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解決了,十三郎沉默難言。
一番雄赳赳的話,蘇老闆以謙卑的姿態告訴所有人,仙靈殿的壟斷不僅侷限於飛昇之地,還包括四大星域;對在場修士而言,那意味着整個世界。
仙靈殿不是天,也不做天,他們把自己塑造成天的一部分,如缺少,天道不再完整。
仙靈殿不試圖把獅子變成鴨子,而是編織一張寬闊無盡的網,無論獅子走到哪裡,都會揹着一把鎖。
仙靈殿從不逼人絕路,總會留人一線,避免壓力過大造成反彈。
不賣,可以,想賣的時候來找我,只能找我。
修士遲早會明白,狂靈之地的東西不適合他們用,所以一定會賣。
遲慢一點時間,給予一點選擇,擁有選擇就擁有幸福,雖然只有一點點,足以讓人滿足不會造反。
這是蘇老闆要講的人性。
很公道,是仙靈殿獨有的公道,強大,久遠,無敵。
忘了哪位哲人說的話:謊言日日重複,會被當成真理;力量常常展示,會對人們所敬畏;沉默久了,會變成習慣甚至本能。
用在這裡,再合適不過。基於此,十三郎不僅理解了蘇老闆的意思,還明白了他的目的。
力量需要被人知道,在場數百精修、幾大宗門,既然無人反駁老闆的話,心底屈從纔會積累,最終變爲根深蒂固的認可。
這是信術,也是道,仙靈殿獨有的修行方式。
於是十三郎笑起來,誠懇說道:“多謝蘇四指教。”
羣修爲之一愣。
蘇老闆也一愣。
蘇四?生意人需要謙遜有禮,蘇老闆常常如此自醒,爲何此刻聽着如此彆扭,蒼蠅般難以下嚥。
十三郎接着說道:“既然非賣不可,麻煩老闆給估個價。”
蘇老闆再笑,委婉說道:“裝糊塗要選擇時機。先生現在這麼做,不太合適呵。”
十三郎聽不懂這句話。
孩子犯錯不承認,大人什麼表情,蘇老闆此刻就是什麼表情。憐惜、責備,甚有些同情。
“先生想把它賣給老朽?”
“不行嗎?”十三郎問着。
“行,當然行。”
“您不買?”十三郎再問。
“買,當然買。”
做生意不嫌顧客麻煩,蘇老闆豎起兩根指頭,勸解口吻說道:“只要是先生的東西,老朽做主,原價之上增加兩成。”
周圍頓起騷動,嫉妒憤慨不一而足,可肯定的是。準備奪寶的人決心比剛纔增加不少,原本不打算出手者,此時也變得蠢蠢欲動。
這就是人性了。蘇老闆用事實宣告,談人性,十三郎還太嫩。
聽了蘇老闆的話。十三郎恍然大悟,擡頭看,四方瞄,噗的一聲笑。
“您的意思是,它現在還不屬於我?”
“先生覺得呢?”
本不想回應,考慮還有一件事情需要點破,蘇老闆破例開口。說道:“好叫先生得知,適才寶色沖霄,老朽大略看了看,寶物應該不止這麼點。”
轟的一聲,四方人羣躁動已臨極限,有人開始憤怒喝叱。大罵十三郎無恥。
“卑鄙!”
“藏頭露尾,空負其名。”
“什麼人間至尊,天下第一修,不過是個奸詐之徒。”
藏大的,露小的。以進爲退尋求全身而退......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羣情憤憤,下方黃花姑娘看得目瞪口呆,感覺就像堵着一塊沾了糞便的石頭,一個勁兒反胃。
“狗雜碎,狗崽子,狗孃養的......”
“......”家成聽不下去,想勸不敢勸,不勸覺得難受,別提多難受。
“你走吧。”十三郎突然轉向家成,說道:“回家去。”
“嗯?”少年明顯走神。
“蠢貨!”
不知是罵十三郎還是家成,黃花姑娘怒衝衝說道:“都等着你滾蛋,好把咱們亂刃分屍。”
家成明白了,悶悶迴應道:“我不走。”
“傻逼!”黃花姑娘反手一掌。
“汪汪!”
“呱呱!”兩隻蠢貨大聲喝彩,一個爲家成,一個爲了自家姑娘。
“趕緊滾蛋,別讓你家大人難做。”黃花女氣勢洶洶。
“我不走。”少年悄悄看一眼背斧壯漢,低頭說道。
“你走不走?”
“不走。”
“真不走?”
“不走。”
“找抽是吧......”
“成何體統。”
責備一句,十三郎淡淡說道:“不走就不走吧,反正一會兒還要回來。”
這話從何說起?家成完全不懂。
不解釋,十三郎回頭朝背斧壯漢抱拳,說道:“多謝前輩撐場。”
多坦率的孩子。蘇老闆內心感慨,暗想真是可惜了,一顆好苗子。
背斧壯漢淡淡說道:“本座不是來替你撐場。”
十三郎說道:“如果不是前輩,晚輩拖不了這麼久。”
背斧壯漢神色不動,說道:“家成本座隨時可以帶走,有什麼底牌,現在可以拿出來了,許多人都在等着。”
蘇老闆欣然附和,說道:“老朽也在等。”
這纔是真道理。說一千道一萬,歸根結底大家還不是太有底,雖深信蕭十三郎不可能撐得住,但又奇怪他爲何如此不智。
難不成因爲沒有淬鍊,被狂靈之氣衝暈了頭?
疑惑中,十三郎搖頭四望,最後把目光投向蘇四,微灑說道:“土雞瓦狗,不配讓我翻牌。”
“放肆!”
終於有人不耐,一名面容陰柔的青年緩步出列,戳指冷笑:“人間螻蟻,不識上......大膽!”
話未落音箭矢撲面,十三郎不容其講完便已開弓送弦,本人微晃隨之消失。
銳矢臨頭,陰柔青年斷喝隨之出手,左手幡又掌雷。張口再吐出一杆杏黃大旗。下一刻,萬鬼嘶鳴霹靂當空,鬼雲之中濤聲陣陣,三五頭、甚有更多鬼尊咆哮。頭頂霹靂如撐天大柱,明晃晃擊落身側一方。那根大旗主爲防範,迎風展開如彎曲城牆,將青年牢牢包裹其中。
真快,可惜還不夠快。比較修爲境界,此處至少有十數人超過十三郎,但若比較速度,地面那一家七口,起碼有三個笑傲羣豪。
шшш▪ttκΛ n▪co
羣鬼聲聲嘶嚎,壓不住箭鳴撕裂長嘯。一頭頭鬼尊掠空向前,表情不變,姿態不改,頭顱身軀正當中出現一條亮線,晶瑩剔透。美不勝收。
亮線如絲徐徐增大,看似緩慢實則瞬間擴撒八方,鋒銳筆直向前。
那是掌天弓射出的通道,直逼杏黃旗幟城牆,重重一叩。
聲未起,陰柔青年神情驟變,感覺好似被撞成車錘擊中胸口。悶哼......來不及的,三條黑絲緊隨箭矢,割裂羣鬼在旗幟上輕輕一劃。
悶哼轉爲痛哼,旗幟城牆三條裂縫,陰柔青年溢血色厲,張口大叫......依舊來不及。白光耀眼,利爪隔空,三殿下遠遠打了幾式王八拳,不僅讓青年靈臺劇痛,也讓幾名試圖上前的修士腳步微頓。
最後一擊隨之而來。血色攔腰,手握雷霆,十三郎的身影自雷柱落下的地方鑽出,但卻毫髮無傷。
不是雷霆不夠力,只惜今日遇到祖宗;陰柔青年本修並不是雷霆,借寶物之力施展出來,專門對付那些能夠遁空的對手。
這樣的掌控力也想撼動十三郎,談何不滅天罡。
握雷不傷,單手輪劍,可嘆天絕一代神兵,落在十三郎手裡真真成了明珠暗投,不是當成大刀劈砍,就是當成棍子攔腰狠抽,暴力,而且暴戾。
血色起,血光現,黃旗城牆再難支撐,一分兩斷。與之一同分開的還有青年的上下兩半截身軀,還有那個剛剛握決試圖遠遁的元神。
“呱!”
天心蛤蟆及時跟進,長舌揮舞劇毒蝕魂,一口吞掉。
從出列到身死,時間僅僅過去兩息,自始至終陰柔青年沒能說完那句話,甚沒來得及表現驚恐。
“啊!”
幾聲大叫,無數道驚呼,幾重浩大法術轟鳴,原地空無一人。再凝目,十三郎早已迴歸原地,衣物出現一個破洞,面色略顯蒼白。
數百精修震撼失神,陰柔青年身後幾人倉惶失色,如喪考批。
事情大了。
實力如何暫且不論,與之前被殺的修士不同,陰柔青年不是什麼門外弟子,而是配有明確標記:一頭猙獰咆哮的雙頭厲鬼。
內族子弟,程氏宗親
“你......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你......”
青年身後十數名修士,個個咬牙切齒、或者叫顫抖,翻來覆去只有一句話。
“你死定了,死定了,死......”
“衣服破了。”
一口惡氣盡吐,黃花姑娘喜滋滋上前,上摸下摸確認十三郎沒受傷,笑顏如花。
“內族子弟,寶貝一定不少。”
“他又不是程血衣,能有什麼值錢家當。”
十三郎隨口說着,反手吞下一枚血魂丹,將戒指遞給黃花女,由其清點收穫,重點在於補給品。
事情離結束早的很,準確地講大戲纔剛剛開臺,需以戰養戰。
這邊忙碌,周圍一片安靜,再不聞有誰叫囂。
一句話,三個字,打散無數幻夢。此時此刻羣修纔想起來,之前曾有傳聞說:蕭十三郎與程血衣交過手。
可他沒死,相反生龍活虎,是否意味着,這個剛剛飛昇不久的修士有着與之相媲美的實力?
見鬼了嗎!
血衣殺者,仙靈殿外公開懸賞,六大宗族爲其頭大如鬥,據說連劫修都奈何不了!
疑惑使人遲疑,有人對此心知肚明,及時開口。
輕輕一笑,蘇老闆說道:“血衣殺者雖強但不是神仙,先生豪勇且有傳送陣在手,加上一點運氣,自然有機會逃脫......嗯?”
一塊橢圓如蛋、外面看去普普通通的石頭入手,蘇老闆目光微凝。
“這是什麼?”
“蘇老闆法眼如炬,麻煩替我掌掌眼,這玩意兒能值多少錢,能殺多少人。”
隨口迴應,十三郎揮指畫圈,將之前被陰柔青年踩亂的火環規劃完整,嚴肅補充。
“老規矩,入界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