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父與子
一道亮光，它劃過天際，來自最深最遠的地方。
夜空之上，千潯看着這瀰漫着漆幕的漫天星光，心中的悲傷再度無可抑制地流露出來。
“希道前輩，請放心，這片天地依舊會如此美麗，永遠如此！”
九霄雲霧之上，銀河星光璀璨，似乎在和雲下人間的燈火交相輝映。
……
武魂城。
人定，這晝夜之中最末的一個時辰，或者說更爲人所知的名稱——亥時。
然而，此時的武魂城依舊燈火輝煌。
城東的集市，依舊是人聲鼎沸。
千潯抓了兩片醬香十足的牛肉塞入嘴裡，又悶了一大口醇香撲鼻的紅高粱，看着吃法頗爲斯文的千道流，千潯搖搖頭笑道：
十幾平大小的中央，一棵梧桐木依舊佇立於此，熾熱光明的氣息自茂密高挑的軀幹瀰漫開來。
面對未知的事物，即使是神明，也會本能地感覺到恐懼。
當年千潯體弱多病，自己拜師學劍的時候，山裡的老劍聖沒讓他少喝。
千道流出聲說道。
千道流搖搖頭，道：
院牆的大部分早已塌陷而下，只是有爬滿了暗青色的壁虎藤幫它填補上了一些空洞，但是冬季裡，即使它們的生命力再怎麼頑強，也都全部枯萎了，堆成了一團團蓬鬆乾脆的枯草。
木牀上的鋪褥都方方正正地堆疊好，木桌鵝卵石下壓着的宣紙上，落款的字跡似乎還未曾乾涸。
陰影和月光各自參半之下，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從院落裡的小屋中走了出來。
最後，千道流祭出了自己的最後一環——天使降臨，燃燒着硫磺般火焰的聖劍落下了最後的審判。
“別笑了，從小到大，你也沒有怎麼笑過。”
在瘋狂的中國食客眼裡，一隻魂獸的年限越高，其肉質和營養就越高！
與其相比，長髮垂髫卻不加以修整的千潯，更顯一分暮態和老氣。
“這一點，師尊和我持同一觀點。”
“那棵棗樹卻是沒有了。”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當初，依舊是落雪入冬之夜，那方宅院的模樣倒是未曾改變。
這個大陸名副其實的第一家族，宅邸卻設置在城東鬧市的一角，平日裡也沒有增派一個守衛。
千潯淡淡地說道。
千道流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這個“天怒者”背後站着的，竟然有地仙方興語。
月色之下，一道略有興致，而又顯疲態的聲音悠悠傳來。
“吃點？”
那時的教皇令，其上的六枚圖案——
這裡，也是接待賓客的地方。
“咦，那木人樁倒是還立在那兒。”
“我看你應該多喝點長春法酒，以武魂殿宮廷調酒師的技術，應該不難調出來，一身老骨頭，多多補補身子吧。”
“即使是我這位兄長變成了惡魔，你最終也捨不得殺害他。”
“真沒想到，有一天，我還會回來啊。”
斗羅大陸，論其地域差異性，也不比原世界差上半點，因爲魂力和魂獸的存在，其上的生物豐富程度和多樣性更是豐富絕倫。
試問，倘若一百名中國食客穿越來到斗羅大陸——那就連封號斗羅都不敢輕易踏入的星斗核心區，簡直就是他們的天堂。
“當時，聽到金鱷前去圍殺，我本以爲無論如何他也逃不出宿命，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活了下來，雖然存在取巧，但不得不說他是我見過的天賦最強大的一人啊。”千道流感嘆道，至於同時和金鱷一起行動的菊花關和鬼魅兩人則是直接被千道流四捨五入忽略掉了。
彷彿，一切都在不久之前。
每一種圖案，都代表着當時各自領域的武力巔峰。
一對梨花木雙開衣櫃，一張單板兩米長短的木牀，以及一個左置硯臺懸筆架子，右放一疊宣紙的木桌。
“哦？那他現在魂力尚是多少？”
哪知千潯聽了這句話後，竟是大笑起來，一時間已是淚光點點。
這是一間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房間。
之前瀰漫在千府各處的碳灰，似乎都沒能落入這方小小的院落。
半年前，他離開武魂城的時候，仍是一頭蒼勁的黑髮，如今卻是有些銀絲，風尊者終於回到了四十多歲中年人該有的樣子了。
穿越了時空的記憶之聲，千潯雙手緩緩地推開塵封已久的木質大門，雙鬢夾雜一些霜絲，眼角幾點微光，隱隱間，恰似天邊的秋水星河。
千潯平靜地說道。
他想要溫和地笑着，但發現自己無論怎麼做，都無法合適地表達出自己的情感。
千潯直直地看着千道流，後者的身軀在這一刻起也不再高大，終究有些佝僂。
白金色的長袍不見一絲褶皺和一粒灰塵，老者的一頭長髮也是白金參半，不過他將其很是考究地梳起了一個側分背頭，這使得他多了份來自歲月的成熟與睿智。
他腰桿此刻卻是挺得筆直，炯炯有神地看着千潯，似乎有些期待對方接下來說的話。
“倒是你的房間，我會不時地幫你打掃一下。”
千道流沒有說話，當年爲了覆滅那個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魔，武魂殿整整出動了八名供奉，包括千道流這位九十九級的極限斗羅。
“好了好了，你我之間可沒有什麼可說的，況且我這次來找你，也不是來敘舊的。”
“少來，老傢伙，跟我打感情牌？我不吃這一套。”
“我不知道爲什麼你們背後的神明如此害怕，迫切地想要你們毀滅他，但是如果神明做出的一切決定都是對的，那當年爲何你要背叛自己對六翼天使的信仰，將千尋疾的肉身獻祭於裂淵之後的空間呢？”
“你這副人模狗樣，看上去倒也是有番帥氣。”
“我知道你們武魂殿有憂慮，但是我的弟子，從來都不會是大陸的威脅，相反，你們武魂殿未來是存是亡的關鍵，還繫於他身上呢。”
“那兩處血色，真是可惜了。”
千潯遙遙地從“風雲劍”中感應着，他也只能看個大概。
千府！
千道流衝着千潯沙啞地笑着，後者也毫不客氣地接過酒罈，利落地取下酒蓋之後。
吱——吱。
“當年趁我不注意，竟讓你把它放出來，當然，那時候我也打不過你，怎麼，救回來的，可是你那親愛的千家繼承人？”
後來喝久了，自己也會泡了。
“老頭，要說誰死得早，那還真不好說，螻蟻尚且偷生，你這個氣血充盈的極限斗羅，就少得在這扭扭捏捏，哀時嘆世的。”
其中的上千家商販，來自全大陸一百二十州郡，都充滿着各個地域的風土人情：
有來自大陸西北的羶烤羊腿和蜜汁烤全羊，有中腹谷底的肺片辣椒涼拌雞，有南域人士愛好的薄荷糕、千層油糕和綠豆糕，以及東海的八寶書包魚、琵琶蝦和荷包魚翅……
與此同時，千府外熱鬧非凡的東市一家商鋪櫃檯，眨眼間少了兩罈美酒和一大塊醬牛肉，隨後在店家瞠目結舌之下，案桌上又掉出了一塊碎金。
當年，千家極盛之時，上三宗的宗主都曾齊聚於此。
穿過一片狼藉的大院，千潯來到了一處造型修得中正大氣的廳堂。
不得已，兩位九十五級超級斗羅的供奉，拼死自爆震退了那位惡魔，金鱷咬牙燃燒着魂力施展出了自己的最強力——萬噸咬合，重創了對方的身軀。
衆生悲，他悲，衆生怒，他怒，衆生苦，他苦，得劍之大道者，當如此！
“老夫知道，手中的這些血跡和罪孽，豈能是我掃掃房間就能還乾淨的。”
千道流聽了千潯的話，一下子陷入了沉默，隔了幾秒鐘，他才嘆聲道：
“這一切，就丟給上面的人來處理不好嗎？這場大劫，註定會無可避免地帶走大量凡俗的生命，這是無可避免的犧牲啊，但是勝利終究是會屬於我們的。”
千潯的雙眼有些發神，呆呆的目光卻是隨着右手，一起拂過頭上一丈寬度的烏木牌匾——
當初，武魂殿之所以要找到昆蘭除掉它，完全是因爲他們接到了天使之神降下的旨意——
門外風雪與繁華依舊，府內枯樹與雜草叢生。
千潯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悲傷，倒是充滿着灑脫。
“魂王，便可爆發出堪比封號斗羅的實力，這可是古今未曾有過的事情吶。”
元年寒夜下，少年憤然提筆疾書的畫面，依舊是歷歷在目。
“方師？”
隨後他手指輕揮了幾下，千道流手中的醬牛肉便被切割成了一片片厚薄適度的牛肉片，隨後又落入了千潯隔空取來的瓷盤之中。
千潯回首瞟了千道流一眼，袖子裡的小拇指，卻是不自覺地微動了一下。
“老頭，你若早點取來酒肉，你我之間也好說一些。”
魂環顏色越深，就說明所吸食的魂獸就會越補！
當然，如果如此，那他們妥妥地會被當做邪魂師來看待。
千潯從木桌下拉出椅子，自己坐了上去。
“應該快魂王了吧。”
聽了千潯的咒罵，千道流卻是沒有生氣。
千道流見狀，環顧房間，終是貼着牀沿坐着。
千道流看着千潯明亮起來的神色，對昆蘭也來了興致，最重要的是，自己能和千潯繼續聊下去。
千潯說着說着，自己倒是卻笑了起來：
“是啊，從小到大，我們都沒有見過幾次面，又哪裡來的笑呢？”
只是紅色的三丈大門，褪去了些許朱漆，兩旁的石獅子照舊威武，各自圓滾滾的後腦卻被磨得鋥亮發光。
一邊說着，千道流手中蕩起一陣空間漣漪。
“這幾年，我每個月都會來這裡待上一小會兒，這片府邸實在是太大了，也沒有人住在這兒，我也懶得令人再來清掃乾淨，更別提我自己動手了。”
如果說千潯的實力，已經夠讓自己忌憚不已了，那方興語則就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幽泉，浩瀚之下，千道流自覺唯有渺小而卑微。
千潯一身藍衫單袍，腳踏流雲刺繡的長筒靴，背後卻是沒有了那柄長長的木劍。
兜兜轉轉，千潯終於來到了這一方寧靜輕婉的院落。
然而，號稱擁有大陸第一咬合力的金鱷卻只在對方身體上留下了淡淡的牙痕，自己的金鱷真身也差點被對方三拳轟暴。
因爲，這方佔地寬闊的宅邸，現在卻無人居於其中。
即清除一切隨“天怒”而來的外來者，神明預言到了隨其而來的毀滅。
“庭院處那棵棗樹，一瞬間便被碳化了，這般高溫，除了我那徒弟，也只有千家的六翼天使了。”
宇文軒的青龍真身和盤龍棍兩兄弟死死地用身法和技巧拖住暴走的惡魔，對方的力量已經完全超越了世間凡俗的桎梏，這是來自深淵的神降！
“我的時間也不長了，再補也是無甚大用。”
他新奇地看着街上那來自五湖四海的商販，以及每一處攤位上擺放着的琳琅滿目的物品。
千潯所說的長春法酒，是千潯青年遊歷星羅帝國時所嘗見的，由三十多味中藥採用秘法冷浸泡製而成，具有除溼實脾，代謝滯氣，滋養血脈，壯實筋骨的功效。
千潯像是在尋找着什麼，他的目光落在一株斷成半截的枯木.
樹身周邊，堆積着厚厚的黑碳灰——周邊的青磚也盡數蔓延着毫無生氣的灰暗顏色，其間還夾雜着一些被灼燒碳化的邪惡氣息。
一錘一劍一王冠，一塔一龍一地仙！
可惜現在，比比東時代所鑄的教皇令，卻用菊花和人形圖案取代了其中的寶塔和地仙，其它幾枚都盡數被收回了，如今還持有教皇令的，除了劍斗羅塵心之外，就只有比比東賜予昆蘭的一枚了。
千潯聞了聞，滿意地笑道：
“紅高粱，有些年頭了。”
千道流也隨其再次步入這個盡顯樸素的房間裡面，他的聲音充滿了追憶和惆悵，還有一些內疚。
千潯撇撇嘴，從踏入武魂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知道了在此等候自己的千道流。
“我這徒兒的武魂是超越六翼天使的存在，恐怕之後也不會再有人能擁有這般傳奇的武魂了。”千潯談起昆蘭時，眼神中卻是一下子亮起了光芒。
“你來了。”
順着目光望去，一個半人高矮，全身佈滿劍痕與刺印的木人樁，遠遠地貼着院牆邊上。
隨後，千潯揮揮手，示意千道流的身板擋到自己進屋了，讓其挪開一下。
這輩子，他經歷過很多高光時刻，成就劍道魁首，踏足世間巔峰，但是這一切都比不上目睹昆蘭成就“止戈”劍意的那一刻——可以說是千潯平生最大的驕傲！
有的人，經歷了太多的悲傷，看過了太多的苦痛，自己的過往早已隨劍道一起融入了世間衆生。
“而且，以你的實力和天資，足以接受任何神祇的傳承了！你知道從古至今，多少天驕豪傑，都止步於此嗎？那唐晨連魂都丟了，也沒有摸到神級的影子，但如今只需要你點點頭，便是永生和更廣闊的天地！”
其實，在千潯突破那一層桎梏之後，風神、雲神這些二級神祇也都降下過傳承，不需要考驗，一步即成就神位，且繼承的神位數量不受限制。
甚至之後，就連修羅神也降下神念，承諾只要千潯通過自己的三道考覈，便可接下自己的神界執法者之位。
然而，這些千潯都一一拒絕了，只因爲神界的一個條件，一個他無法同意的條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