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個趔趄引發的血案
翌日。
外面嗖嗖冷。
但郝班長打了招呼,五點半班上才能開燈,天光也暗淡,五點半之前,班上新兵們只能到走廊上疊被子。
附近的雞打鳴,班上也開燈,新兵們趕緊抱着被子進班裡開始修修整整。
“臥槽!”
走廊裡傳來好響一聲。
沒半分鐘,九班門被推開。
王劍拎着一身軍大衣,一臉瓜慫相的嶽濤,站在門口。
“老郝,你們班的新兵在走廊上睡覺就算了,把自己裹得像個球一樣睡在樓梯拐角上,誰一不注意絆下去了,算誰的?”
王劍被絆了一跤,一肚子的氣,但他是幹部,也不好乾那打罵體罰的事,只好交給郝成斌。
郝成斌正靠在牀上監督新兵們疊被子,聞言一驚。
班上有兩個出去疊被子還沒回來,他是知道的,但沒想到嶽濤出去睡覺去了。
郝成斌並未搭王劍的話,冷哼一聲,起身揪着嶽濤的衣領子,猛的一把,丟進了班裡。
是丟進去的。
這一下,郝成斌力氣不小,嶽濤連打了幾個趔趄,撞了兩個牀架,還撞到了坐在馬紮上的趙兵,趙兵擡手擋了一下,嶽濤被絆倒在地。
王劍見郝成斌發火,也不再說什麼,轉身出去了,還順便帶上了門。
班上的新兵第一次見這副光景,連喘氣都不敢大聲,一個個也從馬紮上站了起來,往旁邊避讓。
方淮這會也趕緊躲,不敢去觸黴頭。
班長再看好他,這會出聲就是找死。
“班長,我知道錯了!”嶽濤也是個反應快的,趕緊弓在地上抱住了頭。
“呵呵,你沒錯,是我錯了,把你們放得太鬆了,裹着軍大衣在外面睡覺,我看伱們都要上天了!”
郝成斌講完,環視了一圈,發現還有個彭英琪睿也沒回來,也不囉嗦,轉頭出了門。
方淮暗自搖頭。
彭英琪睿,危。
沒過兩分鐘,彭英琪睿一手捂着通紅的臉,一手夾着一牀亂七八糟的被子進了班。
臉上的表情,比剛纔的嶽濤還委屈。
郝成斌出現在他身後,擡起一腳。
彭英琪睿“嗷”的一聲,加速前進,最後壓到嶽濤身上。
郝成斌抱着一牀嶽濤的被子,指了指地上的彭英琪睿。
“你比嶽濤還會睡,啊?嶽濤的被子好歹是疊了,你的,裹在身上!”
郝成斌把嶽濤的被子隨手丟到一個上鋪,坐到自己牀上,指了指自己身前。
“全部站到這裡來!站成一排!”
新兵們的三觀已經在剛纔崩塌重建,再一次意識到班長和他們的階級差距。
真下手啊!
地上這會還倒着兩個,這房間裡,捱揍的氣氛老濃厚了。
陸則先看着嶽濤的樣子,有些輕笑。
這貨老不規矩,終於攤上事了。
姜鵬則是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被子,想着自己疊得這麼好,總不至於跟着吃瓜落。
地上的倆爬起來,十分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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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磨蹭蹭一分多鐘,十個新兵才按高矮順序站成一排。
郝成斌起身,從最矮的孫連海開始。
反手。
一人一個普惠性的大逼兜。
全班最脆弱的兩個,彭英琪睿已經在外面捱了一下,這會倆臉算是碼勻了,孫連海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
其他動作整齊劃一,單手捂臉。
大家的沉默震耳欲聾,還帶點天旋地轉。
方淮感覺這一下不重,郝成斌應該已經對他留了手,很快放下了手,站直了。
這真不算啥。
前世他下隊的那個中隊,號稱能把殺人犯教成乖娃娃。每到週末,新兵全到裝備庫集合,門一關,黑得不見五指,只能看到幾個燃着的菸頭,和看不清的幾張臉。
班長挨個問錯沒錯。
也不說錯哪,你自己想,反正班長手裡有一大堆這個周以來你幹過的錯事。
訓練塔躲着抽菸,早上找地方窩着睡覺,集合遲到,洗菜洗得不乾淨,和同年兵打架…
平時不發作,週末算總賬。
沒交代出來,等着吧,出來的時候都不知道身上的42碼鞋印是誰的。
當然,就算坦白,也沒有從寬的道理。
等到之後,班長再笑呵呵找你談心。
主打一個以德服人。
如果誰犯的錯很嚴重,也可能是:主打一個,以德服人。
出頭的鳥,善戰的狼?全是儆猴的雞。
“哭什麼哭?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兵!”
郝成斌揹着手,目光在一個個臉上巡視,尋找不服。
出頭鳥很快出現。
“班長,我今天早上四點半就起來疊被子…”
啪。
三米以內,又準又快,郝成斌一個跨步,精確制導。
姜鵬,大逼兜×2。
“讓你說話了嗎?!我昨天說的話,是不是忘了?一人犯錯,全班受罰!”
郝成斌轉身坐到牀邊,翹起二郎腿。
“昨天練手,今天換腿,每人,一百個深蹲,邊做邊喊,班長,我錯了!誰做得最慢,加五十個!”
“報告班長!我沒錯!我不想幫他受罰!”猛男二號陸則先出現。
本來剛纔挺開心的陸則先捱了這一下,還要做深蹲受罰,心情頓時被雨淋了。
“呵。”郝成斌笑了一聲,道。
“方淮,把你的揹包繩拿來。”
“是!”方淮跨步出列,走到自己上鋪的揹包前面,找出揹包繩,遞給郝成斌。
郝成斌指了指嶽濤:“站到陸則先旁邊去!”
嶽濤立即遵旨。
郝成斌拿着揹包繩,五繞八繞,把陸則先的右手和嶽濤的左手綁在了一起,中間鬆了20來公分的空。
“今天開始,你們倆吃喝拉撒,包括訓練,全在一起!其他人監督!如果他們敢解開繩,你們一起受罰!行了,你們倆不用做了!其他人做!還有沒有不願意受罰的?”
沉默的驢×8。
嶽濤這個泥人,這會倒表現出了三分土性。
“報告班長!我犯錯了,應該挨罰!他不做,我要做!”
“行啊,那你問他做不做?要不你拉着他做?”郝成斌笑道。
嶽濤轉頭,面帶挑釁:“你做不做?” 陸則先不理他。
嶽濤這貨也鋼,直接蹲了下去,一個接一個下蹲,手上不斷扯着陸則先。
“班長,我錯了!”
這次方淮沒有帶着大家做,而是等待。郝成斌現在要的不是大家跟風學規矩,而是要他們自己想明白,進了部隊,要面對什麼。
很快,其他人也開始陸續動了起來,方淮也跟着動作。
“班長,我錯了!”
陸則先緊咬着牙,不願意蹲下去,他覺得他不是刺頭,只是這個世界欠他一個公道。
郝成斌見狀,轉身開始收拾自己的牀鋪。
旁邊的孫連海臉上帶着點風乾的委屈,倒還好心腸地拉了陸則先一把,低聲道。
“做吧!我們都做了!”
陸則先小聲嘟囔:“憑什麼?我憑什麼要爲他的錯買單?以後下隊了,我遇到這種老是拖累我的戰友,一樣不會客氣!”
郝成斌轉頭,眼睛眯了眯。
“陸則先,你是不是很自信,沒有拖累別人?單雙槓,你拉了幾個?嶽濤幾個?誰拖累了誰?誰纔是拖後腿的人?”
陸則先啞口,呼了幾口氣之後,忽然大聲道。
“大不了我不當這個兵就是了!不比單雙槓了,他還能有什麼比我強的?”
郝成斌黑着臉轉身,打開門,指着連部方向道。
“你倒是去啊!我們沒有退兵先例!給你指條明路!去鬧!抗拒訓練!除名處理!再鬧大點,開除軍籍!以後去當黑戶!遣送回籍!把檔案帶着一輩子,以後你的孩子也不能考公,讓他知道你是個逃兵!
方淮,把他繩子解了,讓他去!
把他和嶽濤綁在一起,我還怕他把嶽濤給影響了!我看嶽濤以後比他有出息多了!
我就不信了,就你這種思想,到了社會上,就能混得下去?一樣是個垃圾!”
大家都停了下來,開始回想。
來時跟家人說的大話,家人爲了讓自己入伍,到處託人求關係,出發時,跟朋友吹的牛B…
只有當逃兵,才能被部隊趕回去,還得揹着一輩子的處分,當黑戶,影響後代…
在場的不是沒有想過怎麼能回家,大多數人都想過不再當這個兵,但聽到班長的話,都有了些害怕。
方淮走到陸則先面前,動作奇慢地解着揹包繩,長嘆一聲。
“哎……”
“退一步,海闊天空…”
“好好跟班長道個歉,接受處罰…我們誰沒在做?你有什麼好抱怨的?你能保證不犯錯…連累我們?”
“給別人留路,就是給自己留路。”
爲了勸阻,方淮不得不把前世的PUA大法拿出來了。
方淮的話,郝成斌聽得一清二楚,但一言不發,假裝沒聽見。
其實這事鬧到連裡,鬧到團部,陸則先也走不了,無非換個級別高點的人做工作而已,但這事會在內部傳開,以後會傳到他下隊的中隊領導耳朵裡,會讓他遭受更多白眼罷了。
打個架,或許還有一些領導欣賞你,覺得你性格剛直。
動不動想跑路,是肯定不招人待見的,說現實點,在別人眼裡,這就代表着麻煩。
終於,陸則先抓住了繩子。
“班長…我知道錯了。”
陸則先運氣挺好。
他面對的是個近十年的老兵,而郝成斌也不想爲了這個新兵蛋子耽誤自己前程。如果是隔壁那些三四年,暴戾未消的班長,今天他難逃一頓物理說服。
全班也得跟着遭殃。
這些老兵,誰不是這麼捱過來的?
郝成斌恢復了嚴肅:“最後給你一次機會,100個深蹲…不,你做150個!今天開始,所有人犯錯,其他人懲罰多少,你,多做一半!
什麼時候你能達到全班體能平均數,什麼時候你獲得同等待遇!
你不是要公平嗎?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公平,公平都是靠自己爭取的!”
陸則先又想發聲,方淮再次捏了他一把。
再說可就翻倍了。
“是…班長。”陸則先泄了氣。
“大聲點!”
“是!班長!”
郝成斌這纔看了看錶:“趕緊做!現在5點49!41分鐘以後,檢查內務!不合格的被子,哼哼,等着吧!”
“媽呀!”
嶽濤看到自己被郝成斌隨手丟到進門上鋪的被子,差不多已經呈散開形狀,趕緊加了速,方淮和其他幾個新兵也趕緊繼續做起來。
“你慢點!”陸則先手被猛的一扯,吃痛道。
嶽濤也終於想起了一件事:他做得再快,也有個陸則先把他綁着。
於是有些哭喪道:“班長!能不能把繩子解開啊!我的被子都散了!”
郝成斌三下五除二疊好了自己的被子,轉身道:“你們不是嗆嗆嗎?解什麼?綁着!多熟悉熟悉!
到中午還熟悉不夠,我給你們安排一起去打掃廁所!什麼時候你們願意互相道歉了,再來找我!”
嶽濤苦着臉道:“我沒和他嗆啊!都是他在嗆!”
說罷,轉頭:“陸則先!你不想當兵,我還想當呢!”
陸則先還是有些不服,但也沒敢開口。
嶽濤當即表情一鬆,特不要臉道:“陸哥!我給你道歉,對不起行了吧?我拖累你了!”
陸則先都愣了,郝成斌也默默笑了。
“你剛纔叫我什麼?”陸則先再次確認道。
“陸則先,你不要過分,我都說了對不起了!”嶽濤一臉不爽。
陸則先忽然感覺之前自己置的氣,都打到了棉花上,在自己眼裡像個小屁孩一般的嶽濤,很自然地放下了,卻只有自己還在耿耿於懷。
還差點爲了這種氣,鬧到連裡。
說他不想當兵是假的,一個高中生,身無所長,出了社會能幹什麼?
他爸跟他說了,只有當了兵,才能回家找他幺舅託關係,去個能對退伍軍人放寬學歷要求的事業單位。
當然,如果要方淮說,陸則先這個身高,再練練身材,以後在富婆市場肯定也是站得住腳的存在。
找個老baby,一步登天,也未嘗不可能。
“咳。”陸則先臉上有些不好意思道。
“是我對不起你,嶽濤,是我誤會你了,你比我強…班長,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說他了,拖後腿的是我,我認罰。”
“孺子可教,解開吧!”
郝成斌臉上暢然,其實剛纔也有點心虛。
這麼捆着去訓練場,萬一領導問起來,他還真不好解釋。
教訓新兵這些事吧,就是關起門來打婆娘,只要出門前把問題處理好了,當時動靜鬧得再大都沒事,但是不能上正式場合。
當然,以西南地界女人的彪悍程度,用關起門來打背時鬼老公作比喻,更合適一些。
郝成斌整理好被子,便出了門,開門的那一刻,大家都鬆了口氣。
挨訓時間,終於結束了。
郝成斌卻想起了什麼,回頭垮臉道。
“彭英琪睿,忘了說你了,我再警告你一次!再被我逮到被子沒疊就躲着睡瞌睡,下次沒人陪你一起受罰!”
彭英琪睿哭喪着臉,悲憤點頭。
是人是鬼都在秀,就剩老子只捱揍!
再看看自己不成樣子的被子。
“方哥,救我!”
方淮拿着竹片悠哉坐在牀邊,揚了揚眉毛。
“佛曰:救人者,先自救…沒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