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的身體狀況差極了，疾病纏身已久，即便他的醫術十分高明，但這男人的這身病拖得實在是太久了……放到任何一個醫生眼裡，恐怕都會覺得已經是藥石罔顧的。
但……對於他而言，其實還是能救的。
但代價卻會十分高昂。
而這個人不過是個乞丐，顯然是付不起任何報酬的，雖說醫者仁心，但這麼大的花銷，榮龍也實在是有些支撐不住的。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還是，那份毒藥。
榮龍作爲一個醫者，從小就對藥理十分感興趣，偶然間得到了新方，必定是要徹夜研究，直到研究透徹了才肯去休息。若是遇到十分複雜的，榮龍寧可不吃不喝也是要研究藥方的。
所以這一份奇特的毒藥方，對於榮龍來說，實在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讓他幾乎無法抗拒。
榮龍心中對於藥方的好奇心最終還是戰勝了他心中的善念，他冷下臉來，對着那個人緩緩而又堅定地搖了搖頭。
那人見到了榮龍的舉動，心中已然一片絕望，卻還是強撐着對榮龍又鄭重地道了聲謝，“我……我已經活不久了……但是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你這樣的好人，又帶我回家，又幫我清理，還給我治病，嗚嗚，可惜我就要死了，沒有辦法報答你，嗚嗚……”那男人一邊說着一邊哭了起來，一時間涕淚橫流，看得人心中痛惜不已。
榮龍剋制着自己心中的善意，儘量不正眼去看他，反反覆覆地猶豫了好久，才終於開口道，“這樣吧，雖然我救不活你了，但我手裡還有着一種藥丸……或許……或許能讓你好過一些。”說道最後，榮龍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低了……神色也不由自主地就緊張了起來。不管怎麼說，他到底是一個醫生啊，救人才是醫生的天職……要他去親手害死一個人，這倒還真是第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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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卻信以爲真，滿心歡喜地說道，“真的嗎！你真是個大好人啊！”
榮龍不敢看他心中又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抵不住那猛烈的誘惑，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即轉過身去，從壁櫥裡拿出了那瓶藥丸。
藥丸是純白色的，看起來十分美麗動人。
榮龍打開了藥瓶，把其中的一粒藥丸倒在了自己的手心上，緩緩地走到了那個男人面前……伸出手，喂他服下了那粒藥丸。
男人全然不知這其實是劇毒的藥物，開開心心地嚥了下
去，還笑着說，“這藥好厲害啊！我剛吞下去就感覺好多了呢！”
榮龍看他一臉傻笑，心中愈發不忍，但事已至此，那顆藥都已經被他吞了下去……此刻再後悔，又有什麼意義呢？
榮龍微微嘆了口氣，轉過身去，也不說什麼，只是獨自走出了房間，一個人去了後院，靜靜地對着滿院的藥草發了一下午的呆。
那男人再次見到榮龍，已經是晚上的事情了。榮龍親自給他帶了一桌極其豐盛的菜餚過來，算是……略作補償吧。榮龍這樣想着，努力在臉上鼓起了幾分笑容，伸手招呼那男人過來吃飯。
那男人滿心以爲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哪裡會想那麼多，開開心心地就過去了。席間還不停地和榮龍說着自己過去的一些故事，邊說邊笑，飯粒掉得滿桌都是。
榮龍一直都有些潔癖，但此時此刻，他心中想着這個男人再過幾個小時就要死去了……心中又是期待，又是自責，一時間五味雜陳，光顧着發呆了，也完全沒有理會男人在說什麼，直到吃完了飯，又愣了許久，榮龍才終於回過了神來。
那男人疑惑地伸出手，在榮龍的面前晃了一晃，問道，“恩人這是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榮龍猛地回過了神來，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聽那男人又急急忙忙地說道，“恩人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就趕緊去休息吧！這一天實在是辛苦你了……這些東西我來收拾就好啦！”邊說邊憨厚地笑了幾聲，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了一口半黃不白的牙。
榮龍不忍告訴他實情，思索了許久，也沒有多說什麼，只吩咐他早些休息，就轉身離去了。
那個男人服藥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四十五分。那麼按照古籍記載，這個藥丸的發作潛伏期是……十二個小時。也就是說，凌晨兩點四十五分的時候，就是那個男人離開的時間……
榮龍怎麼也睡不着，也完全不想睡。只是一個人坐在牀前，沒有看書，也沒有寫字，就那麼靜靜地坐着，腦海中忍不住地回想起了這個男人的音容笑貌……奇怪的是，越是接近凌晨，他的心，就越來越不安了。
他不得不承認，此時此刻，他確確實實是有些後悔了。畢竟……用一個活人來試藥，實在是太過殘忍了，不管那人的疾病有多嚴重、身體有多糟糕，但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而現在，這個活生生的人，很快就
要變成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了，而這，都是因爲他。
“該死！”榮龍自責地攥緊了自己的手心，手心早已大汗淋漓，他只能不斷地剋制着自己想要站起身來想辦法救活那個人的心情，不能就這麼功虧一簣啊……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榮龍的心彷彿在遭受凌遲之刑一般。一邊在想着，自己這麼做是不是太過分了？畢竟那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啊，怎麼能就這樣死在自己的手中呢。一邊又努力地安慰着自己，說自己也只不過是想看看藥性而已，況且這個男人本來就已經命不久矣，自己把他撿了回來，又給他洗澡又給他帶好吃的，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吧。
終於，到了那一刻……
凌晨兩點三十五分。
榮龍緩緩地站起了身，輕輕地推開了自己的房門，正打算走到那個男人的房間中去，卻發現……他竟然還醒着！
並且就站在庭院之中。靜靜地站着，似乎是早就預料到了榮龍會來一樣。
榮龍大爲吃驚，登時就愣在了原地，支支吾吾道，“你……你……你怎麼還不去休息？”
那人卻輕輕搖了搖頭，嚴肅道，“你不用再瞞着我了。”
榮龍的瞳孔迅速放大……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難道他已經知道了這一切了嗎？
不……不可能啊……那個藥丸的事情明明是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的！
那個人見榮龍愣在了原地，有些意外地輕輕笑了笑，解釋道，“我之前沒告訴先生……我其實……並不是一個乞丐。”
榮龍疑惑地看向對方，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人走近了幾步，繼續說道，“我來自C城，家裡是主業是製藥。我父親去世後不久，底下的人爲了爭權奪勢，迅速起了紛爭。我是家裡的幼子，可父親他臨死前卻把家族產業……全都交到了我的手上。”說着，男人低低地笑了一聲，頗有些自嘲的意思，“你知道爲什麼嗎？因爲父親知道，他一倒臺，底下的人必定不會安生。我們家明面上是買藥材的，實際上也是偷偷做了許多年的毒品交易。而我一早就被送出了國，完全沒有接觸到過這些東西，以前還以爲是父親想保護我……沒想到，他其實只是想給我的大哥，撐起一把保護傘而已。”
榮龍聽完這些話，眼神變了又變，張大了嘴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