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這天晚上是沒有任務的。剛好是週末,大家儘可以約上與自已相好的人,去茶館,去酒吧,或者去洗腳城,去按摩廳“放鬆放鬆”。羅思丁每月工資只有一千一百元,沒條件去那些地方瀟灑,去到五一廣場,在林蔭道邊找張石凳坐下,一面抽菸嚼檳榔,一面看忙着做生意的青桃,也是很愜意的。等着青桃手腳閒了,他會踱過去,裝成一個顧客,向青桃要一碗刮涼粉或者幾片臭豆腐,一邊吃一邊還能和她聊上幾句呢。
可是,就在大家收拾好物件準備下班各自回家的時候,突然傳來了大隊長鬍建中的口頭通知:在二樓會議室召開緊急會議。
不過三分鐘工夫,所有城管執法大隊的隊員,包括編外人員羅思丁在內,都坐在了二樓的會議室裡。
“今晚突擊行動!”胡建中右手用力地在空中一劈,“晚餐我已經要莎莎到大世界聯繫去了——集體開。”
“好!”好幾個隊員齊聲說。但不知是說集體去大世界開餐好呢,還是說今晚突擊行動好。
也有人在心裡嘀咕:“前天不是剛搞過行動嗎?才兩天哪,以往可都是一星期左右行動一次哩。”
胡建中知道這些人心裡的疑惑,說:
“眼看國慶節就到了,可那些小商小販越來越不像話,到處亂擺亂賣,搞得滿街狼藉不堪。五一廣場是我市標緻性的廣場,凡到我市來的人都要去那裡看看。他們看到廣場上垃圾遍地,油煙熏天,心裡有何想法?爲了乾乾淨淨迎國慶,爲了創建文明城市,所以今晚有必要來個突擊行動,殺一個回馬槍,重點就是五一廣場……”
城管大隊開隊員會,羅思丁差不多每次都參加了。但他只能算是列席。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他是沒有資格在會上發言的。但要說認真,就沒有誰比他更認真的了。他唯恐聽漏半點會議內容,特別是有關每次行動的安排。
胡建中召開的緊急會議很快就結束了,羅思丁混在人羣中從二樓下到一樓,往右一轉溜進了廁所。他拉下褲子蹲在便池上,見沒人跟進,便急忙拿出手機撥打青桃家裡的電話。
電話通了,可沒人接。
他又撥打青桃的手機,語音提示對方已關機。
羅思丁急得心裡通通跳起來,額上不由得冒出了汗水。
外面正在清點人數,只聽有人喊:
“大羅哩,怎麼不見大羅?”
大羅就是羅思丁,他因身高體壯,胡建中便給他取了這麼個綽號。
羅思丁不敢怠慢,急忙提起褲子出了廁所。
一樓院子裡停着兩輛車,一輛子彈頭,一輛敞蓬卡車。子彈頭就是指揮車,每次行動,胡建中和老資格的城管都坐在前面的子彈頭裡,羅思丁和年輕的城管員則站在後面的卡車上。這時,全隊人馬已經分別上車了。見羅思丁慌慌地從廁所出來,卡車上的人取笑說:
“大羅,大世界的紅燒肉好吃,你就先清空肚皮呀?”
“我……我肚瀉。”羅思丁顯得痛苦而無奈地對卡車上的人笑笑,然後走到子彈頭前面,隔了車門對胡建中說:“大隊長,我肚子又脹又痛又瀉……”
胡建中一揮手說:“那你留下,去搞藥吃!”
羅思丁雙手抱肚退立一旁,目送着兩輛車開出大隊部。
表面上,羅思丁還是和剛來城管大隊時一樣,對大隊裡所有的人都是唯唯諾諾,一副人微言輕很憨厚很老實的模樣,可內心的變化卻是驚人的。
這種變化,他進城管大隊不久就開始了。
他家住農村。雖說農村如今日子好了,不愁吃不愁穿了,可玩沒個玩處,耍沒個耍處,哪裡能與有滋有味的城市生活比?
“我前半輩子算是白活啦!”他心裡說。
羅思丁對大隊長鬍建中感恩戴德。他明白,要不是胡建中看中了他的高大個子,看中了他的一身好力氣,這陣他準還在鄉下窩着呢。
不錯,他只是一個合同工,可他是城管執法大隊的合同工哩。城管,執法,嗨嗨,這份量有多重?每次搞行動,他站立在飛速行駛的卡車上,遠遠望着那些往街道兩邊急急躲避他們的小商小販們,感覺不知有多威風。
不只是感到威風,他還有油水呢。
胡建中安排他的工作,一是有行動的晚上隨隊搞行動,在胡建中和其他城管隊員的指揮下,把小商小販做買賣的物品往卡車上搬——百五六十斤的傢伙他能輕易地舉放在車上;二是白天看管在行動中收繳到的物品。這些物品的主人——小商小販們在認了錯、作了檢討或者交了罰款之後,都會拿着胡建中批的條子來找他領取。
“你是大羅同志吧,那隻筐是我的,請給我。看,大隊長的批條!”一個物主滿臉堆笑地說着,向他遞來一包白沙煙。
“那副擔子是我的,嘻嘻,麻煩你……”另一個物主往他手中塞上一包檳榔,或者一瓶飲料。
……
羅思丁過去不抽菸,現在他把煙叼在嘴脣上,能邊抽邊說話;羅思丁過去不嚼檳榔,現在最醉人的究腦殼檳榔他嚼得有滋有味。自然,他的煙和檳榔是抽不盡嚼不完的,他牀下的大提包裡早就積下了半提包煙和檳榔。
羅思丁是個曉得好醜、曉得報恩的人。他明白,沒有大隊長鬍建中就沒有他羅思丁的今天。所以他剛到城管大隊不過兩個月,便想到要報答胡建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