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懞在投降交出小蒙的教育權之前,曾經自己操刀親手教育過兩個月。他的理論依據是疑似同宗孟子的語錄,“天將降大任與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但是與聖人攀親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小蒙血液中沒有孟子的基因,無論如何都不接受父親的教誨。老爹發配他去車間做苦力,他將頭頂的行車開得如跑車,嚇得下面工人狼奔豕突,唯恐天上掉下個螺絲帽。分廠長簡直是哭着求蒙總把兒子綁回去。老懞只好親自盯着兒子記賬,但是兒子在賬本上畫鬼臉,還說人家都電子化無紙辦公了,誰家還那麼原始拿賬本記賬,就像小學生還學什麼珠算,別拿落後的東西誤人子弟。老懞被氣得差點高血壓發作。
老懞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的兒子儘快進入受教育進程,一聽說銷售公司六日就開始上班,老懞立刻下午找出時間,帶着全天下所有父親相同的痛切心情,親自將兒子押進明玉的辦公室。
明玉起身迎接,看到龐大的蒙總身後是一臉不服氣的斜着眼挑釁地看着她的小蒙,明玉一笑,不去理他。蒙總不等明玉讓,自己往沙發上一坐,看着兒子對明玉道:“以後交給你,你怎麼發落就怎麼發落,不用跟我招呼。”一邊掏出香菸扔了一根給明玉。
明玉聽着笑,接了香菸擱在桌上,對蒙總道:“反正有什麼公物損壞,我開賬單給你。蒙總你回吧。”
“趕我?”蒙總剛把煙點上,聞言驚詫。
“我半個小時後有個會,這會兒想與小蒙單獨談話。你在……沒效果。”明玉微笑着直說。
“嘿,比我還忙。好吧,我走。”蒙總轟然起身,拍拍屁股離開,但到門口時候,又回身對兒子惡狠狠地威脅一句:“管住你的手腳。”
明玉送蒙總回來,看到小蒙雙手插在褲袋裡依然站在原處依然還是斜着眼看她,不由好笑,若是年輕個十歲做出這等舉動來,還可說是逆反,二十多了還這樣,只能是癟三。明玉也不跟他客氣,徑直坐到自己位置上,對小蒙道:“自己找地方坐。我不會管你,你也別反感我,我給你爸打工,他說要把你交給我,我只能接着。但有前車之鑑在,我想我也未必有本事管好你。今天我們就講明瞭先,你繼續玩你的小朋友玩意兒,我不去彙報,你也別打擾我工作,大家相安無事,各自混日子。否則呢,你下一站肯定是給押到武漢的柳青那兒,到柳青手下討生活就很可愛了。反正你斟酌吧。答應,我就在這兒給你放一張桌子,不答應,回去你爸那兒等着給發配到武漢。”
“答應。”小蒙吊兒郎當地看着明玉,心裡卻不能確定她打的是什麼主意。
“好,就這麼定。秘書旁邊的一張空桌子給你,給你配了專線電腦,你愛玩什麼都可以,只要不出聲,不過我也沒給你配聲卡。我們的上班時間是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我看你遲到早退是一定的啦,對你沒要求,愛來不來,我反正把考勤記錄每週傳真給你爸。”明玉一邊說,一邊拿起老懞剛給的香菸,一看,居然是熊貓,不由“哦”了一聲,湊鼻子邊聞了一下,但還是扔回桌上。她已經答應石天冬戒菸。
小蒙還是沒挪地方,看着明玉一臉沒把他當回事的樣子,心中有點生氣,有意促狹地道:“我要坐你辦公室,讓你天天盯着我。我自己去吩咐你的秘書把桌子搬進來。”說着就得意揚揚地往門口走,意圖製造混亂。
明玉笑着在後面跟岀一句:“我不跟小流氓坐一間。”
小蒙沒想到被罵作流氓,流氓也罷了,前面還給加了個小。他心中生氣,變了臉色,“哈,我流氓,那你誰?你婊子。”
“還不承認?你除了花錢行兇還會做什麼?不是你爸撐着,你早給人打死。我見識過一個跟你一樣的太子,人家纔是真光棍,將老子玩得吐血。人家走出來,前呼後擁都是大佬,不像你,前呼後擁的都是白吃你的小癟三,沒一個囫圇人,很讓人看不起。所以說你連流氓都不如。”
整個集團公司上下,還沒人這麼敢說小蒙,即使他把行車開廢了,分廠長都只會氣得向老闆告狀,不敢說他,他來了這兒卻被罵了個下馬威。但明玉根本不給小蒙反應的時間,接着滔滔不絕說她的:“小兄弟別生閒氣啦,技不如人就技不如人嘛,好歹你錢多,你爸牌子硬,不就養幾個小癟三嘛,多大的事兒,我都不知道你爸着急什麼。來我這兒,愛玩繼續玩,愛鬧去外面鬧,大姐我跟你講義氣,絕不告狀。好了,我去和華中部的人開會,你跟着來玩嗎?”
小蒙非常逆反地一梗脖子,“不去!”
明玉笑着走到小蒙身邊,老三老四拍拍他肩膀,道:“小兄弟多謝,到底是有身份有資格的,不做跟屁蟲,否則我還真擔心你騷擾我們開會。你一個人愛玩再玩一會兒,不愛玩就回家吧。拜拜。”
小蒙“哼”了一聲,覺得這話還中聽,等明玉走後,他坐上老爸剛纔坐的沙發上喝水。但還沒坐穩,忽然拍案輕呼,“上當”。敢情那妞壓根兒不想他參與會議,七拐八彎騙得他賭氣不跟啊。嘿,果然是個最鬼的,媽就說過,一幫人裡面,最要當心的是兩個搞銷售的和一個搞外貿的,說這三個平時說的都不是人話,一不小心就上他們當。小蒙非常鬱悶,起身打量着辦公室開始準備搞破壞。
小會議室裡一室安靜,大家正靜聽同事們一個接一個地彙報。但第二個同事纔開始彙報,忽聽門外霹靂似的傳來一聲重金屬音樂,隨即,鬼哭狼嚎的饒舌調子充塞了辦公室的每個角落。明玉豎起脖子看向她辦公室的方向,心說“來了”。既來之則安之,明玉拿起手機交代辦公室主任,“你組織各部門所有人輪流參觀我的辦公室,每個部門十分鐘,參觀者必須說出三句話,大意是拿裡面做法的小男孩當動物園的猴子看,但不要上前阻止。所有人必須去看。”
辦公室主任心說剛纔看到老闆帶着兒子進門,別在蘇總辦公室裡面做法的正是老闆兒子吧,得罪不起。他猶豫着道:“蘇總,會不會影響不大好,傳到總部去。”
明玉微微一笑:“我會擔着。你儘管組織,大家有點娛樂精神。”
辦公室主任一向知道明玉只要說她會擔着,天大的事她都不會推卸責任,以前早有先例。於是他雖然怕老闆責怪,可還是去組織觀摩“人猴”了。做銷售的少有鈍嘴鈍舌的,一人三句,說得高興了都還不想走了。長假過後的上班時間都鬱悶着呢,哪兒去找這麼好的娛樂,還真像是去動物園看猴兒了,窘得本來得意揚揚在明玉辦公室裡揮着衣帽架當麥克風橫掃千軍的小蒙恨不得找地洞鑽進去。說啥他也是一羣小癟三們的大哥,怎能被人如此對待。可是人家人多勢衆,他只有將衣帽架一揮,將門頂上。可是,沒多久,門又被打開,外面更多賊笑的臉。
等明玉按部就班開完會回來,小蒙坐在門背後的沙發上已經喝了三杯水,臉色鐵青。明玉視而不見,一臉驚訝地道:“下班了,怎麼還不回?”順手整理桌上被小蒙搞亂的文件夾。
小蒙唧唧哼哼:“等着跟你去吃飯。”其實小蒙剛纔早被譏諷得想奪路而逃了,可他不能出去,外面都是拿他當猴子看的人,他哪有臉出去。
“八小時以外,放你一馬,回家吧。”明玉將所需的東西一一收拾進包裡。她的行頭,一隻電腦包,有時還有一隻大拎包。柳青曾經諷刺她這是沒安全感,明玉覺得有理。
小蒙當然不肯,明玉越是不讓他跟,他越要跟,圖的就是讓她難受,給媽出氣。“你去哪我就去哪,這是我爸命令的,除了你家。”
明玉揚起眉毛笑道:“有品!就衝你‘除了你家’這句話,以後誰叫你小流氓我替你出頭。在女人面前不耍流氓的不會是等外品。走,跟我去吃飯。”明玉說完就背起一隻包,拎起一隻包,大步繞過大書桌走了。小蒙當然緊緊跟上,他看得出,明玉不喜歡他跟着,連馬屁都來了。殊不知,明玉拍他這個馬屁的原因只是因爲怕他真的耍小流氓動手動腳,女人在這方面總是吃虧。
果然,進了電梯,擠在一電梯的下班人羣中,明玉又道:“上車之前,你還可以改變決定,去還是不去。”
“去,爲什麼不去,白吃誰不吃。”小蒙得意了,終於找到報仇雪恨的機會。
明玉心裡還真是挺不樂意給小蒙跟着的,但既然跟了,也只能由得他。但等車子開上高速,小蒙心中那隱隱的受騙上當感覺又冒上來了。
“去哪兒?上高速幹嗎?”
“等會兒賣了你,你幫我數錢。”
“誰賣誰。到底去哪?”小蒙纔不怕蘇明玉,瞧她那細溜溜的手腕,他一擰就斷。
明玉也不會總跟小蒙針尖對麥芒,人家總是老懞的兒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朋友結婚,婚宴。”
“什麼玩意兒。”小蒙很失望,原來不是應酬飯,婚宴上他怎麼敢搗亂,還不讓人滅了。
“好啊,你不願意去也好,我等下把你放在高速出口,你自己搭車回家。”明玉也挺高興他不要跟去。朋友婚宴,小蒙跟着算什麼身份。
小蒙見明玉高興,他又不幹了,老三老四地道:“等着你賣我吧,老子累了,打個盹兒,到了你叫我。”
把個明玉氣的,這臭小子拿她當癟三跟班了還是怎的。但也好,省得一路囉唆。
可小蒙哪是真正安靜得下來的人,眯了會兒眼睛,見明玉真的不理他,又忍不住了,猴子一樣回身趴椅子上東張西望,看了半天沒看出有什麼明玉自己加上去的諸如香水紙盒玩偶之類的小玩意兒,沒勁了,又縮回椅子,好奇地問:“哎,蘇明玉,你搓衣板一樣的身段,我爸怎麼會看中你?”
明玉知道小蒙在氣她,斜睨小蒙一眼,不去搭理。女人與男人說到色的問題上,總是吃虧,不如不說。再說小蒙是擺明了存心找茬,她不迴應。
小蒙見明玉不理,得意了,以爲這是明玉軟肋,追着道:“你別跟我裝正經,你要正經,我爸哪能賞你那麼多好處?別一邊做婊子一邊樹牌坊,噁心死人。”
明玉聽着來氣,“你他媽沒良心的,你長那麼大連你爸是什麼人你都不清楚。你爸小老婆雖多,可從不吃窩邊草。仗着手中有點權勢吃手下女職員豆腐的男人最沒品,你爸不是那種人。你媽……你媽但凡瞭解些蒙總,你也不會多出那些個弟妹。我看你小時候還挺好一個小男孩,怎麼現在滿嘴噴糞像個小流氓。”
小蒙見明玉終於被他挑逗得罵岀聲來,趕緊回罵,“你才流氓,你是雞,全公司誰不知道你是我爸的雞,別看你人模狗樣做什麼經理,都知道你是賣出來的。我都知道,我纔不會買你的賬。你瞪我?你兇什麼兇,我是我爸兒子,以後公司是我的,我第一開除你。”
明玉聽了更氣,但眼看前面是下去的路口,她怕走岔路,只得任由小蒙胡說,不去理他。直到過卡繳費完畢,纔將車在路邊一停,瞪眼呵斥:“聽着,古代有個故事,叫三人成虎。無中生有的事,被多人傳說,聽的人就會以爲真有那麼回事。難怪你小癟三見我就像我欠你三百兩似的欠揍相。明着跟你說吧,我做你爸女人的話,最多隻是個姿色平庸,用過幾天就不要的尋常女人,然後我會記恨你爸一輩子,憑我的腦袋與你爸作對,你爸不會好過。但用我做手下,我可以勤勤懇懇給他打下偌大江山,讓他不用在銷售方面多花精力。用你的榆木疙瘩腦袋想想,哪種選擇最合算?你看你爸會要我給他賺的錢還是要我這麼難看的色?笨蛋說的就是你這種人,別人說什麼你信什麼,一點頭腦都沒有,做流氓也只能是小流氓,成不了大器。”
明玉說話跟放連珠炮似的,小蒙插不進嘴,可纔開始聽着覺得有理,後腦勺又捱了一記狠的,小蒙看明玉居高臨下的凜然,敢還嘴卻不敢還手,“不許動手動腳,別以爲我不敢打你。”心裡還真覺得明玉說得對,爸的女朋友個個漂亮,哪像這個蘇明玉竹竿似的,是男人都不會拿她當寶貝好車好位置地供着。“算你有理,行吧?算你不是我爸的雞,行吧?你這種人做雞都沒資格,做雞還能賺男人錢,你這種人男人都不要。”小蒙被明玉打得有氣罵得有氣,即使知道明玉可能不是爸的狐狸精,可心裡還是不爽她。
明玉白了小蒙一眼,見他氣呼呼的,便不再罵他,發動汽車上路。過了會兒,才慢騰騰地道:“你以前有誤會,我理解,換誰見了老爸的女朋友都沒好氣,你今天跟我直說,而不是背後做小動作,很好。但現在我跟你解釋清楚了,你再侮辱我對我沒好氣,那就說明你這人是非不分。我給你十分鐘時間,如果到婚宴場合你還沒法用理智剋制你的情緒,我從此以後拿你當小男人小流氓。如果你即使生氣心裡還暴躁可管住嘴巴不說了,我以後當你男子漢看待。做男人,最要緊是心胸,你記住了。現在,給我閉嘴。”
如果跟小蒙說不要這樣不要那樣,小蒙不會聽。但是跟小蒙說不這樣不那樣就不是大男人,他纔會比較關心,他這年紀的人最想當大男人。可是要他十分鐘不說話,那怎麼行?但轉眼一看蘇總,他這時候不敢連名帶姓叫蘇明玉了,見蘇總冷着一張臉滿身似是冒出寒氣,他又不大敢說了。因爲今天在公司已經知道蘇總這人心黑得很,什麼損事都幹得出來,還比他更損。他還真有點擔心明天去上班時候又被蘇總當猴子捉弄。他知道他要是逃班,等於認輸,他沒面子。而他即使沒面子,爸也會押着他去上班。爸知道他輸了只有更積極地押他上班。他並沒一路反思,而是一路掂量。
車到婚宴所在賓館停車場,明玉問小蒙:“想清楚了?想清楚了就跟我下去,人站直,背挺直,眼神正面對人,做人有個人樣。沒想清楚自己下去找吃的,等我吃完載你回家,別跟我出去丟人現眼。”
“我幹嗎要聽你的?腿腳長我自己身上。”小蒙偏歪脖子歪眼。
“隨便。”明玉就要下車,她又不怕小蒙這麼大一個男孩還會丟了,如果是女孩她才擔心一點。
“你回答我一件事我就跟你走。”小蒙抓緊時機要挾明玉。
“說。”
“你有沒有人要?”小蒙這話問岀,眼睛不斜了,腰直了,脖子挺了,像模像樣像個人了。
“有。”明玉回答得爽快。
“誰?”
“你如果想知道,明天以後上班,你不許遲到早退,人站直,背挺直,眼神正面對人,說話不帶髒字。違反一條,你不是男人,不是女人,是人妖,我在你辦公桌上貼‘人妖’兩個字。”明玉相信小蒙做不到,不遲到早退先能要了這太子爺的命。
小蒙本來可以答應了卻不做到,他言而無信的時候多了。可是對蘇總,他不敢,他要是言而無信,肯定不止辦公桌上被貼人妖,全公司乃至整個集團人見他都會叫人妖,他還怎麼做人?就因爲這蘇總心狠手辣做得出來。
明玉見小蒙不答,她下車,轉過去將小蒙也拖下車,要小蒙自己找吃的去,她甩甩手進婚宴去了。一路還笑着想,小孩子還是容易對付,三言兩語就能搞混小孩子的腦子。
小蒙在明玉身後直罵奸商,要他拿自由換取可有可無的答案,當他腦子進水了嗎?誰知道她有沒有男朋友,即使有肯定也不是什麼好貨色,誰要知道。
小蒙不得不自己找地方吃飯,這不是難題。他纔到飯店坐下,明玉打電話給他,“找到地方吃飯了嗎?”
“餓不死。”小蒙沒好氣。
“沒吃飽跟我說一聲,我打包剩菜剩飯給你。”
“你媽個逼,打發要飯的?”
“你怎麼會要飯呢,再不行打車回去也可以。我這兒很快就完,你別走遠了。錢帶足的吧?”
“你吃吧,吃死你。”
明玉笑一笑,放了電話,她哪是當好人,她恨不得當惡人,可是小蒙是蒙總兒子,她下手重不得輕不得。罵了沒事,可餓着不行,留下傷痕不行,老懞會心疼。她到婚宴時間本來已晚,再加婚宴本來拖的時間就不長,她早早吃完,出來一個電話叫上小蒙回家。
小蒙這回上車了沒說話,閉目打盹。因爲與明玉鬧沒意思,罵不過她,又不能動手,老爹出門就已經叮囑他要敢動手斷絕錢糧供給,搞得他很沒勁,懶得再鬧。明玉看他怪異,奇道:“又打什麼壞主意?說吧。不過最好有點技術含量,什麼我是你爸二奶之類的話都是別人說爛了的,我聽着沒感覺。”
小蒙挺懶得說,“我說你是我爸二奶你怎麼還跟我講理?”
“你小心眼裡準備衝我做幾件事,我先替你說了吧。一件,你想搞臭我,用的辦法就是罵我是二奶。一件,你想氣死我,用的辦法是千方百計搗亂公司搗亂我個人生活。你的目的,一是想公司沒人再敢接收你,你從此可以逍遙過日子;二是你想通過整死我替你媽報仇;三是你可以報復你爸。憑你本事,你最多隻能想到這些,或許還是我替你想多了。我幹嗎跟你小屁孩一般見識,你一小屁孩我跟你吵什麼,直接找人晚上拖你到郊區打幾悶棍纔出氣呢。我先禮後兵,今天明天還會跟你講道理,你如果肯聽,最好,不肯聽,以後我就拿你當不講道理的人看待,你惹毛我了我會做什麼,你想清楚。”
“你敢。你以爲我吃素?”
明玉輕蔑地看小蒙一眼:“我有什麼不敢?我呢,奉勸你兩條,是男人的話,模樣先周正了,別總歪脖子歪眼跟漢奸似的。再一條呢,你老大不小了,什麼事都自己動腦筋想一想,看合理不合理,別人家放個屁你跟着說香,一點性格都沒有,小屁孩一個。男人最給人看不起的就是小,心眼小,心胸小,見識小,行爲小,這些都要不得。你可以不工作不生產靠着你爸的財產吃飯,可你不能光長一副男人胚子沒男人德性,給人看不起。你現在就很讓人看不起,整一個混吃等死的遊手好閒人。”
“你還說不跟我吵架,你滿嘴都在損我。你還說你不惡毒。”
“那當然,豺狼來了有獵槍,朋友來了有好酒。”
“你什麼都有理……”
“那當然,你就是牌子做壞了,有理也沒理。明天上班,準點到。你這兒下車,自己招車回家,我不送你。”
“做人不能這樣吧,好事做到底,送佛上西天,我不下車,你送我回家。”
“你一不是我親朋好友,二不是我上司,三不是我看得起的人,我幹嗎送你?下去,不下就跟我去體育館,繼續做跟屁蟲跟我看朋友打籃球去。”
小蒙氣憤地道:“我操你。”說完摔車門出去。
明玉將車門鎖上,窗戶放下一些,緩緩跟着疾走的小蒙,大聲道:“你回去好好想想,有沒有必要做個像模像樣的男人。別總讓人瞧不起,一輩子只跟些小癟三一起混。”說完才把車子開走。
小蒙在後面衝車子揮拳頭,呸,我就是男人,還要做什麼像模像樣的男人,男人生來就是男人。你看不起我,我還看不起你呢,就一打工的。小蒙打車回家,不理老孃的殷勤,一頭扎進自己房間,氣死了。可忽然又想起這臭女人好像說是去體育館看朋友打籃球,他又忍不住衝出去,開上自己車子去找茬。
看不見小蒙了明玉纔開始生氣,可有什麼辦法?早在答應老懞接下這燙手山芋的時候就已經想好得受幾場好氣。但想到自己是老懞一手帶岀來,老懞兒子不成器,她怎麼也得援一把手,幫忙帶岀老懞的兒子。成不成慢說,起碼她得努力一次,嘗試一次,也算是對老懞帶岀她的報答吧。老懞待她如自己孩子,她得拿小蒙當弟弟教誨。
市體育館裡的籃球館外面,有三副籃球架,大概是因爲國慶長假,打球的人不少。燈光明晃晃地照着鐵絲網圍起來的場地,明玉在外面的黑暗中很容易就找到石天冬。石天冬穿着白背心黑短褲,在球友中間並不顯得高,但顯得黑。他看來在享受籃球,他和同伴們一起快樂地玩街頭籃球,玩靈活過人,玩空中飛人,一隻球在他大手掌裡像是說粘就粘住,說放就放開,還有投籃時候,他總喜歡狠狠扣下去,人跟大猩猩似的掛在籃圈晃幾下。明玉雖然沒有走近,可想象得岀,石天冬一定是露着兩顆虎牙笑得快樂。他真是會創造機會快樂的人。
長假海島之遊,令明玉看出石天冬是個與蘇家三個男人全然不同的人,完全不同於父親的怯懦自私、明哲的陰柔迂腐、蘇明成的無賴憊懶。石天冬也有別於柳青,沒有柳青的精明,當然更沒有柳青的帥氣,但石天冬有寬闊的胸懷,更有,對她的專一感情。明玉已經感覺她越來越喜歡有石天冬的陪伴,越來越想聽到石天冬的爽朗笑聲,她覺得,那應該是戀愛的感覺。但,就是石天冬了嗎?明玉卻舉棋不定。想到家庭之可怕,想到未來之漫長,明玉實在不敢做出選擇。
戒菸不易,明玉終於還是摸岀老懞扔給她的一支熊貓點燃,打開車窗悠閒地看石天冬玩籃球。想不出的事她就不想了,此刻就單純看看石天冬,香菸也是有一口沒一口,任它在車窗外明滅。可沒想到,忽然有誰抽去了她手指間的香菸。她心頭一緊,全身肌肉繃緊,卻又聽車後“嘣”的一聲,她這麼重的車子也晃了幾晃,顯然是有人大力踢車,她本能地升上車窗,卻隱隱約約看到一個熟悉身影,不是小蒙是誰?
她氣得很想衝出車門拎了小蒙批耳光,可只能隱忍。她又降下車窗,竭力以平靜聲音跟小蒙說話:“陰魂不散啊,怎麼又來了?”
小蒙一聲口哨,“嚯,我就說你沒人要。你這種人誰敢要,你孤單死了只好跑這兒偷看男人,而且還是流着口水偷看,連車都不敢下,怕人看見你這頭女色狼。嚯,色狼,偷看男人,嚯,看中哪個肌肉男?我替你拉皮條。”
明玉哭笑不得,又點燃一支香菸,眼睛只管悠閒地看場中的石天冬,嘴裡吐出一個菸圈才與小蒙說話:“你看,左邊那個場子,白背心黑褲子的那個,挺黑的,看見沒有?你有種把剛纔的話跟他一字不差重複一遍。”
“他誰?噢,蘇某某你不會貪我爸的財,貪這位兄弟的色?你真狠角色啊。”
明玉鎮定自若:“這句話你也一字不漏告訴他。”
小蒙看看場裡的石天冬,不敢去,知道不是那個人拳頭的對手,而他更相信,蘇明玉這樣子正常跟他說話的時候,背後肯定隱藏着不可告人的陰謀。說不定就是要他自己送上門去挨那大漢的揍。可他怎麼就此認輸,依然嘴上不乾不淨:“人說缺啥補啥,你這排骨精看上人家肌肉男?說你色你還不認,做人不能假惺惺。給支菸。”
明玉扔一支菸給小蒙,看看手錶,道:“快十點,你再不去他們該散了。要不給你一個藉口,我車後有一箱水,你端去給他們喝。”
“你憑啥支使我?女色狼。”
“憑等會兒跟那人吃好吃的消夜,笨。食色,性也,知不知道。”明玉跟小蒙說說話,就不生氣了。見石天冬那邊場上果然開始收拾着回家的樣子,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自己找上門去,跟石天冬說幾句話。小蒙見此跟發現新大陸似的,咦,排骨精找男朋友?奇聞大事啊,非第一個知道不可。他再不記得搗亂,跟屁蟲似的跟了過去。
明玉走過去與那些充當拉拉隊的已經見過一次面的女眷們招呼。有人指着小蒙問:“你弟弟?不說早來一會兒,大家一起玩。”
“這種賊眉鼠眼的哪是我弟弟,跟屁蟲。”說着對後面跟來的小蒙道,“小蒙,這些都是你哥哥姐姐。嗯,那個是你石大哥。”
石天冬過來,看見明玉大爲開心,兩隻眼睛哪裡還能看到小蒙,只眉開眼笑對着明玉,兩人小聲說話。小蒙一邊兒瞅着,心說蘇某某好像還真與那個黑臉肌肉男有一腿的樣子,重大新聞啊。那麼看來,難道她真的不是爹的二奶了?應該不是。看來是個女色狼。
明玉與石天冬說了好幾句今天婚宴之類的事,才長手一把拎了小蒙衣襟,扯到面前給石天冬介紹:“喏,我們蒙總兒子,缺管教的,以後你見面就教訓,一點不用客氣。”
石天冬怕明玉吃這種天不怕地不怕小衙內的虧,伸手拉開明玉的手,卻將自己手中籃球扔給小蒙,笑道:“小蒙,幫我拿着,我擦把汗。”
小蒙以爲石天冬幫他,又挺吃石天冬男人的那一套,心甘情願地幫石天冬拿着球,可嘴裡依然不乾不淨使勁吆喝:“石大哥,你擦汗得轉個身,別讓有些女色狼得逞。女色狼剛剛流着口水偷看你半天啦。”
明玉一個人面對小蒙時候還行,這會兒大家都聽着,她就尷尬了,看到大夥兒都笑,正想自嘲一句解圍,旁邊石天冬已經扇了小蒙一個後腦勺,道:“吃什麼醋,她不看我看誰?看你?再練個三年吧。”
小蒙偷雞不着,又不敢在大手大腳的石天冬面前說“姦夫淫婦”,只好忍氣吞聲。明玉看着心說,這小子也有吃癟時候,看來對這小子的教育,武鬥比文鬥有效。
一隊人離開體育館就去消夜,又是一桌十幾個人,大家吃得熱鬧。小蒙人來瘋,說話喝酒拍桌打凳的,拉着人拼酒,猜拳,挨罰,起鬨,樣樣都積極,還硬不要aa,非要由他來請客。衆人都是側目,明玉就說不要理這小子。石天冬實在看不下去,不得不出手扯住小蒙領子把他拎回來坐在身邊,一隻大掌牢牢鎮壓住小蒙。小蒙這才安靜。小蒙只要不能動手動腳,他一張嘴就得挨明玉一頓好訓,他想反脣相譏,卻有石天冬的手掌落在他肩上,只得小規模地不三不四。
礙於那麼多朋友在,石天冬雖然討厭小蒙當着他的面毀謗明玉,可見到明玉不出聲,他也不主動。但等席終人散,大家各自取車回家,他才找到小蒙,一把搭住小蒙肩膀,拉到明玉面前,一點不客氣地道:“你向小蘇道歉。”
“幹嗎?”小蒙吃驚,明玉也吃驚,一齊看向石天冬。尤其是小蒙,本來還挺仰慕高大壯實的石天冬,這下給兜頭澆了盆冷水。
“你一晚上不三不四,滿嘴跑馬,你說你爸我不管,你毀謗小蘇我不幹,你向小蘇道歉。”
“我不道歉,她自找的,她自己明白。”小蒙知道自己不是石天冬對手,見石天冬兩手已經全部施壓,他索性將自己的兩手插到褲兜,一臉不反抗隨便你打的樣子。
明玉驚訝地看着石天冬,沒想到他替她出頭,心裡又喜歡又好笑,她其實又不在乎跟小蒙鬥嘴。見小蒙雙肩好像承受大力的樣子,忙上前去掰石天冬的手臂,“哎,你放手,小蒙還孩子呢,別跟他認真。”
“誰,誰孩子?”石天冬與小蒙竟然一齊不滿,石天冬道:“他還小孩?小孩能滿嘴小流氓腔?蘇明玉你走開,這兒是我跟小蒙的事,與你無關。”小蒙衝明玉道:“對,你走開,我們男人的事你少管。你老子才小孩呢,你不招我,我能惹你?你不就是想拍我老爹馬屁嗎?不就是想替我老爹拉攏我嗎?你倒不是小孩,你是小人。”
明玉聽了倒是吃驚,她原以爲小蒙不過是惡少一個,有錢不上進,仗勢欺人,沒想到他好像還另有想頭。拍他老爹馬屁是沒錯,爲老懞分憂解難本來就是她接手小蒙的初衷,但是幫老懞拉攏小蒙,這怎麼說?她想了想,還是大力掰開石天冬的手,可惜掰不開,一邊對小蒙道:“我幹嗎要替你爹拉攏你?我自己高中畢業後就與家庭脫離關係,比你只有更徹底。不信你問石天冬。你自家那點屁事自家處理去,你小沒腦袋的愛靠誰靠誰,關我什麼事。石天冬,放手,看來有誤會。我跟小蒙才見面第一天,都沒給他說話機會。”
石天冬這才放開小蒙,但還是警告一句:“以後嘴巴放乾淨點。”
小蒙依然兩手插在口袋,吊兒郎當地斜睨着石天冬:“我本來還敬你是條漢子,可你對馬子低三下四,溜鬚拍馬,真不是男人做得出來的事。”
石天冬不由笑道:“你也配評點我?不過你臨危不懼,倒是有點男人樣。”
明玉一直看着小蒙思考,到這兒連忙插話:“小蒙,說到男人樣,你就是比我都比不上,更別說石天冬。石天冬從小喪父,母親很快改嫁,他沒被打擊覆滅,自己養活自己,沒怨誰,沒墮落,如今是條響噹噹的漢子,還能保護我,他是不折不扣的男人。我呢,爹不親孃不疼,高中畢業就被清理岀家門,全靠自己雙手養活自己,現在還能管你。你看看你,你爹媽雖然有矛盾,可都待你像寶貝疙瘩一樣,你有啥可以鬧的。別的家境順暢的或者還沒法說你,你在我倆面前就別折騰了,你不就是父母吵架老爸花心嗎?這點點小事跟我們兩個怎麼比?都是你爹媽錢給得多燒的,你這不是小孩子窮折騰是什麼?還有,我跟自家爹媽關係都不願理順,我管你跟你爹媽怎麼樣,你少在我面前自作多情胡思亂想。我倆面前,沒你說話的分。石天冬,你送我回家吧,小毛孩只不過一時想不開而已,別跟他計較。”她給石天冬使個眼色,推着石天冬走,石天冬有點身不由己。小蒙依然孤鳥似的手插褲兜裡斜睨着兩人,不過心裡滿是驚訝。
石天冬上車後就道:“你還真大度。”
“放你身上你也大度,你只不過見不得我受委屈罷了,謝謝你幫我出氣,我真高興。不過小蒙不一樣,他爸一手帶大我,我對小蒙有責任。只好阻攔你了。”明玉想起石天冬粗鉢大的拳頭瞄準小蒙,心裡就好笑,難怪當初威脅了蘇明成後,朱麗嚇得要上門求情。看看石天冬放離合器上的手,再看看自己的,對比很是強烈,心裡很是想笑。
“好吧,不過你有委屈告訴我,你唱白臉我唱紅臉,那小孩流裡流氣,有時還是得給點顏色。”
“對不起,我把你的過去翻出來教育他了。其實小蒙也挺可憐,他那家庭,我今天被他提醒纔想到,他心裡當然彆扭。不會怪我吧?”
石天冬抓緊機會看明玉一眼,笑道:“你說我該爲你還記得我的舊事高興呢,還是該爲你拿我當正面教材教育小蒙高興?你明早七點等着我,別吃早飯,我今天做了一些點心,很不錯,我給你拿去。”
明玉微笑看着石天冬,他可真是對她好。“我還惦記着那幾天釣的那麼多海魚,你冰箱裡放得下嗎?”兩人想起國慶長假,都是微笑爬上眼角。
第二天,明玉拎石天冬給的點心上班,原沒指望看到早到的小蒙,沒想到小蒙卻側着腦袋斜睨着她進總經理室的門。明玉笑笑,將點心扔進冰箱,照常上班,小蒙在不在外面一個樣。
直到十來點鐘,纔有空出去,見小蒙打遊戲正打得熱火朝天,他倒是真沒搗亂。明玉拍拍小蒙肩膀,輕輕一聲“進來”,自己先回辦公室。小蒙斜睨着明玉走開,打算不理,可磨蹭會兒還是跟上了,進門,他就將門驚天動地地踢上。
明玉當昨晚什麼都沒交流,只擡擡眼皮,都沒看到小蒙臉上,道:“拿把椅子坐我旁邊來。我給你解釋一下銷售流程。”
小蒙依然雙手插褲兜裡,就是不動。但見明玉拿什麼一動,身後只聽“刷”一聲,他回頭一看,牆上露出一臺液晶電視機。他心說這是幹什麼?還沒等他想明白,畫面上已經出現中國地圖。只見一支三角箭頭在地圖上移動,他回頭看,果然看到明玉拿着鼠標在操作。
“看見了嗎?地圖粉紅色部分,是我們產品已經覆蓋了的省份。只有西藏我們沒進入。但西藏鐵路已通,哪天我得過去看看。”
小蒙不語,不過他站的位置離電視機太近,眼睛晃得難受,不得不退後再退後,可就是拒絕聽話拿把凳子坐明玉身邊去。
“地圖上那些深藍的點,是與我們公司產品相同又有一定規模的公司。我們公司的大本營靠海,基本處於全國市場的交通邊緣。你爸今年夏天新買工廠放在武漢,你明白他意圖了嗎?我把總公司與柳青現在管的武漢公司作爲橢圓的兩個圓點,畫一個橢圓,你看看裡面包括了幾個競爭對手?我們兩個圓點互相呼應,你看出有什麼好處了嗎?這是第一課:市場。結束。”
小蒙纔剛聽得雲裡霧裡的,卻一下來了個結束,他立刻回頭瞪住明玉。“太水了吧。”
明玉把臺式電腦和鍵盤鼠標給他,不客氣地道:“我把疑問拋給你,後面你自習。資料都可以從地圖點進去,也可以拉下來從圖表進去。你自己對照着我給你的問題看資料領會吧。別告訴我你少年癡呆症,三個問題沒記住。也別告訴我,這麼傻的程序你不會操作,你只會打遊戲。如果你真白癡,你也不用從實招來,這兒還有一盤石天冬去西藏玩拍的光盤,只要你一整天都看光盤,我就默認你是白癡。”
“靠,死也不會跟你說,死也不看光盤。”
“就知道打死你也不會說,即使是白癡也不說。你慢慢看吧,十二點下班,你回家吃了東西去看籃球,老地方,石天冬他們幾個跟人對抗呢。”明玉說完,去冰箱取出一塊藍莓軟曲奇,美滋美味地享受,纔不理已經餓了的小蒙餓狼一般的眼睛。小蒙當然也不是吃素的,自己衝過去挑了個起司蛋糕,三口兩口地就沒了。明玉看見嘖嘖道:“你這種吃相,吃岀什麼味道沒有?石天冬看見你這麼吃他的作品,得吐血了。”
“啥?石大哥做的?他還會做這個?你到底跟石大哥什麼關係?”
“狼狽爲奸!昨天剛締結攻守同盟,專門對付你。”
“姦夫淫婦吧。我吃。”小蒙說完又衝去吃冰箱裡的糕點。
明玉有點心疼地看着,不得不搖頭道:“吃相像豬,不知道腦袋像不像豬。”
“你纔是豬。”
“事實早已證明一條真理,我的腦袋不是豬腦。與真理作對的人,必定擁有豬腦。思維決定你的歸屬,擁有豬腦的人肯定是豬。原來你真是豬。”明玉說着起身,拿了手提電腦離桌,“我預算給你的二十分鐘用完了,現在我要去開會,你跟不跟?”
“不……”小蒙被明玉罵得逆反,剛想拒絕,忽然想到昨天她也是激怒他之後讓他自覺說出不跟去開會,忙改口:“一起去。”說完得逞似的笑。
明玉站門口,笑眯眯地道:“小花貓,把嘴巴邊的餅屑抹了,上班時間偷吃要擦乾淨嘴巴哦。”
“靠。”小蒙氣得撲上去,明玉早打開門笑着溜了。衆人只看到小蒙竟然與蘇總相處融洽,打打鬧鬧,大驚。
其實這種地區業務研討會小蒙一竅不通,會上說的客戶名都是簡稱,他們說得順溜,小蒙聽着迷糊。但他只要嫌煩想動了,身邊就伸出一隻手壓住他的肩膀,他只好被迫穩坐聽着,最多肩膀一斜,把肩膀上的手卸了。終於半個小時的會議結束,他跳起來先明玉一步跳進明玉的辦公室。明玉跟進來,將小蒙拖到電腦地圖前,點開一個省份,出現的是一長串的表單,明玉讓小蒙好好地看,對比剛剛開會的結果,看能不能懂一點,如果一點不懂,說明真是豬腦。小蒙發現自己被明玉不真不假玩得真像豬腦一樣,也不知他今天參加會議是不是正中這個狡猾女人的下懷,他滿腦子都是疑問,反而使不出壞來,最多火大了踢一腳桌子,得意地看着桌對面的明玉被驚,才終於有點心理平衡。
可是,他下午沒法去看石天冬的籃球賽,他媽肚子疼進醫院了。明玉看小蒙離開,覺得挺可惜的,本來今天已經把小蒙鍛造得稍微有型了,終於哄喝騙拐地引岀他工作的興趣,估計小蒙被蒙家母老虎教育一下午,得一覺回到解放前。
但無論如何,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小蒙總算在消除對她的敵意,慢慢肯聽她的話。
一個長假,明成眼睛血紅地盯着電腦,從網上找下很多生意信息,源源不斷地發回復出去。他想將事情做好,他不再耍小聰明,所有發出聯絡的信息都登載到office文件裡,有無迴音,何時何地,一清二楚。如今單槍匹馬,又與以往有所不同。
他暗嘲自己,他與那些發小廣告發騙子短信的人快差不多了。起碼在數量上,基本可以等量齊觀。
這幾天他哪裡都沒去,吃飯也只是下樓去拎只飯盒上來,順便帶垃圾下去,他幾乎沒什麼垃圾,除了飯盒與菸蒂。單身公寓周圍的生活非常方便,比原來在家時候方便。他都沒考慮置冰箱微波爐。
他那麼多鞋子衣服裡面,這幾天穿最多的是睡衣和拖鞋。唯一的娛樂,就是上網打個遊戲,更新一下博。博客上面,他反正用的是假名,猶如人戴着面具,什麼都可以寫,沒人知道他是誰,他不是名人,即使有人跟蹤追擊找上來,也肯定會爲他的平凡失望。他儘可以在博上作驚人之語。
他把買車,爲什麼買凱悅hrv,買電腦,爲什麼買蘋果小白,都細細在博客寫出。他現在沒人說話,寫博,就像是與冥冥之中的媽媽說話,他需要有地方傾訴。他沒把博客告訴大哥。就讓他秘密到底吧。
他工作之餘最大的樂趣,是去瞄一眼博客上的計數器,看到數字又有變化,他就暗暗歡喜。如果數字增加得快,他就跟撿來便宜似的。
節日過了,他開始四處奔波,於是他博客裡面的內容也圖文並茂起來,有落葉鑲遍的山野小徑,有夕陽餘暉最後的金黃,有趣味偶遇,有小小體會。十月十一日,他寫吃,寫的是與客戶在山嶴野店裡吃的比白鴿大沒多少的草雞,他寫到久違的漂着金黃雞油的雞湯,久違的咬不動的雞筋,久違的沒長大的雞蛋串,沒想到引來第一個跟帖。跟帖跟着他一起流口水。令明成感受到極大的樂趣和滿足。
而後,他博客後面的跟帖越來越多。每天的點擊量也成百上升。他心裡好快活。博客簡直成了他離婚失業後的第二縷陽光,第一縷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