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所有人都明白了十三郎的計劃,也終於弄明白他的信心由何而來。
當近萬魔蚊被放入洞府,當近萬隻尚未完全成熟的飛蟻出現洞府,當近萬飛蟻在數百成熟飛蟻的帶領下以砍瓜切菜般的姿態將魔蚊滅殺自身卻傷亡無幾的時候,所有人爲之瞠目結舌,心頭如同被鋼水灌注過一樣,久久不能跳動。
洞府中寂靜一片,呼吸之聲彼此相聞;按照十三郎的要求,所有人集中到洞府的最深處,以欣賞姿態觀看這場戰鬥。看着兇猛的魔蚊被更加兇猛的飛蟻逐一捕殺併吞入腹中,聽着翅膀撕裂空間的呼嘯,還有那些令人膽寒的咀嚼與吞嚥的聲音,人們臉上驚恐多過驚喜,心情異常複雜。
他們同時想到一個問題:假如蕭八指是敵非友,朝已成疲兵的天狼族發難的話,結果會怎樣?
答案很簡單,全滅!
帶着敬畏的眼神,天狼軍團簇擁在洞府角落,望着那名神情淡淡的少年,紛紛默然。
十三郎沒有參與這場戰鬥,包括牙木與大灰也都充當看客。要讓近萬飛蟻完成各種複雜指令,他的能力遠遠不及;將指揮權交到蟻后手裡,十三郎甚至有時間和鍾寒寒聊天,解釋解釋接下來要注意的事項,順帶提一下少有的幾點顧慮與擔憂。
“誘敵與殺敵,殺敵不用再說,誘敵要點有三。”
他說道:“一是讓蚊王認爲還不能將人類整體吃下。但是之前的戰術依然有效。因此援兵實力不能太強,也不能太弱。二是控制魔蚊的數量,所以洞口必須封閉,但又不能封死;需要留下一處相對薄弱的口子,讓魔蚊能夠間隙性進入。之前你們唯恐封不死,所以堆積了大量石塊泥土,魔蚊察覺不到能夠比較容易突破的地方,自然就全面破壞,最終口子越來越大,抵抗也越來越吃力。”
望着那塊最後封上的石塊漸漸被魔蚊撕碎分解。十三郎說道:“要掌握好節奏,這塊石頭還是大了點,下次注意。”
這次不用他吩咐,幾名煉體士主動承擔起任務。從洞府深處挖出大大小小一堆石塊堆積在那裡,任憑選用。
“最後一條是不能讓蚊王警覺,如果它們圍而不攻,反倒會帶來更多麻煩。眼下暫時不用考慮,什麼時候有藍蚊出現,就表示紫蚊王起了警覺,需要調整戰略。”
“那該怎麼辦?”牙木恭敬的聲音問道,態度老實得像個孩子。
他怕了,真的怕了,飛蟻與魔蚊之間的戰鬥結束得太快。以至於牙木都不敢相信;此時他才意識到,十三郎與自己那一戰,竟然沒有用出全力!
強悍的肉身,近萬隻飛蟻,準確的說,十三郎至少有一半戰力還沒有動用。這樣的事實擺在他面前,焉能不怕!
其實牙木想錯了,蟻后產卵就是這兩天的事情,這些飛蟻都是幼體,戰力遠遠達不到攻擊他的那些飛蟻程度。當然。假如這一萬隻飛蟻都是成熟體,十三郎也不用這麼費力表演,直接帶着所有人衝出去也無妨。
鍾寒寒欣喜又有些擔憂,隨着牙木的話問道:“是啊,飛蟻雖然強。可也會疲勞也會累;何況它們終究還有死傷,到那個時候。我們又該怎麼做?”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說不太準。”
十三郎笑了笑,隨意說道:“蚊子畢竟是蚊子,總能想出辦法。”
鍾寒寒點頭,牙木點頭,所有人都在點頭。到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懷疑十三郎的話,他們望着這個據說隱匿了修爲的恐怖少年,眼裡充滿感激欽佩,與沒有理由的信任。
“大家好好休息吧,魔蚊數量太多,不是一下兩下殺得完。飛蟻休息的時候需要你們補上,不讓魔蚊有喘息的機會。”
事實上,十三郎擔憂的不是飛蟻,而是蟻后。他心裡早有一本帳,最普通的蚊子都可以在人類的驅趕中嗡鳴個把時辰,魔蚊圍攻天戈峰長達月餘,這些飛蟻比魔蚊更強悍,理應支撐更久。
此外還有一點,飛蟻是會長大的!螞蟻的成長週期可不像人類那麼麻煩,擁有足夠的食物,準確說是擁有足夠魔蚊,這些飛蟻每一刻都變得更強,哪裡需要擔心。
當然了,十三郎肯定不會那麼幹,一來飛蟻因爲連續作戰的確更容易疲勞,另外他擔心蟻后消耗太大的話難以恢復,需要得到休息。
有一千多人多爲補充,十三郎實在沒什麼悲觀的理由;他以命令的口吻讓鍾寒寒與牙木輕易不要出手,理由不用說大家也能明白,防止魔蚊發瘋。
着鍾寒寒安排專人負責引蚊堵門的時候,十三郎表現出其狹隘記仇的一面,沒有什麼商量的意思,他直接下令道:“那位婆婆對聖女忠心耿耿,就帶人負責此事吧。畢竟要偵查魔蚊異動,需要高階修士坐鎮。”
不等她表示什麼意見,十三郎又說道:“婆婆負傷不輕,假如有藍級以上魔蚊出現,你不用出手。”
沒有人表示反對,就連婦人自己也承認十三郎說得在理;此時的她已經無法單獨與藍蚊對抗,用來監控局勢再合適不過。當然這有個後果,她的神經會一直處於緊張狀態,始終得不到休息。而從滅殺效率判斷,要將魔蚊殺到可以一戰的程度,恐怕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換言之這個監控不是什麼輕鬆活,艱苦且看不出什麼功勞,典型的勞模。
聽了這條命令,鍾寒寒眼中略顯愧疚;她覺得青姨並非惡毒之人,只是心裡着重不同,加之性格冷僻到難以相處,這才讓人不喜。
憐惜婦人受傷未愈,鍾寒寒本想替她說點什麼,奈何十三郎輕輕說了一句,將她的話與別人的話,通通堵回到肚子裡。
“大局爲重,這句話你們比我懂,不用再提了吧。”
“只要能救聖女,我會做好。”
奇怪的是,婦人此時倒沒有了什麼責怪怨恨的意思,她的神情冷漠依舊,眼中卻帶着一絲解脫,認真說道:“如有差錯,老身以命相補!”
聽了這句話,周圍的人目光有些黯然,紛紛從狂喜中清醒過來。他們意識到戰鬥還沒有結束,只要魔蚊沒有殺完,什麼情況都還有可能發生,自己和族人能否活下來,都還是未知數。
衆人看向婦人的目光有些改變,愧疚與感激交織到一處;反之看着十三郎的眼神則有些複雜,甚至有些氣憤。
他們怎麼想,十三郎完全不問也不想去管,他以輕蔑的目光望着婦人,淡淡說道:“不要把自己想的那麼重要,你的命沒那麼值錢。”
婦人面色微沉,鍾寒寒開口說道:“道友你……”
十三郎表情不變,平靜而冷漠的聲音說道:“不用懷疑我公報私仇,她也沒資格讓我記仇。只不過這是打仗,她的命和其它人的命連在一起,沒有高低貴賤可言。”
“這個事情她最適合,所以我讓她去做;假如是我最適合,我也不會遲疑半分。”
轉過頭,十三郎朝周圍的人羣說道:“包括你們也都一樣,現在是我在指揮,我的話就是軍令,所有人都要聽從。一人不服,我就殺一人,十人不服就殺十人;如果所有人都不服……”
他的表情似有些悻悻,眼臉微垂平靜的聲音說道:“那我只好擡腿走人,再不參合這碼子事。”
平靜的話語平淡的語氣,甚至有些撒潑耍賴式的不正經,聽在天狼族人耳中,帶來的卻是深深的凜然與羞辱,似乎在諷刺什麼。
“我們不怕死!”
一名壯漢站出來,對十三郎說道:“道友救了我們的命,我等自然感激不盡;可是現在能夠活下來的人,哪一個不是浴血搏殺拼過來的,如果道友把我們當懦夫看待,未免太過分!”
人羣漸有騷動,鍾寒寒面色微變;牙木嘿嘿冷笑,大灰則乾脆扭過身,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
“沒什麼意思。”
十三郎頭都沒擡,靜靜說道:“裝樣是做給敵人看的,在這裡……沒有必要。”
“我不是裝樣!”壯漢忍不住怒吼,其它人臉色均有憤然,沉默如即將爆發的火山。
“打鐵終要自身硬。”
揮手阻止想要說話的天狼聖女,十三郎輕輕擡頭,隨之一道磅礴的威壓轟然放出,壯漢身不由己連連後退,眼中露出駭然。雖然聽到聖女說十三郎掩飾了修爲,然而他怎麼都不能想象,這名弱冠少年竟然達到結丹!
這怎麼可能?這完全顛覆了修士的認知,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神蹟!
壯漢的嘴脣顫抖,想要說點什麼,卻怎麼都說不出口;眼裡除了恐懼還有絕望,更有濃濃的悔意與哀憐。
“不用怕,我不會殺你。”
十三郎淡淡說道:“刻意表現沒什麼過錯,算不得違抗軍規;我只是要你明白,如果你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勇敢,你早就死了。”
“希望有時候代表機會,他是做給你看。”帶着幾分嘲弄,十三郎朝鐘寒寒說道。
壯漢的臉色瞬間慘白,再無一絲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