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力破萬法!
當神通不再具有威脅,力量就成爲最最直接、也就是最最讓人畏懼的武器。
十三郎歷來信奉這一點,至於大灰,他本是依靠肉身吃飯的魔獸,肉搏就是本能,根本不需思索。
論速度,苦衛拍馬也趕不上十三郎,更不要說如此狹小的空間裡,拼的是靈動與迅捷。因此當十三郎來到其身後出拳的時候,苦衛都只來得及轉過身。假若面對其它修士,十三郎幾乎可以認爲,這一戰已經可以宣告結束。
可惜他是苦衛,同樣法體雙修、苦修數百年、視肉身爲苦海之源的誅魔衛!
“佛祖慈悲。”
身體微側,苦衛寬大的僧袍隨意朝身後輕拂,仿如驅趕一隻在耳邊縈繞的蚊蠅;普普通通的麻衣在佛光的輝映下散發着刺目的金芒,大灰甚至沒看到對方做什麼動作,龐大的身軀已如落葉般飄飛而去。
“嘭!”
直到大灰摔倒在地面,鐵蹄與金牆之間的撞擊聲才震入耳膜,與他和地面的碰撞相呼應,宛如同時發生。
山君門下不得超度!
抱着這種不知因何而來的原則,苦衛對大灰沒有絲毫留手。若不是身後有十三郎的牽制,這一擊恐怕就讓大灰失去再戰之力。饒是如此,夔神也沒能討到便宜,數千磅的身體砸在原本並不堅硬、此時卻被金芒覆蓋的地面上,發出不堪負荷的呻吟。
佛光對魔氣的壓制極其嚴重。加之大灰摔落的地點正是魔氣與佛光的交接處,承受的反噬也最大。夔神肥厚的屁股瞬間焦糊一片,彷彿被烙鐵燙過一樣;嘶鳴着跳起來,大灰身體趔趄險些再次軟倒,目光中隨之升起暴怒的火焰,還有深深的敬畏。
由不得它不怕,雖因以往戰例積累起強大信心。大灰不認爲底牌無盡的少爺會輕易輸掉此戰,但它更明白眼前這個老禿驢比自己這個正牌神驢強大太多,不自覺便升起幾絲躊躇。
猶豫中。大灰注目觀望十三郎與老僧碰撞的結果,一顆心頓時沉入谷底,幾乎興不起再戰的勇氣……對十三郎。苦衛不像面對大灰那樣輕鬆,但也只是不太輕鬆而已。
單掌幻化佛手,如一面巨盾拍向十三郎的雙拳;苦衛心中的危機並未解除,反倒感受到一股由衷的寒意與憤怒,憑着本能屈膝側頂,擋住對方真正隱藏的殺着。
那記撩襠陰腿!
面對一名佛門高僧用這種齷齪招數,天底下也只有十三郎可以做得出來;老僧一面抵擋一面忍不住心中腹誹,暗想這趟出行實在夠晦氣,碰到的全是一幫不講道理的悍匪。
金掌與雙拳相遇,宛如火星撞地球。發出驚天之轟鳴;威嚴厚重的佛門掌印在十三郎蠻不講理純以力量的轟擊下消散,十三郎被魔氣與風漩包裹的雙拳皮開肉綻,鮮血也隨之迸射八方。與之相比,下面的那次更加陰狠毒辣的碰撞反倒不如何起眼,僅僅發出一聲悶響。幾不可聞。
以十三郎的肉身,以其最最強悍的雙拳的堅硬程度,僅僅一次碰撞就破皮見骨!他的身體比大灰更快的速度倒卷而回,直接撞到那層堅不可摧的佛光圈禁上,轟然落地。
不客氣點說,若以法寶替代十三郎的雙拳。這一此碰撞就要徹底報廢;假如是飛劍,直接可以宣告回爐再煉,沒有第二種可能。
苦衛的身體晃了兩晃,臉上顯現出幾分紅潮,感慨說道:“小友之強,尤在老衲估計之上……嗯?”
等不到他說下去,十三郎的身體剛一着地,不,根本沒有着地,就以更快的速度飆射而回;眼中噴射着桀驁與狠戾,兩隻鮮血淋漓的拳頭幾乎分不出先後,在老僧咽喉、腿膝、腰腹與後心,各出三拳。
太快了!快到讓人看不出次序,也無法分辨他的身影;那一瞬間,老僧彷彿覺得有四個、不,五個甚至六個十三郎同時向自己發動狂攻。
其勢更猛,其力更足,其位更毒,其意更加決絕!
老僧目光陡然收縮,撲面而來的凌厲殺機,讓他再顧不得擺弄什麼高僧風範,被迫施展出真正的佛門功法。
之前的那次對撞讓他明白,對手的強悍遠在自己的估計之上,尤其是下面那一腿,取位毒辣狠毒也就罷了,力量更是大到不可思議。苦修數百年,苦衛對煉體的艱難程度瞭解何等深厚,他根本無法想象,一個年僅弱冠的少年,怎麼可能具備這樣強悍的肉身,還有這般狂暴的力量。
遇強不怯,心智機敏而心志強大,爲求勝利不擇手段,這分明就是一個爲佛門清除魔障、鏟滅妖邪的絕佳人才。
“難怪了然師侄會被其擊殺,這樣的天賦,且是靈魔合體,如能入我佛門,定可成爲一代佛子……”
苦衛所不知道的是,假如上次是他與十三郎面對,怕是生不出如此多的感慨。數月時間的苦修,加之有過一次面對佛光的經驗,十三郎焉能不早做準備。此時的他與剛入道院時候相比,強出何止一籌。
心中越發堅定了收服對方的念頭,苦衛莊眉凝目,手握蓮花佛印,口做獅吼。
“請明王忿相!”
“明王忿相!”
四周響起無數應和之聲,彷彿有成百數千僧侶威嚴大喝,那兩條鐵鏈化成的樊籠感受到佛子的憤怒與戰意,金芒瞬間大放,遠遠看去,地面上竟好似有一個太陽在洶洶燃燒,驅散暗夜之陰沉。
一尊四臂雙頭,瞠目豎眉的龐大虛影字苦衛身後浮現,一頭凝實如真人。一頭略顯虛幻;其四隻手臂上分持禪杖、木魚、鼓槌和一根金鉢,雨點般在身體周圍揮舞,將十三郎密不透風的攻勢一一擋下。
空中層層波紋迴盪,視線彷彿發生扭曲,層層交疊在一起,竟似有十幾道身影在交錯,難分彼此。每一次轟擊每一次對撞。周圍都變得更加灰暗,金芒與魔氣交匯在一起,發出不能相存的噼啪爆裂。宛如雷鳴……如是實打實的對攻,憑藉數百年苦修的法身,苦衛根本不懼與十三郎碰撞。然而他再厲害。總不能以身體各種薄弱處迎接對方的拳頭,狂暴的力量加上幾近幻影的速度,苦衛若不施展得意神通,就算身體用金剛打造,也要被他生生擊垮。此時法相祭出,苦衛索性不再去看十三郎的身體如何,全心全意輸出法力維持法相,任由對方施展狂風暴雨的攻勢,連綿轟擊。
嘭嘭悶聲接連響起,片刻之間。十三郎不知與它相撞了多少次。每一次撞擊,他的雙手都有鮮血綻出,宛如一支支利箭飆射四方。周圍魔氣翻騰,金芒時而聚集時而分解,時而如絲如絮。時而又如厚土之牆,沒有一刻定型。
狂猛的攻勢中,十三郎的身體已無法目視,僅能看到一團飄忽的影子,鬼魅般在苦衛四周飄動。風漩由散到聚,再分解四周。漸漸化作一片狂濤,將苦衛牢牢裹在其中。
風暴的中心,苦衛的身體不斷晃動,彷彿隨時都會傾倒,卻又始終不倒。目力無用,他的雙眼已經閉合,完全憑藉法相扛下十三郎的攻勢;偶爾有法相照顧不及,苦衛憑着多年戰鬥積累的本能將身體微動,避免薄弱處被對方重擊摧毀。
戰局進行到這種程度,基本上可以說,苦衛完全沒有還手的能力,就是在捱揍!眼下的情形是,究竟是十三郎先將苦衛擊倒,還是他先承受不住反噬之力,自己已經力竭。
大灰已經徹底傻了,憤怒的夔神不再憤怒,也沒有絲毫插手的餘地,只能眼睜睜看着少爺如流氓打沙包一樣朝苦衛猛攻。倒不是他不夠忠心,也不是沒有戰鬥的勇氣,只是這種頻率的戰鬥,夔神根本不知該朝哪個方位出擊。
他還有一招驚龍吼可以用,問題是十三郎好似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根本不給個信號,夔神思來想去,還是自覺的將自己擺放在配角位置,在那團風暴周圍無聊而又不安地踱着步子,希望能找到一絲縫隙。
“禿驢好厲害!少爺更厲害!”
可憐的夔神不甘心淪落到無人問津的地位,同時有擔心別人數落他的不是,只能不斷叫好助威,卻似乎忘記了立場,替雙方鼓勁。
“蠢貨!”十三郎咒罵一聲,身法更疾……說起來就這麼怪,捱打看不出什麼事,打人的卻叫苦不迭,心裡生出無盡悔意。
十三孃的警告聲猶在耳,然而在十三郎想來,假如自己與對方肉搏都不能獲勝,這場戰鬥根本就沒有必要開打。因而他明知道苦衛必然有足夠的準備,還是以決絕之勢、或者說故意落入對方的算計,打算以強對強,迎接這無法逃避的一仗。
原本在他的算計裡,苦衛即便肉身強過自己,力量多半有所不如,就算力量也更大,速度肯定無法比較。如此狹小的空間,不能騰空無法飛行,對方只能任由自己將優勢發揮到極限,縱然他有什麼護體法寶,又如何經得起如此狂暴的猛攻。
現在可好,如果不能將法相擊垮,計劃中的閃電摧毀就變成了消耗戰。比拼法力,十三郎如何是苦衛的對手;更不要說他還要分心釋放魔氣,以維持與佛鏈之間暫時的均勢了。
更讓他絕望的是,原本在近身作戰中,十三郎擁有一個任何人都無法具備的優勢,以靈魔兩氣輸入對方身體,再以雷力激發製作人形炸彈,從內部給對手致命一擊。然而這記幫助他滅殺了更加強大的對手的“神通”,此時竟然完全失去了作用!
實話說起來,假如十三郎一心避戰,全力施展身法逃遁的話,苦衛的修爲雖高,但若沒有更進一步的手段,怕是很難追及。
隨着戰鬥的持續,十三郎的雙拳受創愈重,反之苦衛的消耗雖大,還生受了十三郎幾次重擊,但是憑着強悍的身體與深厚的法力,卻仍顯得遊刃有餘。
震天轟鳴中,苦衛神情漸漸安定,眼中悲憫憐惜的神色重新浮現,開口發出勸慰。他覺得這一仗已沒有必要再打下去,畢竟還有兩個立場未明的高手覬覦在側,若是弄到兩敗俱傷,怕是落不了好。
“小友不要在執迷不悟了,聽老衲一聲勸告……嗯……啊!”
漸漸稀薄的黑霧驟然濃重,佛門高僧隨之發出震驚到極致的驚呼。
“這……這是什麼……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