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昂!”
賁烈怒吼,一道來自上古血脈,一道來自魔魂之音,穿透蚊潮,傳遍周圍三千尺。
驚龍驚神,兩聲吼聲如雷,宣泄出憤怒,且令周圍殺聲凝固。
廝殺中的魔蚊齊齊一頓,佛光清芒齊齊一頓,火玲瓏爲之一頓。
洶洶之火被吼聲按下,戰盟驕女脫力軟倒,像條被抽了筋的蛇。失去金王的魔蚊驟然大亂,神驢趁勢埋首俯衝而至,用寬大的背將其托住。
齊腰青絲頃刻染霜,彈力十足的肌膚泛起褶皺,火玲瓏瞬間進入中年。
身爲煉體士,無論修爲多高,理論上都不能像修士那樣施展神通。戰魔七踏,與修士燃燒壽元相像,爲戰盟當代主掌、歐陽燕舞所創,戰盟核心武尊必修的搏命之術。之所以命名爲戰魔,一方面取意瘋魔搏命,更重要的原因是:施展它真的需要魔氣,還需要懷有必死之志。
靈魔交匯換來力量,代價是一步十年。如將火玲瓏看成雙十年華,五步之後便達古稀,走出第六步便會進入耄耋之年,離死不遠了。
“靈脩煉魔,作死麼?”十三郎這樣想着,內心有些憤怒。
魔蚊洶涌的戰場,火玲瓏施展混魔“神通”,尋常人根本無法察覺。然而十三郎不是尋常人,即便那些同樣擁有靈魔體質的人,也無可能像他這樣自如穿梭兩域。火姑娘騙得了天下、但她騙不了十三郎,一眼即被看破。
看破,但不明白。
人人都知道,除非像十三郎這樣擁有靈魔雙體質,靈脩靈戰斷不能吸納魔氣。火玲瓏是純正的靈域修家,雖不像修士那樣吸納煉成法力,其本質相同。對她而言,魔氣與毒藥沒多大區別,怎能如此運用?
作爲靈域首屈一指的大勢力,戰盟掌座爲何會創造這種註定受到千夫所指的神通。且將其傳給其他人?
十三郎無從尋找解釋,也不需要。當時當下,他留意到一件以往沒有注意到的事:魔域爲何也有戰盟?且名義上與靈域戰盟一家?
“龍行鼠道,靈脩啊......”
一吼打斷“自盡”,十三郎此刻纔有時間將那兩根魔蚊口器從掌間拔出來,隨即一掌拍在火玲瓏後心,紅芒再閃。
要救人,先要其自己想活才行。與三面崖類似,紅塵之意從來都不是什麼療傷聖藥,單取億萬生靈活着的慾念。其效果非任何仙丹靈藥所能比。火玲瓏是武尊。不會神通、但不影響其感悟;換句話說。她同樣存在“念動天地,志由心生”等問題,十三郎之前僅僅破掉其力,根本問題尚未解決。
“愚蠢的女人!”
背駝綿軟嬌軀。嘴裡嘀咕着“臭娘們挺狠、挺蠢”之類的話,神驢甩動屁股掉了個頭。彈飛大團僵硬魔蚊的同時,也遮擋身後春光。大灰仰起頭顱,盯着趕來的僧與道,目光兇狠。
“站住,不許偷看!”
“......”不凡污道腳步微頓,面色微羞。
出家人視紅粉如骷髏,僧道不是因爲大灰的話感到羞恥,而是因爲別的。
蚊王一下出現兩頭。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莫名鬼物,當然大出意外,但若說衆人一點沒有防備,明顯不合道理。從一開始,大家就在防備着這件事。奈何僧道反應稍慢、速度不及、加上稍有保留,才造成十三郎孤身迎敵、火姑娘情急拼命,最終演變成這般局面。
火玲瓏若出事,僧道都有責任。
“廢物!”
“火姑娘反噬昏睡,請兩位幫忙護法。”
對手如神,戰友似豬,神驢難免憤憤,開口羞辱毫不留情。十三郎一面圓場,隨手取出一件衣衫披在火玲瓏身上,同時不忘安撫大灰。
“事發突然......她有內甲。”
“戰鬥哪有不突然,廢物就是廢......有什麼?”
表情變得古怪,大灰低低的聲音問着,悄悄回過頭朝身後亂瞥。
火玲瓏穿有內甲,不知什麼材料所制,貼皮入肉好似畫皮;至於這種“包裝”與“赤裸”之間有多大區別,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了。況且她之前曾流過血,意味做內甲也被魔蚊鑽透,好處......更多在於心理。
十三郎伸手貼身方纔察覺,不知爲何特意說了出來。
“看什麼看。”十三郎將神驢的頭拍回去。
“看她傷得咋樣......”
避嫌?無聊?
僧道兩人面面相覷,表情很是精彩。
“看什麼看?還不去幫忙!”大灰怒喝,以目光示意另一處戰場。
“不用。”
十三郎再度阻止,取出一小片鬼靈芝塞進火玲瓏的嘴,皺眉說道:“內息混亂,靈臺受損,心神近乎崩潰,兩位能不能幫忙?”
這麼問有緣故。佛道兩門,神通如何暫且不論,靜心凝思都是基本功,非一般宗派所能比。不說修家,便是凡俗那些普通僧人,心境也較一般人來得強。十三郎心性堅狠,有着兩人無法媲美的強大精神,但他只管得了自己。
道法千萬、生克纔是永恆,再強大的人也不能包打天下,論及幫助他人靜心,得靠出家人。
“義不容辭。”
僧道對視,很快決定由和尚先試,污道負責守護周圍,再不敢絲毫放鬆。
上前來,簡單查看,不凡濃眉皺成了團。
“怎樣?”
“有麻煩。”
猶豫再三,和尚回答道:“很麻煩。”
火玲瓏此刻的狀態,簡單說就是一句話:似醒非醒,似睡又不像睡,有點像夢遊。
“受損的不止神智,還有魂魄......有點像迷魂,還像封印,但又不全是。”
安神定心向爲佛門長項,大師信心滿滿,滿以爲能夠手到擒來,弄成這樣。多少有些下不了臺。尷尬中,不凡擡手撓撓光頭,說道:“之前沒看到火姑娘直接與鬼物接觸,怎會這麼嚴重?”
“廢物!”大灰又在嘀咕。
不凡懶得理它,說道:“那隻鬼......看來不是普通鬼物。”
十三郎嘆了口氣,說道:“到底能不能好?”
不凡認真點頭,回答道:“三魂七魄根基全在,縱使和尚不幫忙,自己都能慢慢恢復。其精力消耗過甚,安定神魂......和尚打算以佛音爲其誦唸靜心咒。但、需要時間。”
言罷。不凡大師伸手虛託。打算從大灰背後將火姑娘移走。
“唸咒?佛音?”
大灰沒什麼文化,對佛門的理解僅限於跪在地上成天唸經,心裡想着那管什麼用,趕緊後撤、並提出質疑。
“那套東西對和尚好使。火妮子又沒打算出家......出家也是尼姑。和尚不要狼子野心!”
“佛祖在上......”不凡有心解釋,剛唸了句佛號便被截斷。
“佛祖不是色狼。”
“佛祖......”不凡大師面色鐵青,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它。
“不許褻瀆佛祖。”
十三郎正色訓斥,不知是安慰還是警告,說道:“大師覺得,火姑娘是不是鬼上身?”
這句話有點不正經,奇妙的是不凡沒有表示反對,還認真點了點頭。擡起頭,不凡望着那團翻滾戰場。再看看十三郎,目光隱露凜意。
“真上身的話就完了。這隻鬼物身上帶有純正的冥界氣息,活人如沒有剋制之法,沾之斃命。所幸它主要針對的是先生,火姑娘受到的僅僅是波及、恰好當時她有些失神。纔會變成如此模樣。”
講到這裡,和尚試探問道:“先生的鬼寵同樣不簡單,它們是......”
就在剛纔,僧道兩人真正意識到十三先生深不可測,一人身在外域、帶走一名大拿,身邊居然藏着四大魔尊......不知還有沒有別的。
提到魔尊,十三郎擺擺手,皺眉說道:“說來話長,這四個傢伙很麻煩。”
四大魔尊來自血域,當初十三郎半蒙半騙將它們拐了來,着實擔了不少風險。時過境遷,十三郎一天天強大,四大魔尊難以再如當年那樣驕傲,加上夢裡之地含有純正的冥界氣息,正好是它們夢寐以求的東西,這才破例出手。
鬼物也分純正、偏門,魔尊實力強大,四對一居然打到現在都沒有結果,憑的就是冥界氣息對它們有壓制。這就好比真龍與蛟龍之爭,真龍弱但其血脈純正,蛟龍強但其本質駁雜,沒有經歷過冥界淬鍊,再強也是一隻孤魂。正因爲如此,四魔尊戰鬥起來越發賣力,絲毫不理周圍魔蚊襲擾,四面合圍、絕不容其有逃脫的機會。
鬼物之爭,老實講沒多少看頭。這裡是化境,同時也是人間,冥界鬼物所限頗多,加上魔魂同樣是鬼,諸多對血肉生靈有奇效的神通通通無用;雙方糾纏幾次,戰鬥很快回歸到嘴原始狀態,彼此撕咬、試圖吞噬對方、同時避免被對方吞噬。區別在於它們不會流血,身體縱被撕成稀爛,魂源不滅便能頃刻間復原,損失的只是氣。
比如剛纔,冥鬼原本要施展什麼“十一天重道”的厲害法術,奈何它的對手發生變化,尚未顯露威力便忙着散去,原因便在於此。
擡頭看看周圍戰場,十三郎問道:“大師的意思是,即使不將那隻冥鬼生擒,火姑娘也能復原?”
不凡肯定回答道:“當然。但不包括施術付出的代價。”
“那是自然。”十三郎神情微黯,轉頭下令。
“別再故意磨蹭,殺掉。”
“不!”
四魔中央冥鬼開口,淒厲狂喝:“十三天重道,本座僅排行十一,還有主尊隨時破關脫困,你敢殺我,定會被......”
“殺了。”
懶得再聽下去,十三郎斷然揮手,臨時補充一句。
“儘量留下它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