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少爺好。在這條街上,人人都知道他的習慣,每天要去那個荒蕪之地,風雨無阻。
十三少爺人緣很好,至少有七成居民對他抱有善意。上到修士戰靈下到凡人百姓,甚至包括極少出現的魔域之人,不會有人願意與十三少爺交惡。
尤其是這些普通人,也就是落靈城的原住民,對這位面相英俊到柔美的少年印象極佳,很願意與之親近。如果家中尚有未出閣的女兒,長輩們更是千方百計拐外抹角變着法的安排各種偶遇,渾不管那些女孩站到十三少爺面前是何等的手足無措,因羞慚與渴望變得何等不自在。
這些都只有一個原因,十三少爺是修真者,一個修爲不知深淺、有着一手開光絕活、被所有人着重卻沒有絲毫架子、偏偏相貌生得絕美的少年。
落靈城並不像街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一團和氣,相反,這個只有十幾萬人口的小城有着令人絕望的兇名——遺棄之城!城裡城外,每天都會有人死於非命,不是死於那些無處不在的妖獸之口,而是來自同類的屠刀。
在這樣的地方討生活,如果能與十三少爺拉上關係,起碼安全上很有保障。落靈城內最和平的地方不是道盟也不是戰盟,而是三元閣所在的這條太平街。說起來,以前的太平街可不算太平,自打十三少爺來到這裡後,經過幾次大大小小的流血事件,太平街這個名字才顯得名副其實,成爲真正的安居之所。
普通人很普通,因其普通,比那些實力強大的修真者與戰靈更懂得珍惜。每每十三少爺從街頭走過,總會沿途收到一連串問候。普通人以這種最普通的方式,向他們的恩主表示感激,然後帶着一絲滿足,繼續其普通的生活。
一路行走一路談,蕭十三郎前行的速度並不慢。拐過幾條街道,他就來到一處破敗灰暗的三層樓宇之前。
這裡就是道盟分部——聚賢樓。擡手在那扇看似破敗實則沉重堅實的木門上敲了敲,朗聲道:“老師,學生來了。”
屋內沒有迴應,只有沉悶的敲門聲猶自迴盪,彷彿在嘲笑十三郎的無聊。
“老師,學生來了。”蕭十三郎再次開口,聲音不疾不徐,沒有一絲不耐。
“今天你遲了半刻。”一道蒼老的聲音終於響起,帶着一股尖銳的感覺。可以聽出,發聲的是一名老婦,脾氣不算好的那種。
“店裡遇到點事情,出來晚了些。”蕭十三郎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說道。
屋內陷入沉默,稍後那個蒼老尖銳的聲音說道:“明明是大門上油污太多耽誤了時間,爲什麼不說實話。”
蕭十三郎認真說道:“事情總有意外,學生本應該先行考慮可能存在的意外,早一些出行,就不會因此被耽擱。”
尖銳的聲音更加尖銳,嘲諷道:“難道你能把所有的意外都考慮周全?大言不慚!”
蕭十三郎沒有馬上回答,思索片刻後說道:“事在人爲,這一條應該沒有錯。”
“事在人爲!”
不知道爲什麼,尖銳的聲音突然暴怒起來,飽含着怨氣的聲音如千萬顆針在穿梭,刺痛人的耳膜。
“你可知道世上還有宿命一說,有些事情無論你如何努力,如何苦思冥想計劃周全,最終還是逃不出宿命的安排。虧你還是自小修行之人,竟然連這點都看不透,真真是冥頑不靈,不堪造就之極。”
蕭十三郎靜靜地聽着,靜靜地挺着,靜靜地等候那個聲音說完。那個聲音給他帶來許多痛苦,是常人甚至戰靈都無法忍受的痛苦,然而他的面色卻絲毫未變,一直到那個聲音發泄完怨氣停歇下來,才認真回答道:“啓稟老師,學生還是以爲,問心無愧比較重要。”
屋內又一次安靜下來,那個聲音沒有再響起,門外蕭十三郎恭敬而立,同樣沒有開口說話。
空中散發着一股詭異的味道,彷彿有一張粘稠的網,將周圍的世界完全隔離開,靜謐到極致。
一隻昆蟲從附近飛來,速度奇快。在離蕭十三郎數米之遙時,忽然如撞上一道無形的牆壁,被彈了個跟頭。昆蟲不明所以,調整身姿繼續嘗試向前飛行,又一次被彈開;之後又一次,再一次…
良久,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再含有那種尖銳的怨氣,而是自嘲嘆息道:“進來吧,想不到老身修行至今,心性竟然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隨着這道聲音響起,那隻昆蟲終於如願以償,身形一閃,消失在空中。
蕭十三郎摸摸鼻子,順帶在臉龐上抹了一把不知是否存在的汗水,推門而入。嘴裡卻爭辯道:“老師,學生不止十幾歲…”
“放…胡說八道!”
蒼老的聲音突然大怒,雖不尖銳卻異常響亮,喝道:“老身心性有缺就罷了,難道你的骨齡也能看錯!不要以爲你真的天賦異稟,不過是心智比較沉穩罷了。論修行資質,連老身當年半分都不如,典型的廢材!”
似乎想到什麼傷心事,蒼老的聲音連蕭十三郎對他的稱謂都不滿意,冷聲道:“別叫我老師,老身從來沒有收過你做徒弟。早熟很了不起嗎?過去你不是老身的弟子,現在也不是,將來更不可能是!”
“早熟又不是我的錯…”狂風暴雨中,十三郎訥訥的聲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