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狐,狐狸的一種,名字裡帶一個“天”字,因爲傳言它可以吞天。
現在是夜裡,正常情形天空理應存在一輪圓月,因此侏儒吼出的是吞月;假如他將月色全部吸收,意味着天空陷入黑暗,像是被吞掉。
吞天終究扯談,若在“天”後增加一個“色”,就會顯得名副其實。比如此刻,正被幾人圍毆的侏儒用力一吸,給人的感覺就像鯨魚張開了嘴,周圍的空氣連同空氣裡的光,通通被他吞入口中。
呼嘯的風,扭曲的光,四面八方兜出一隻巨大漏斗,侏儒的嘴便是漏斗的嘴,下連着他那個明明連腸子都流出來、卻彷彿永遠都填不滿的肚子。
天空陡然黑暗,天空原本就昏暗,此時變成如墨汁一樣的黑,除了......頭頂的那一塊。
“這是......”侏儒爲之一愣,動作慢了一拍,頓了一下。
剛剛從前世記憶回覆神智的他,尚未弄明白自己的真正處境;他只察覺到周圍處處殺機、身體處處傷患處處受制,連頭頂玉碗都快要破碎,似乎下一刻便要飲恨當場。
“活命爲要!”
出於這種理解,侏儒第一時間放出活命底牌,沒想到天竟然沒有完全黑,相反透着一股憤怒而明厲的亮,似在嘲笑某人無聊。
疑惑中侏儒擡頭看,潰爛仍保留驕傲的臉孔驟然僵硬,再爆淒厲長嚎。
“天......天劫!”
吞天的時候遇到天劫,假如被人知道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天狐身上,不知會不會因爲笑他找死而笑死。看到那團沉沉醞釀怒火的劫雲,侏儒厲吼中腦筋轉了個圈,終於將事實理清。
夜蓮在化神。夜蓮在施咒,夜蓮在戰鬥。她將剛剛領悟的道法施展出來,比全力以赴更加全力以赴。
天道纔不管你在做什麼,它只認力量;發覺夜蓮用出化神級神通,天道震怒降劫封考......偏趕上天狐想吞天。
稍有修道常識的人都明白,天劫乃天道之怒。不可以干涉,不能打斷,只可由應劫之人面對。
旁邊的人想插手?可以。首先那不會對應劫之人產生幫助,該承受的雷劫一點都不會減少,其次出手的人要面對天道怒火,愛幫你就幫去吧。
天狐吞天,意味着在替夜蓮化解雷劫......結果肯定徒勞,還連累了他自己。
該說點什麼纔好。
“天狐解血......”
內心被悲憤充滿,侏儒仰面狂嚎怒迎雷柱。身形驟然放大。
“給我爆!”
蓬的一聲,三尺身軀化作滔天雨,幾次扭曲,當空出現一條體型足足百丈血狐。妖魂甦醒妖將滅,剛剛甦醒的天狐被迫迎接天雷轟擊,搖頭擺尾,目光凌厲。
常識:雷劫不能躲。
上至九天下落黃泉,哪怕鑽進空間戒指、破開異層空間。雷劫都會如影隨形。世上只有一種地方可以逃避或者令雷劫減弱,便是如血域那種天道不及之地。天狐找不到那種地方。因此不願因逃遁耽擱浪費力氣,原地待劫。
之所以這樣做,它心裡多少存了一些嫁禍的念頭。沒錯,天狐吞天得罪了天,這第一道雷劫必然衝着自己而來,可天劫起因在夜蓮。誰能說不會有波及?如此情形,難不成她真敢坐視不管?
萬一,萬萬一夜蓮不理,結果天劫衝她去了,事後和誰講理去?
很妙的想法。應變不可謂不機智,實際結果被證明是一次絕大錯誤,錯到不能再錯。其原因並非夜蓮不懼天劫,而是她此刻根本沒有打算理。
“三生祝尤,蓮展!”
沒有施展攻擊神通,夜蓮神情罕見肅穆,十指握決點出五朵蓮花,朝齊飛等五人依次輕點。百尺神輝再度收縮,退之十米並出五道輝光之索,牽着五朵雪蓮沒入五人印堂,瞬息不見了蹤影。目光可見,吸收了雪蓮的五人氣息暴漲,其中又以齊飛最爲明顯,威壓直逼化神中境。
“師妹!”
齊飛當場紅了雙眼,來不及多想顧不上阻止,雙手用力一抓、一收再一放,瘋狂咆哮。
“寸盤星,爆!”
飛殿下知道夜蓮爲何做此選擇。天狐顯身的那一刻,齊飛分明感受到一股讓他爲之窒息的意志被釋放,不談其殺傷,意志本身體現出來的威壓,絕非化神修士所能擁有。
侏儒雖爲化神中的強者,但其修爲看上去同樣不到中期;誰能知道他竟然是妖將,誰能想到他體內竟含有一道主尊意志,誰能預先知道......遭受如此重創後,侏儒化身天狐修爲反而大大增加,直衝中境,且持續攀升中?
假如不是夜蓮施展咒術,天狐極可能不會甦醒,若如此,他還能否施展那道吞天神通?天狐能否如現在強大?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假設,但可基本確認的是,假如不是恰好趕上天劫降臨,以天狐顯露出來的境界,眼前圍攻他的幾人絕無倖免之可能。
出於這種考慮,正臨衝關的夜蓮毫不猶豫選擇拼命。不理會天劫將至,自身不攻亦不守,萬世之花施展最強輔助神通三生祝尤,務求將主攻之人的殺傷提至最高。
她如此,其他人還能怎樣;喝聲中,齊飛雙手連抓連握再連放,徹底捨棄了那件足以令任何化神修士眼紅的寶物。
“給我爆!爆!爆!”
喝一聲,秤桿上飛出一顆定盤星,轉瞬間,數十朵璀璨金花當空飛舞,圍繞着血狐的身體織一層金燦燦的牆,再如繩索惡狠狠收緊,最終轟的一聲......漫天金光,再難分辨其中。
沒有金星定盤,所謂秤不過是根尋常木頭;經此一戰,這件搜遍滄浪也不容易找到的寶物基本算是毀了。極難修復。
與此同時,四名燕尾劍修身形掠空,連人帶劍化做四道絢麗流光,疾撲百米血狐。
燕舞當空。燕尾族七人方可聯手施展的陣法,此時此刻,燕不離等四名劍修顧不上什麼規矩。只想施展最強一擊。
四劍聯展,空中四道劍光縱橫交錯,編出一之凌空飛燕......但有點殘。殘燕拍到着翅膀,不太協調的身體輕輕抖了抖,一頭扎進血狐身體。
咔嚓一聲霹靂爆響,金光劍光驟然失色,整個天空、整個戰場、周圍千里大地上的全部生靈通通被那幕奇景所吸引。
天空睜開了眼,眼裡噴射着光,光芒緩緩下墜如山。看上去並不是太快,但絕無停頓阻止之可能。光芒墜落漸成天柱,形狀也慢慢扭曲成弧,就像自陷阱中爬出的蛇,露出頭......驟然加速!
在沒有看到那到光柱前,把在場的任何一人拽出來問,絕沒有一個會相信那就是劫雷。就算曾親身經歷過天劫、且具有雷靈根的十三郎,恐也會說那不像一道雷霆。而是一隻活生生的鳥。
雞頭,鶴足。鳳冠,鷹喙,扇尾,除了看不出羽毛顏色,除了沒有血肉,除了眼神不夠清晰。自天而落的雷霆不停變換,最終展翅開屏......分明就是一隻銀色孔雀。
“雷劫幻形,上動三重天......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天狐發人聲而怒嘯,來不及思索自己爲何又犯了錯。身軀再展。
孔雀投懷,金芒奪目,劍光縱橫,血色沖天;千百條五彩色帶八方疾掠,三面崖陷入長達五息絕對安靜,隨後......
轟!
最耀眼的光芒乍現,五條人影倒飛撲倒,幾灘血跡嫣紅絢爛,千萬電弧跳躍熄滅,一朵白蓮升空;白蓮上,紗衣半露女子半臥,原本如玉一樣的臉孔蒼白如紙,望着天空的目光有些失神。
目光盡頭,天空之眼徐徐轉動,眼內光芒緩緩凝聚,沉默、厚重,強大,無絲毫憐憫意。天道不仁,無論歷劫之人經歷着什麼,狀態如何,受創怎樣,它都會沉默地催劫降臨,直到對方完全渡過,或者死。
夜蓮變成如此摸樣,如何渡劫?
“啊!”
一條血色流光哀鳴千米,衝此刻迎上來的三名化神修士大吼。
“救......救,救我!”
人形變成狐狸,百丈復歸三尺,侏儒天狐神情悲愴,看着格外可憐。
戰局到了最後關頭,三大修士匆忙聯袂趕來,正好迎上被幾人加上天劫圍攻將死的它。來不及多想,老嫗伸手去接天狐,神情凝重,目光透着無法掩飾的喜意。旁邊兩人望着她,神情猶豫似想做些什麼,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收回準備出手的手。
“狐兄放心,對手已無還手之力,我等定能將其......啊!”
“本座的便宜,也是你有資格撿!”
天狐爆射的速度突然間加快,閃電般竄入老嫗懷裡,一口咬住其咽喉。目光可見,一條條親筋瞬間自老嫗的身體內爆出,彷彿一根根管子連向天狐的嘴。不知是它施展了什麼神通、還是因其嘴裡含着什麼劇毒,老嫗身爲化神修士,竟如篩糠般顫抖不停,絲毫不能反抗。
吸吮從無片刻間斷,天狐竟然還能說話,兩邊不耽誤。
“兩位不要怕,如今的我太虛弱,只能吸她一人。”
老嫗身體迅速乾癟,頃刻間就將變成死人,天狐安撫此刻驚恐倒退千米外的老者二人,聲音虛弱、仍顯得那麼威嚴,而且不容置疑。
“本尊是妖身,光吸食人類精血可不行;你二人把那些妖靈妖將控制好,一會兒本尊要用。”
隨着忽想起一件要緊事,天狐說道:“對手已經廢了,爾等將其元神打散,或可阻止天劫......怎麼了?”
留意到老者二人表情有些古怪,天狐忽覺心內生寒,鬆口匆忙扭回頭。
“本尊身後......是誰!”
“是我。”
一個長着翅膀的人自虛空內鑽出,翻手亮出長劍,當頭劈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