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鈺明顯感覺到覃三轉的臉色遽變,他微微倒退兩步,把舅舅輕放在地上。
覃鈺擡起頭,看到沙摩柯已經停住腳步,有些疑惑地看了過來。曾茵茵向他走去,似乎是想阻止他的繼續追擊。
“舅舅,有沒有內傷?”覃鈺滿臉焦急地問道,十指變扣爲撫,輕輕按揉着舅舅的前心後脊。
覃三轉雙眼直直地看向覃鈺,充滿探詢,卻沒有驚訝。
“舅舅,我知道是你打斷了盛昌的銅錘手,他是不是你殺死的?”覃鈺突然低聲說道。
“不是。”覃三轉迅速鎮定下來。
“那是誰?”
覃三轉不答。
“你最好說實話,王老都告訴我了,他認得你的魔熊勁!”覃鈺不覺得舅舅這麼抵賴有什麼大用。
“反正不是我!”覃三轉哼了一聲,轉而問道,“好外甥,你想做什麼?”
“沒什麼,就是好奇。其實,這事跟我沒啥關係,我和王老都不是特別在意。”
“我說的也是真的,不是我殺的。”
“別騙我了!其實唐楠竹也是你殺的,你來的時候他其實還活着,是不是?”
“不是。”
覃鈺被舅舅斬釘截鐵的話語攪得有點遲疑起來。
難道我全猜錯了?
戲芝蘭遠遠喊了一聲:“鈺哥哥,沒事吧?”
“沒事,我幫舅舅推宮過血一下就好。等我!”覃鈺仰頭回答一句,忽然靈機入腦,“我明白了,原來你有幫手,是誰?”
覃三轉被外甥輕輕扶着坐起身,閉嘴不答。
“讓我想想,噢嗬,當時唐楠竹住13號房,他的兩側,11號住的戲志才,15號是鹿伯和周公瑾。你……你居然說動了周瑜?”覃鈺說着話,也不禁爲自己的分析吃了一驚,“沒錯,必須是他!傷痕神馬的都是扯淡,郭南的天罡刮骨刀固然可以沒有外傷,難道化境宗師鹿伯出手殺一隻弱雞,還怕會有什麼傷痕?大舅啊,你可真厲害!嘿嘿。不過,你爲啥要跟周瑜聯手,他又有什麼理由跟你合作?”
覃三轉臉上變色,忽然低喝一聲:“不要再說了!放我起來吧,不然要露餡了。”
“好吧!……啊哈,舅舅你沒事了!”覃鈺大聲喊一嗓子,隨即把覃三轉攙扶着站起來。
覃三轉雙膝微微一彎,站住一個熊蹲的樁式,僞做正在凝神回氣。
“好外甥,我知道你的英明神武,但你也應該相信,我不會無緣無故幹掉他們!”
“那當然,我猜,他們雖然捧你做那什麼封號大渠帥,其實暗地裡卻並不聽從你的命令。是麼?”
“你還是我的外甥麼?”覃三轉極度震驚,連魔熊樁功都差點兒忘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幽幽感嘆一聲,“真不愧是劉景升和我妹妹的兒子!我媽的外孫,真是絕頂的聰明!”
覃鈺覺得這話有些刺耳,什麼叫我媽的外孫?噢,好吧,外祖母確實是一位有大智慧的女姓,王老爺子現在都還記得她。
“主要還是舅舅謙虛,故意漏了許多破綻給我。”覃鈺客氣一句,他是真心覺得沒啥了不起。
後世當編輯的時候,覃鈺編寫過七大本的《歷史真相集》,賣得好極了!這種殺人案的故事實在太多了,其實前因後果很明顯。
都是爲了那虛妄而迷人的權力啊!
“好外甥,我聽說你擅長交易!?”覃三轉忽然說道,“神木鎮你勾結史璜,老君山你說服趙嵩,神農谷你又讓徐三主動請求你組建安保組,真是了不起!”
覃鈺心裡腹誹道:“你肯定想不到,我還和化境二階宗師趙韙達成了征服益州的大生意!”
“是嘛!你外甥我的原則,就是公平買賣,雙贏交易。”
“好,如果我求你隱藏這些秘密,你需要我付出什麼代價?”覃三轉直起身,緩緩吐出一口長長的白氣。
魔熊樁收功了!
“你……居然要跟我交易?”覃鈺一怔,他也沒想到舅舅會用這一招,“你……你還是我舅舅麼?”
“哈哈,我是。雖然我不瞭解你,不過我很瞭解徐三,你們是一類人!在你們這些殲商的眼裡,整個世界,不就是由一樁樁的交易組成的麼?”覃三轉諷刺道。
“那……好吧!嗯,這件事,可是事關你們武陵覃家的生死安危,舅舅你先算清楚價碼,太輕了可不行,還不如我免費贈送。”覃鈺恬不知恥地低聲輕笑。
“擦,我們覃家?難道你不是覃家的種?”覃三轉有些惱火,恨恨罵了一句,“老子做的這一切,還不都是爲了咱們覃家。”
“別說的這麼動聽!我可記得,小舅家慘案的時候,你們覃家可沒見有人出現過。”覃鈺盯着覃三轉,目光一片冰涼。
“第三天我就派人去過硯首山,你相信麼?”覃三轉冷冷地回擊道,“但是,他們只看到遍山的廢墟和幾處孤墳。我已經讓他們把三弟一家的墳遷回武陵了。”
兩人想起逝去的親人,忽然間都沉默了。
片刻之後,覃鈺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血債血償!我們蠻子,在這一點上和你們漢人沒什麼區別,甚至更兇暴!”覃三轉哼了一聲,聲如冰凍,“你當我真稀罕做那有名無實的封號大渠帥?”
覃鈺垂下眼簾,沉默不語。
“好了!我不欺負晚輩,趁段玥沒回來,好外甥,你趕緊開價吧。”
“你真想要爲小舅報仇,我會全力幫你。”覃鈺很快想定主意,直視舅舅,“但你先告訴我,爲什麼要和段玥徹底翻臉?”
雖然盛昌、唐楠竹對覃三轉可能是陽奉陰違,不服使喚,但是,把他們全都一一殺害,就有些過了。
“我想和孫策合作,拿下荊南四郡之後就去打交州。但是段玥不想去交州,她要直接去攻佔揚州,那是袁術和孫策的地盤。我召集的五溪聯會,沒有一個人贊成我的看法。”覃三轉眼泛殺機,“這些人被段玥誘惑,出賣五溪蠻的利益,留下他們何用?”
覃鈺皺起眉頭,沒太想明白。
“段阿姨要去揚州做什麼?”
“哼!”覃三轉冷笑一聲,“你想想,盛昌、唐楠竹等人平曰叫她什麼?就知道她想做什麼了!”
“段……大人?”
覃鈺心頭忽然一凜,雖然他也不學無術,但也知道一些基本常識,漢代可沒有稱呼官員爲大人的習慣,甚至對自己家的父母,最多也只能稱一聲老大人。
“大人”這種叫法,其實來自北方的一些蠻族,比較有代表姓的像烏桓、鮮卑等部族。
“舅舅你是說……”覃鈺小心翼翼,生怕暴露出自己歷史知識的淺薄。
“沒錯,她就是想找到入海口,從海上偷偷殺回北地去,恢復她鮮卑大人的塞外王國!”覃三轉憤恨之下,根本沒有注意外甥忽然的不恥下問。
鮮卑!
原來這個段玥,她……竟然是鮮卑部落的貴族?
覃鈺震驚了,她這極北地的蠻子,怎麼跑到荊州的最南邊來了?而且,居然還成了武陵蠻的領袖之一?
那麼,自己呢?
“那啥……”覃鈺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整理詞彙了,“我外祖父,也就是……舅舅你老爹,咱家老太爺,他當初……”
“這都怪他!”覃三轉苦水氾濫,口不擇言,“他出去鬼混,偏偏看中了老媽,她比他小二十歲……跟她一起周遊北方諸國,中間不知道怎麼還認識了王世叔,請他做了證婚人,徹底壓服了南北兩邊所有的不滿聲音……不過,這肯定是老媽的心思。這些還不算,檀石槐大人暴斃之後,老爹一時心軟,還把他遺留下來的一幫下屬都給弄到武陵來,看看,這還沒過二十年呢,一幫大人、小帥都成長起來了,弄得尾大不掉,內部不寧,真是可惡!”
“檀石槐大人?”覃鈺直接省略掉舅舅的怨念,抓住關鍵問題。
“是啊,你外祖母,我老媽,就是檀石槐大人的唯一嫡女。”
覃鈺差點兒跳起來。
沒搞錯吧?你們這也太“人不分老幼,蠻不分南北”了吧?
(作者注:此句出自民國名人蔣中正: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略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