陳氏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身體晃了一晃。這本是她最擔心也最心虛之事,沒想到被沈昭容當着衆人的面揭穿,不免有些驚慌失措。
明鸞卻只是皺了皺眉頭,只覺得沈昭容就真狗屎一樣礙人眼,倒沒覺得這事兒真有什麼大不了。就算鬧到皇帝面前,難道他就真的會治陳氏的罪?還不一樣是輕描淡寫一筆抹了?難道沈昭容以爲就皇帝就只會縱容沈家,對別的親戚長輩就不講情面了?
她十分不屑地道:“你說我犯了欺君大罪,我就真犯了?你可以到皇上面前告我們呀!看他是信你還是信我們?!”
沈昭容又氣又羞愧,知道是方纔皇帝的態度讓章家人看在眼裡,因此章明鸞纔會不把她的威脅放在眼中了,心一橫,便顫着聲音道:“你不過是仗着家中叔伯都有實權,皇上不免維護幾分罷了!但你母女二人欺君是實實在在的事,由不得你們不認!你父母和離之事,還在德慶官衙上了檔,若有人不信,只管去查,就什麼都清楚了!到時候即便皇上不怪罪,你們也休想再有好名聲!”心裡又想,只要明鸞名聲壞了,也就跟自己一般,皇帝皇后自然不會再納她入宮,最後會納誰,她管不了,但只要不是章明鸞,她心裡就快活得很。
明鸞聽得皺眉,不過她還是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大不了的。她父母和離之事雖然沒有外傳,但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朱翰之更曉得她有心讓母親改嫁,也沒說什麼。沈昭容以爲這種事能威脅到她?真是可笑!
元鳳卻不是這麼想的,她本不知內情,見事情有可能牽涉到章家女眷的名聲。就搶上前一步道:“沈姑娘休要胡言亂語,我三叔三嬸確實已和離,但那是奉了祖父之命行事的!當初燕王起兵,祖父與二叔、三叔一家卻困在嶺南,祖父擔心官府擒拿。全家大小都要送了性命。正巧三嬸孃家人在當地,就命三叔三嬸和離。好讓三嬸帶了三弟潛逃離開。若事後全家人能平安團聚,自然會讓三叔三嬸複合。只是三叔不幸,叫馮家爪牙害了性命。才讓三嬸沒了着落。但祖父已當着全家人的面許諾。三嬸對我章家有大功,章家絕不會棄三嬸於不顧,因此家中但凡有我母親與四嬸孃的,就有三嬸的。我們也不會因爲那一紙文書,就小看了三嬸!”
她雖是這麼說的。但沈昭容反而象是捉住了話柄般,〖興〗奮起來:“無論你怎麼說,總之她已經不是章家婦了,就當不得這誥命的名頭!你們沒告訴皇上,那就是欺君!”
明鸞冷聲問:“你怎知我們沒告訴皇上?”朱翰之連她母親可能改嫁這種事都試探過皇帝的口風了,這種事自然不會瞞着。
沈昭容卻不知道這一點,聞言只是一愣,便有些結巴:“當……當然沒有了,否則皇上又怎會賜封……”
明鸞嘲諷一笑:“只看皇上對你們家如何,就知他有多仁厚了。況且皇上又不曾封我母親什麼封號,不過是賞了先父虛職而已,有些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下旨的時候已經要過年了,祖父有言在先,先父無功,不敢領了皇上的賞,只是大過年的,不好掃皇上的興,因此打算過了年就上書請辭,即便我母親頂着個誥命夫人的名頭,也不過是這幾日罷了。你要告我們欺君,大可以告去。只是我就不明白了,若我們這樣的就算欺君,那你背棄與皇上的婚約另攀親事,過後又厚着臉皮哭着喊着要進宮做妃子,只顧着說皇上背約,卻對自己曾經跟別人訂下婚約的事提都不提,若不是人家告到京城來,只怕世人還矇在鼓裡呢。這又算不算是欺君?枉你還有臉來笑話我!”
沈昭容一窒,仍舊犟着脖子道:“你如今被我拆穿了,自然是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不過是馬後炮罷了!至於我的事,皇上都不見怪了,你又多管閒事做什麼?!”
明鸞嗤笑:“是啊,皇上不見怪,只是不肯娶你而已。”
沈昭容一時羞惱,越發口不擇言:“你還有臉說我?!你母親早在德慶時,就跟江千戶不清不白的,若不然,他能這般照顧你們家?你二伯那麼容易就升了百戶?!賣媳婦得來的富貴,也虧得你有臉接受,若換了是我,早就一根繩子吊死了!”
明鸞頓時火冒三丈,正要大罵出口,卻聽聞身後元鳳驚叫一聲“三嬸”忙回頭去看,原來是陳氏氣得滿面漲紅,身體搖搖欲墜,顫着手指指向沈昭容:“你……你胡說八道……”
沈昭容卻反而轉向那羣看熱鬧的夫人小姐們:“章家做了沒臉沒皮的事,還自以爲清白,我卻是看不慣這種骯髒事的……”話音未落,眼前一huā,臉上已捱了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右頰上是熱辣辣地疼。待她定下魂來,擡頭望去,才發現是明鸞打的她,自然發怒了:“你居然敢打我?!”
明鸞冷着一張臉,雙眼圓瞪:“我怎麼不敢?你以爲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同時許了三個男人,憑着美色和huā言巧語騙人騙財的賤婦!我要是不看在皇上與大哥哥大姐姐的面上,給你幾分臉面,沒把你在嶺南做過的那些骯髒事宣揚開來,你就以爲我是好欺負的?居然敢造謠到我頭上來了?!”
她氣勢洶洶,便是沈昭容正在氣頭上,也不由得退了幾步,心已虛了兩分:“你……你彆嘴硬!這些事又不是沒有人知道!”
明鸞冷哼一聲:“江千戶會照顧我們家,有什麼奇怪的?當初他會調去德慶,本來就是我外祖父的請託!他在德慶任官多時,與我母親連面都沒見過一回,唯一算是打過交道的,不過是他愛妾時常來瞧我母親,再來就是那次二叔出征前,他到家裡來看過祖父。不過我母親當時是在後廚做飯。我母親做人清清白白,章家上下都看在眼裡,誰也挑不出錯處來!至於我二伯升了百戶,那是他當差勤勉,又用功練武。加上在撫瑤事務上立了大功。才升上去的。別說他在江千戶到德慶前已經做了很久的小旗,升一級也不過是水到渠成。就算是江千戶有意提攜,那又如何?我二伯有那本事!不象你爹,文不成武不就的。跑到東莞去做個輯私的小兵。辦事不得力就算了,還手腳不乾淨,偷拿官府抄沒的海外珠寶,叫人抓了個正着。被打成了殘廢。做了小偷兒還有臉說自己是讀書人,沒得髒了人家讀書人的名頭!”
這回面色蒼白的輪到沈昭容了:“你……你胡說!我父親是……是被馮家的爪牙打傷的!”
明鸞卻嗤笑一聲:“你以爲京城離東莞遠。就沒人知道真相了?大不了也派個人去那邊的千戶所問一聲好了。你老子就是因爲這事兒才丟了正軍的身份的,千戶所的文檔上定有記載!就因爲這個,你家日子難過了,還支使起皇上幹活呢!你當我不知道?我外祖派的人還給你們送過好幾次銀子呢,想知道什麼事不能?!”
沈昭容目光閃爍,遠處圍觀的夫人小姐們竊竊私語,一旁的胡四海還不緊不慢地插嘴道:“這事兒是真的,我當時就在那裡,看得真真切切!說來還有物證呢,安國侯夫人送到北邊告知皇上下落的信,附信送去的一根象牙簪子,說是安國侯送給夫人的信物,其實那信物早在抄家時就沒了,那是偷拿了千戶所查抄走私海船上的象牙,自個兒尋人照樣子打的,小地方沒什麼好工匠,手藝粗糙得很,也容易認出來。東西只怕還在安國侯府上收着呢,拿着它到東莞千戶所,找失竊的贓物單子一對,就知是真是假了。”
沈昭容震驚地看着他,元鳳卻驚喜地道:“是有這麼個東西,在二孃手裡收着呢。母親說那是父親送她的定情之物,我還覺得奇怪,想着那簪子做工粗得很,可象牙卻是上等貨色,不象是胡亂尋來的,沒想到是海防查抄的贓物呀?”
人證物證都全了,沈昭容再也無法抵賴,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又見那羣夫人小姐們都望着自己,面露嘲笑,頓生無地自容之感。
可明鸞卻沒打算饒過她,反而走到她跟前,嘴角嘲諷地翹起,大聲問她:“你怎麼不說話了?剛纔不是說得很響亮嗎?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大家閨秀,賢良淑德,做皇后都夠資格,其實也不過是個長舌婦!謊言是張嘴就來,誣衊別人的事做得很熟練嘛?你知不知道,當日你們在東莞過不下去了,命都要沒了,我們家一得了消息,就把你們接了過來,是託了誰的人情?一個是你方纔誣衊的江千戶!一個是你背棄了婚約還騙了人家錢財的柳同知家!這兩位都對你沈家有大恩,你不但不感激,還爲了點小事就反咬人一。!你這樣也叫賢德?!”
明鸞用手指重重地戳着沈昭容的胸口,她不知是吃痛,還是心中有愧,步步後退。
明鸞繼續戳着她的胸口質問:“我們章家把你們全家救了來,給你們安排了寬敞乾淨的房子,給你們送去了衣服糧食,還給你那殘廢爹和潑婦娘找了差事,讓你們過上安穩的日子。饒是這樣還覺得不滿足,三天兩頭跑我們家來要銀子的是誰?在外頭到處說我們家刻薄,不照顧親戚的是誰?!明知道自己是殘廢,還要我二伯幫忙安排個正軍身份,又要尋清閒多油水的差事的人又是誰?!想來你們沈家是慣了恩將仇報的,說人家江千戶幾句壞話,污人清名算什麼?勾引了人家柳大人的侄兒,還騙了人的財產逃走又算什麼?我們章家對你們也夠仁至義盡的了,你娘還能殺了我二伯孃,你爹還幫着埋屍呢!回頭吃了官司,你娘依律被砍了腦袋,你們父女還怪我們家不肯幫忙!天下極品,真是無人比得上你們沈家!”
這些都是沈家過去的秘事,京城裡除了皇帝、胡四海與章家,再無人知道詳情,冷不防都被明鸞當着衆人的面揭開,沈昭容也無措起來。但胡四海在場,她又沒有底氣指責明鸞說謊。除了吱唔,她也說不出什麼來了。落在旁觀者眼中,這就成了她心虛的證據,越發相信明鸞所言都是實情。不一會兒,便有附近當差的宮人聞訊趕來看起了熱鬧。暗下竊竊私語。胡四海見了。雖想訓斥幾句,只是見沈昭容吃鱉。也樂得她丟臉,便不去理會,漸漸的。人就圍得越發多了。
沈昭容臉色蒼白。渾身發抖,又羞又惱,轉身就要走。這回卻是衆宮人們不肯放了,她們都收到了胡四海的暗示。擋在她跟前。沈昭容伸手就要推開她們,卻被明鸞拽住了手臂拉回去:“你跑什麼?你有臉污衊別人。就沒膽子聽我說你家做過的好事嗎?!”沈昭容已經哭出來了,拼命掙扎:“放開我!讓我走!”可惜她力氣沒有明鸞大,也不過是窮掙扎罷了。
圍觀的那羣夫人小姐裡頭,那位最美貌的少女不知是不是受了旁人的竄唆,大着膽子說話了:“章三姑娘,聽說沈姑娘在嶺南是許過不止一戶人家的,不知是個什麼情形?”
明鸞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這事兒說來我也鬧不清楚。聽聞皇上與沈家人在東莞時,是以沈家兒子的身份度日的,也不知道沈家人是怎麼給兒子女兒訂了親事,不過前諸暨伯李家卻有婚書爲證,證明沈家離開東莞前,已把女兒許給了李家的兒子。只是不知道,沈家這是與皇上有約在先,還當着皇上的面把女兒另許,還是他家明知道自己與李家有約,還把女兒許給了皇上呢?”
不論是哪一種,都是欺君,而且婚約也不成立了。胡四海聞言頓時眼中一亮,直覺這是爲自家皇上解圍的好理由,忙道:“皇上並不知道沈李兩家訂親之事,聽說時還吃了一驚呢!”
“這就是了。”明鸞笑着再次抓住了沈昭容,方纔一時沒留意,差點兒叫她掙脫開“原來沈家這麼早就毀約了,後來燕王派人來接皇上時,他家還哭着喊着讓皇上不要忘了婚約呢。明知道有可能暴露皇上行蹤,還非得全家跟着皇上離開,後來是皇上金口許諾不會背約,他們才放了手。可後來,一有消息傳來說皇上可能遇到了不測……”
沈昭容哭着打斷了她的話:“那是你外祖陳家故意傳遞的假消息!故意害我們誤會的!”
明鸞啐她道:“陳家知道什麼?不過是夥計隨口提起了李家沉船的事兒。我們家還半信半疑,要託人去打聽呢,是你們嚷着皇上一定出事了!那日你還在我面前哭,說你姑母父親如何狠心,要你爲皇上守望門寡,你如何不甘心,沒幾天就聽說你跑去柳家做丫環了!你做丫環就做丫環吧,你父母卻成天跟人說柳夫人與柳少爺如何喜歡你,要娶你做他家媳婦,傳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們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可笑的是柳家自個兒卻不知道,還特地跑來找我二伯商議婚事,要爲他家兒子求娶我二姐呢!”
沈昭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癱倒在地了。明鸞卻仍舊緊緊抓着她的手腕,不讓她有任何機會逃脫:“你知道自己想嫁人家柳少爺的打算落了空,還不死心,跑到柳太太面前說我二姐早已有了人家,壞我二姐的名聲,害得兩家議親之事暫緩。還好人家沒糊塗,把這事兒跟我們家說了,我二伯孃氣不過,跑去與你們理論,結果你娘就把她害死了!”
沈昭容哭道:“你胡說……她不是我娘殺的……”
“這都是你娘在德慶官衙裡招供的,不信只管去翻檔案!”明鸞隨口駁了回去,冷哼道“那時候你們藏起了我二伯孃的屍體,謊稱沒見過她,哪怕有人證明曾看見她去了你們家,你們也只是不認,還把我二伯孃的鞋子丟到山邊去,做出她墜崖的假象。只是這些如何瞞得了人?柳家容不得你,要趕你出來,你就跑到人家少爺的書房,見人吃醉了酒,就跑過去抱着人家,還喊了人來說少爺非禮了你……”
“你胡說!”
“這可是柳家人親口跟我說的,由不得你不認!”明鸞得意地道“你當時連人都沒看清楚,就嚷嚷說柳少爺非禮了你,後來發現抱錯了人,那是柳大人投奔來的侄子,你又嫌人家沒有功名家財不豐配不上你了。人家本不嫌棄,願娶你爲妻,你不但拒絕了,還寫下文書保證說再不糾纏的!結果後來日子難過了,又變了卦,想盡辦法勾引柳玦,讓他爲你神魂顛倒,不顧母親叔叔的反對,堅持要娶你。這時候離皇上有可能出事的消息傳來,還沒幾個月呢!誰也沒說你一定要爲皇上守寡,但你緩上幾個月又怎的?偏這樣心急,手段也難看。後來李家人跑來投奔時,你娘生怕柳玦知道你早與人有婚約,還殺了小姑子和外甥滅。!你別說這不是實情,若不是害怕真相敗露,你娘殺人做什麼?!”
沈昭容無言以對,滿面掛着淚水,渾身發抖。
明鸞見狀,卻只覺得心裡爽快得很:“還有物證呢,你娘殺人之後急着埋屍,衙門的人正好抓了個正着,她來不及銷燬證據,李家人隨身帶的行李都落入官府手裡,當中就有你父親親筆所寫的婚書,上頭還有他的指印呢!”
沈昭容腳一軟,癱倒在地,哭得象個淚人般,好不可憐。
明鸞只覺得胸中鬱氣散了大半,冷笑道:“你們一家子做的事,我們家都看着呢!從前只是不與你們計較。你若以爲我們是好欺負的,不如咱們再把其他事再說一說?比如你爹孃被收監以後,你在德慶城是如何過活的?柳玦爲你買了房子,你又是怎麼與他相處的?”
沈昭容睜大了眼:“你……你要如何?!我絕對沒有……”
話音未落,遠處便有內侍的叫聲傳來:“皇上皇后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