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蕭十三郎視如兄長的大灰向自己投降?
經反覆思考,飛殿下覺得這件事對自己有百利而無一害,象徵意義尤其巨大,比如將來和十三郎碰面,身邊有這頭蠢驢爲伴,多麼賞心悅目。
想到這裡他說道:“你能爲我做什麼?”
大灰大聲回答道:“除了殺人,什麼都行。”
飛殿下淡淡說道:“蠢貨,我沒打算讓你殺人。”
大灰反而不懂了,問道:“爲什麼?”
“我爲蕭十三郎而來。”飛殿下神情坦蕩,一半輕蔑、一半認真說道:“十三郎這個人我很清楚,雖重情、但又兇狠殘毒果斷決然,若你殺了與之親近的人,他會視你爲賊,下手誅殺絕不容情,因而起不到絲毫作用。”
這番話令大灰陷入沉默,暗暗想着心事。
“我不在乎你是真降還是假意,也不在乎你這頭蠢驢的死活。不過”到此飛殿下有些好奇,問道:“若我下令叫你殺人,你會怎樣?”
“大丈夫威武不屈,本神寧死不從。”大灰高高昂起頭顱。
“”
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畜生,飛殿下隨意擺了擺手:“也罷,敞開神魂。”
殿下講的是真心話。滄浪有很多與之親近的人,多大灰一個不多,殺他一個不算少;至於戰鬥,飛殿下不需要人幫忙,若強令大灰殺人。對十三郎而言他反而成了“家賊”。比較容易割捨。
“像現在這樣忍辱受屈,最能讓他心疼。”
抓俘也好,殺人也罷,歸根結底都是爲了十三郎準備,若不然,飛殿下根本不會回來,更不會閒到找這些螻蟻的麻煩。
敞魂入咒。獻上生死,一路下來夔神都很配合,這之後,飛殿下命他變回本相,輕易不許成人。
“身邊多一頭能說能挑的畜生,感覺也還不錯你不像小雅皮嬌肉嫩,嗯,先嚐嘗這個。”
“嗷!”
事先沒有絲毫徵兆,大灰堅如磐石般的身軀突然開始顫抖。像身體各個部分被拆開、且彼此視如仇敵,皮肉堆疊對撞衝擊,甚至能聽到骨骼碎裂的聲音。
僅僅過去三息,大灰身上已有皮毛被撕裂,從內裡向外滲出鮮血,再過五六息。灰驢被染到鮮紅。口中血沫橫飛,四蹄亂踏,剝皮剔骨般的聲音直滲到人的靈魂中去。
奇怪的是,早先戰場投降無絲毫氣節,到這個時候、大灰反而不再祈饒,連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劇痛難捱他咬牙苦忍,實在忍不住就放聲哀嚎,滿地亂滾。
再過三息,大灰身上的毛髮開始脫落。歲月好似在其體內被加速,腐朽之意漸起,死氣亦隨之滋生。
又過三息,夔神掙扎的動作變緩,看着就像痛苦有所減輕,實際上、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它快要死了。
飛殿下漠然地看着他,似在等待什麼事情發生。
的確有事發生,不過不是大灰。
“你簡直禽獸不如!”
就在剛纔,小雅爲大灰的行爲感到不齒、甚至憤怒,根本沒想過會爲他說什麼。如今,親眼看到那麼強壯的驢才一轉眼就變成這樣,她才意識到,對剛剛戰鬥的那些人而言,死亡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正因爲如此,小雅愈發難以理解,爲什麼這頭強大的驢不選擇戰鬥而是投降,投降了又不肯求饒,而且他明明還有力量可用,爲什麼不肯自殺?
“他不是已經投降了嗎,你也答應了,怎麼能這樣”
道理想不通可留待以後,看不下去的事情真的不能再看,小雅忍不住代其質問。
“爲什麼還要酷刑折磨!”
“你求我,我就放了他。”飛殿下給出標準的紈絝式迴應,甚至故意在目光中加上一絲淫邪。
“你”
小雅羞憤難言,猶豫不決。
十四歲女孩尚無主見,認知全由其接受的教育中來,按照往日所知,她、還有大灰都應該與飛殿下拼個你死我活,怎麼能求饒?
何況爲一頭貪生的蠢驢?
然而這不是一般的驢,它屬於道院,是傳說中十三先生的師兄,曾經縱橫靈魔妖三域、大戰真靈,此番爲解救水仙宗滅門之危而來。當然他們都失敗了,可恨這頭驢竟然不戰而降,方纔落到現在這種情形。
爲他求饒?
求還是不求?
常人看來很簡單的一件事,對小雅而言是一個重大轉折點,如何抉擇,註定會影響其今後一生。
正猶豫的時候,萬萬沒有想到,剛剛咬牙苦忍讓小雅生出惻隱之心的大灰居然大叫起來,所喊的內容讓人啼笑皆非。
“求他,乖丫頭,快點求他,求呀!”
“你這個無恥之尤!”
小雅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憤而扭頭。
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隨之而來,腳下,山上,重傷、但未死的慕容沛忽然開口,因爲焦慮、聲音透着幾分凌厲。
“雅兒,快求殿下放過灰師兄!”
“”
小雅完全呆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祖奶奶,再看看大灰,目光最後轉向飛殿下。
飛殿下溫和回望,憐惜說道:“他們在教導你一件事,巧合的是我想教你同樣的事,所以纔沒有刁難”
“求求你,求求你放了他,放了他!”小雅突然軟倒在地上,撕心裂肺般哭喊。
“呃?”
被打斷的感覺不好,飛殿下微微皺眉。不過最終他決定遵守諾言。朝大灰揮了揮手。
“好吧。”
投降的人有覺悟,受降者亦有胸懷,除了種道施咒,小施懲戒以警告外,飛殿下並未對大灰施用太多嚴酷手段。之前法術,痛苦是真的,腐朽之意只是表象。夔神天生體格強悍,折磨終止後休憩片刻,行動便已經無礙。
飛殿下有些震驚,連連搖頭感慨不已。
“三度覺醒了嗎?這也太”
反正不指望他動手打架,能走能跑能飛就可以了,至於這頭拒絕充當打手的蠢驢如何使用,飛殿下早已想好。
“上去,咱們有很多路要走。”
後一句對小雅,相比大灰這個沒骨氣的牲畜。飛殿下更有興趣折服小雅,時刻不忘“挑逗”。
“瞧瞧,集合人間巔峰之力,仍舊奈何不了我。”
以仙人身份說出這般虛浮的話,已經認命的小雅神情沒多少變化,大灰着實有些驚異。古怪目光望着飛殿下、欲言又止。
“是否覺得我心性扭曲?”
“嗯。”大灰很老實地點頭。應着同時顫一顫皮毛,把小雅顛至背後最寬闊舒適的部位。
“蕭十三郎已成朕之心魔,沒殺死他之前,無法得道;是他逼着我拋棄一切綱理倫常,連尊嚴也可以不要。”
對着大灰驚異的目光,飛殿下首次以朕自稱,所講卻是最卑賤的話,就像一個赤裸裸的嬰兒,坦然到不能更坦然。
因這種坦然,一直沒有改變顏色的大灰悄悄低頭。眼神中透出濃濃擔憂。
飛殿下已經轉過身去,對四周宣告:“爾等記住,朕今日、今後所做的一切,皆因蕭十三郎而起,若有怨氣隨時可以來找我,也可以找他。”
言罷再度揮劍三次,揮出去的劍芒已不能說是劍,而是一條從天而降的大棍!
“祖奶奶!”
劍棍三擊,少女的哭喊聲中,水仙宗山門頃刻崩塌,連整個山頭都被削去半截,至於那些身在其中的人,多數死了,想必也有幸運兒存活,誰死誰活,慕容沛是死還是活飛殿下不再關心。
“走吧,咱們去別的地方。”他對大灰說道。
“呃,去哪兒?”
“妖靈大陸。”
“變化真大啊!”
當年真靈一戰,妖靈大陸與滄浪合二爲一,從此再不需要等到潮汐才能進入,僅有界山之隔。
對大灰、飛殿下這樣的強者而言,界山與寬闊大道沒什麼兩樣,不過路途畢竟有些遠,耗費不少時日纔到。
有點奇怪的是,飛殿下並不着急趕路,行進雖不慢但也絕對談不上快,像是不知道他出現的信息已被人用最快的方式傳遍大陸,傳入每個有資格聽聞的人耳中,期間大灰疑惑重重,還曾主動問起,結果只得到一句:“當年人間大戰山君,只可惜,今日滄浪已無金烏。”
聽到這句話,大灰眼中憂慮之色更濃。
飛殿下不在乎他心裡藏着什麼,閒來無事問及滄浪演變,從大灰口中獲知不少信息,比如人間修士之所以能夠突破生境,不僅因爲山君受誅本源得到鞏固,還與數百年前的一樁怪事有關。
“當時,有一股氣息從仙靈殿散出,像仙氣一樣、每個人都爲之精神一振。從那之後,修士們就覺得有些變化發生,具體因爲什麼道院傳訊、且派人去問過夜仙子,得不到準確迴應,最終不了了之。”
“夜蓮”
聽到這個名字,飛殿下神情有些變化,沉默很久後、在一聲冷笑中恢復平靜。
“朕會親自問她對了,嶺南之事,你們幾個怎麼來的那麼巧?憑慕容沛的面子,怎可能這麼多強者來爲她賀壽?”
“這個是因爲我的事”大灰似有難言之隱。
“這可不是叫你殺人。”飛殿下面如表情說道。
“火玲瓏那個婆娘不守婦道”大灰咬牙切齒說道:“以修法爲名和叱虎不清不楚,本神一怒要砸了戰盟,鬼老透、蠻尊還有嚴萌她們聽說這件事,趁着慕容壽誕的機會那個”
“真行啊你朕把她捉來,扒光了交給你”飛殿下聽的啼笑皆非,鄭重許諾、忽又擺手表示作罷。
“算了算了,回頭再說。”
前方劍廬在望,無數強者肅容以待,似已等待他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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