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要殺當今皇上，唐天昆立刻頭大了幾分，連忙拉住唐斗的手，“鬥兒，你可千萬不能胡來！如今劍國新綱始定，人心初穩，正需要皇上統領劍國天兵一統天下，完成千古大業，你若害了皇上，不僅劍國會發生變亂，推及大局還會引發一系列的災難，後果不堪設想啊。”微微一頓，還想說下去，唐鬥突然憤怒地將唐天昆的手甩開，衝他瞪着血紅的眼睛痛苦地吼叫起來，“我纔不管那麼多！我管他是不是皇帝，他今晚必須得死！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他是鬥兒的血海仇人，他殺了鬥兒千萬年才能得以一見的火麒麟，那是我與鈴鈴唯一的同類了，除了它我們天上地下都再也找不出另一個同類來，你知道嗎？”說着猛地雙手抓住了唐天昆的胸襟，失控地叫道，“你知道嗎，他不僅殺了火麒麟，還殺了百藥姐姐和風語姐姐！她們就是楊錄害死的，他是我們唐門不共戴天的仇人！”
唐天昆大吃一驚，“你說什麼，是他殺了風語和百藥仙子？”
唐鬥瘋狂地叫道，“對，就是他殺了風語姐姐和百藥姐姐的！”
唐天昆嚇得面如死灰，“這個……這個……她們不是被薛天河父子害死的嗎？”想必楊錄自那次打敗薛天河，回到皇城之後肯定已經將整個事件原委暗中告訴了唐天昆，唐天昆故有此說。
唐鬥一聽卻更加地痛苦了，拼命地搖着他道，“二叔，你怎麼這樣想啊，如果不是因爲楊錄要殺火麒麟，風語姐姐和百藥姐姐怎麼會跟着出城？如果她們不跟着出城，又怎麼會被薛天河他們害死？說到底還不是楊錄這個當該千刀萬剮的惡人逼死的麼？他纔是真正的罪惡魁首啊！”
唐天昆無語了。
就這件事本身來說，唐斗的說法也不無道理。
的確，只要百藥仙子和風語不跟着火麒麟出城，就不可能招來殺身之禍；再者，楊錄如果不急着要殺死火麒麟，她們也沒有理由就那樣冒冒失失地逃出城去。
唐天昆接觸到唐鬥那雙血紅的眼睛，那裡面的恨比海都深，放出來就能淹沒大地；那裡面的仇比火還烈，燒出來就能焚盡八荒！他也心寒了，呆呆地看着唐鬥，沉痛地閉上眼睛，兩行眼水流了出來。
風語死了，那麼溫柔可人的侄女兒，還沒有成親就丟下自己心愛的情郎走完了短暫的一生，想來怎不叫人傷痛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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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藥仙子死了，那樣殺氣凜然的奇女子，還沒有來得及率領採氣宮高手殺出天朝去轟轟烈烈的馳騁天下也完成了如花如夢的青春，怎麼令人扼腕痛惜！
還有風雪，眼下正是她一生中情竇初開青春奔放、充滿無窮無盡憧憬和幻想的年紀，卻因爲那次親身參與弄瞎了眼睛。
命雖救了回來，她卻再也看不見了，那又是怎樣的痛苦！
唐天昆清楚地記得，自從風雪被楊錄救回到正陽府之後，直到今天再也沒有說過話！
換了平時，她本該問問唐斗的消息，就算唐鬥死了也該知道他的墳地的，可是她就是什麼都沒有說！
不僅不說話，而且也不吃不喝，形同木偶。
僅僅幾天時間，本來活蹦亂跳的女兒現在已經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甚至唐天昆跪在她的面前求她喝一口水都求不過來。
平時她最聽李珊珊的話，然而這一次李珊珊整整勸了兩天，還是沒能勸過來，最後李珊珊自己哭着離開了正陽府。
她不是說不出話，唐天昆聽她在夢中都叫過唐斗的名字，但她就是不說。
她的心已經死了，你說什麼都沒有用。
唐天昆剎那也感到了刀絞般的疼痛，絞得他大腦都是一片空白。
看到他滿臉的淚水和着雨水而下，唐鬥茫然的放開了手。
不經意的轉回身來，他的目光再度回到了楊錄身上。
今天晚上，只有楊錄纔是要殺的目標，只要看到他，唐鬥心靈深處的疼痛和仇恨就不可遏制地暴發出來。
他要殺了楊錄！要將他撕碎！
他向楊錄走去，衆人想上前阻攔，被楊錄嚴厲地制止了。
不是楊錄不怕，而是他已經知道唐鬥根本殺不了他，就像他也根本殺不了唐鬥一樣。
他們是天生的兩個怪物，誰也殺不了誰，卻又是這樣地充滿着水深火熱的血海深仇！
相形之下，唐斗的恨意顯然比楊錄強烈得多。因爲楊錄只是想着除去唐鬥，而唐鬥卻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食肉飲血。
這種情況又回到了前幾次的時候，隨着一步一步接近，當唐鬥使盡所有力量準備將楊錄一拳打個稱巴爛的時候，那力量又是一絲一毫都沒有了。
結果的情況是這樣，唐鬥拼命打出的那一拳，居然——怎麼說呢，居然是以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捱上了楊錄的身體。
一點沒錯，僅僅只是捱上！
沒有任何力量的接近，唐斗的拳頭輕得不能再輕的捱上而已。
甚至還不能快。
當然並不是唐鬥不想快，而是到了接近他身體的時候，想快也快不起來。
結果正如周邊衆人看到的，唐斗的拳頭以無法想象的慢速，慢慢地，慢慢地捱上了楊錄的身體。
心裡的那股滔滔恨意還在，只是雙手不聽使喚，腦海裡一種潛藏的意識在支配着這一切，明明不是唐鬥本意，結果卻支配了唐斗的行爲。
可惡啊！
可惡！
唐鬥恨不得將自己的雙手先剁下來。
他用仇恨的眼睛看着楊錄，喉內發出一陣低沉而絕望的叫聲，竟然痛苦得失控地哭出聲來。
“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要這樣啊？”
“爲什麼我就殺不了你啊？爲什麼啊？難道我不知道你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嗎？”
“這究竟是爲什麼？究竟是爲什麼？”
“究竟是爲什麼？爲什麼會變得這樣啊？”
……
唐鬥滿懷悽愴地哭着問着，唐門衆人無不爲之心碎，同時又爲唐斗的古怪行徑感到不可思議。
沒有人能夠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只有唐鬥自己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這種滋味好比有人拿着一段燒紅的火鐵一段一段的扎進你的心底，你無法叫喊無可逃避而只能硬生生的忍受非人的折磨。
一剎那間，唐鬥滿眼的殺意黯淡下去，取而代之另一種無法形容的無奈寥落，他雙手扒在楊錄身上，發出秋風冷雨般的淒涼叩問，“楊錄，你告訴我爲什麼，告訴我怎樣殺死你，好嗎？我求求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很痛苦，我很難過，我的百藥姐姐死了，風語姐姐死了，火麒麟也死了，我怎麼也救不活她們了，你沒嘗過這種痛苦，這種痛苦真的很難過你知道嗎？”
楊錄居然點點頭，“我知道你的痛苦，因爲我也曾經痛苦過！”
唐鬥針扎般地全身一抖，便又衝着他瘋狂地吼叫起來，“你胡說！你騙人！你根本就是一個冷血無親的殺手，你怎會知道痛苦！你一定是在撒謊，你是個欺世盜名的卑鄙小人，下流無恥不得好死的騙子，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痛苦！”
楊錄突然仰天大笑。
起先笑得很大聲，笑着笑着聲音便低沉下來，接着變着了沉悶的哭聲，雙手抓住唐鬥，發出尖銳的叫喊，“你怎麼就那麼肯定我不知道痛苦？你知道嗎，百藥仙子是我的義妹，我們已經認識好多年了，我是看着她長大的，她的死對我來說，是我有生以來從來沒有承受過的打擊，我痛苦得要命，恨不得一刀殺死自己，我怎麼不痛苦，我怎麼就不痛苦了？你只知道你的痛苦，憑什麼肯定別人就沒有痛苦了？你知道嗎，每個人都是有痛苦的，不光你有，我也有，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你若不信，何不看看他們？”楊錄指着雲和道，“你沒看出他也在痛苦嗎？他知道嗎，他也痛失了自己心愛的女孩——那就是雲鳳。雲鳳死去之後，你知道雲和有多麼痛苦嗎？他也想瘋他也想狂，只是表面上沒有表現出來而已。吶，還有，還有你爹和你三叔，因爲唐門新國夢想的破滅，他們也痛苦也傷心也難過，在你離開天朝之後他們就因爲接受不了眼前的現實已經不辭而別離開天朝，現在是死是生都不知道！”
換了一口氣，楊錄越加大聲地說下去，“還有北斗風清，還有風劍風柔，他們難道不會因爲痛失風語而感到悲傷難過嗎？還有云戰，他爲了風語甚至可以放棄一切功名，沒有了風語難道他所承受的痛苦會小嗎？若他知道風語已經不在人世的消息，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還有采氣宮的衆高手，他們也會因爲喪失了親如手足的兄弟姐妹而傷心難過；還有你二叔，他的女兒雙眼都瞎了，他不傷心不難過嗎？還有零香、還有李曾、還有風星、還有風雪、還有你那些在戰場上失去自己家人的劍國將領士兵們，還有那些將領士兵們的爹孃，他們哪個不痛苦不難過？你以爲他們的心都是鐵做的嗎？”
唐鬥聽着楊錄不停地說着，心中一陣陣地揪痛着，腦海裡則轟轟隆隆地響着，不由自主地轉出一幕又一幕血淋淋的畫面，尤其是聽到後面一句提及將領士兵們的爹孃的時候，使得他無形中回到了河上村那段永遠也抹不去的災難回憶裡，尖叫一聲，一口鮮血吐出口外，仰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