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再次擡頭看她的時候，發現她眼睛裡竟然有了自己的倒影，不再灰暗一片，不再木訥呆滯，取而代之的是荒涼好悲慼。
可是荒涼又怎樣呢，總比被全天下人當做精神病人要好！
嫋嫋眼淚跟線一般不停地掉，大吼了一聲撲在了她懷裡：“媽媽，你終於醒了！”
剛進門來的韓遇之和金貝娜聽到的便是這個，韓遇之心下一喜，連忙跑過去拿着工具檢查她的眼皮和瞳孔。
聶聲曉隨手一揮，說話了，“走開。”
“走開？”韓遇之也氣憤了，“我說嚴夫人，現在全國上下都在爲你這英雄家屬的病情着急，偏偏你自己對自己的身體輕描淡寫，你對得起死……”看見聶聲曉突然擡頭瞪着他的眼睛，韓遇之不再說話了，砸了砸嘴。
“算了，反正能瞪人也不會有太大問題了。”
嫋嫋把聶聲曉的臉掰過來，親了親她的臉頰，並不說話，但跳動的睫毛卻掃着聶聲曉，聶聲曉的眼睛裡兒子的臉逐漸放大，看清楚了他每一個發抖的毛孔，整顆心也跟着往下沉，不停往下沉。
她想起來了，有個人路過他們母子，然後，走了。
“嫋嫋。”聶聲曉摸了摸他的小臉，“別哭。”
“不，你需要哭。”韓遇之衝着聶聲曉吼了一聲，“你再不防鬆自己下次說不準我要親自把你送進那種醫院。”
現在只能趁着她醒過來刺激她的淚腺，她太緊繃了，這樣下去仍然不行。
“韓叔叔閉嘴。”嫋嫋突然悶在聶聲曉懷裡說了一聲，然後擡起頭，看着聶聲曉，“曉曉，我以後再也不哭了。”
韓遇之一愣，心裡一片貓抓似的難受，急着出門，在外面的牆上發泄。
什麼嚴景緻，什麼商界霸主，到頭來還不是把責任全都推諉到一個小孩身上！
病房裡。
“老師說這次全校就我考了雙百，媽媽你高不高興？”
“我打算要跟金姐姐學拳腳功夫了，她說當年爸爸就是這麼練的，後來越來越
厲害，我也必須變成他那樣，不然再碰上今天的事，誰來保護你和妹妹。”
“妹妹你要快點長大，哥哥賺錢給你買好看的衣服，我妹妹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妹妹。”
“媽媽，妹妹叫什麼名字？”
“媽媽，你說話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聶聲曉突然抱着他，死死地抓着，眼淚一滴，兩滴，盡數滴在嫋嫋的背上，手上的力道越來越近。
“夫，夫人，你要弄疼他了。”金貝娜在一旁看着這詭異的畫面乾着急。
聶聲曉終於徹底放開了，騰地從輪椅上衝下來，跑到窗口大叫了一聲，而後卻因胃裡受不住轉身乾嘔。
在跑往洗手間的短短時間裡，她腦子裡閃過無數個念頭，想到了那片懸崖，想到了嫋嫋剛剛說的話，想到了自己的責任，還有摸到了自己的肚子。
她在衛生間裡一遍又一遍地乾嘔，按着肚子幾乎能感覺到孩子的脈搏聲，這回，連着眼淚一起，吐個痛快。
眼淚開始成線，她嗚咽的聲音也越來越大，砰地一聲關上門，一個人坐在衛生間裡，阻隔外面的一切，她不住地哭喊。
嚴景緻，你聽到了嗎，我在哭喊，有本事你等着，我總有一天要找你算這筆賬。
嫋嫋不停地拍打着衛生間的門，害怕她出事，金貝娜也害怕，畢竟肚子裡還有個脆弱的小生命。
胡一建律師說，嚴景緻除了必要的善款，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這兩個女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裡面的哭喊聲終於越來越小，最後逐漸沒了聲音，金貝娜怕她出事，一把撞開衛生間的門，只見她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地上。
沒看到她的眼神，以爲她再次回覆了輪椅上那種活死人的狀態，金貝娜長長地嘆了口氣想要去拉她起來。
下一秒，聶聲曉卻自己站了起來，金貝娜終於看清楚了她的臉，已經腫成了核桃的眼睛掛在白皙的臉上，格外觸目驚心。
“離那天過去多久了？”聶聲曉朝她開口，聲音嘶啞難聽，
但好在勉強算恢復了力氣。
這還是她從那天以來第一次主動提及關於嚴景緻的事情，金貝娜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身邊的嫋嫋卻是已經脫口而出，“媽媽，兩個星期了，我缺了兩個星期的課，老師打電話說讓我沒特殊理由就退學。”
聶聲曉愣了足有半分鐘，然後猛地把金貝娜和嫋嫋擠出去，洗手間的門重新關上，“金小姐，最後再麻煩你兩件生活瑣事，第一件，幫我準備套能穿的衣服，第二件，幫我把嫋嫋送去學校。”而後沒多久，衛生間裡便傳來了淅淅瀝瀝的水聲。
金貝娜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前一秒還在這裡哭得驚天動地的女人，下一秒竟然已經懂得堅強了。
嫋嫋扯了扯她的衣服，也不知道怎麼辦。
金貝娜眼裡閃過一抹光，摸了摸他的頭拉着往外走，“怕什麼，天塌下來還有你媽媽在，她並不像我們想象的柔弱。”
男人一旦有了責任，會變得顧家，女人一旦有了責任，會代替那個男人顧家。
剛下的那場雨停了，外面空氣出奇的清新。
聶聲曉花了足有一個小時纔在衛生間裡洗乾淨自己，也把那些悲傷和落寞盡數隱藏，走出來的時候發現有兩個人在等着她。
一個是黃韜，另外一個，她猜測是胡一建。
“夫人你好，我叫胡一建，是你的遺產保障律師。”胡一建主動打招呼，並且認真觀察了這個女人。
雖然臉上仍然蒼白一片，但陽光打在臉上照單全收，並不像外界傳言的一樣瘋了，頓時心放寬很多。
“夫人，你還好嗎？”黃韜盯着她問，這也不是他第一次來看她，但是前兩次都像人偶一般，根本沒辦法打招呼。
想來嚴景緻看上的女人不會傻到耗盡自己生命的程度，他對聶聲曉的賞識又重新回來了。
畢竟那個時候，這個女人也被自己欽點過成爲助理。
“我很好。”聶聲曉應了黃韜一聲，並沒有過多話，從胡一建手裡接過文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