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熱的石頭上,趴着一隻雙翅嚴重受損的螞蟻……
這已經夠奇怪了,更奇怪的是,那隻螞蟻的嘴巴里,竟含着一小片快要烤焦的獸皮!
金山寸草不生,生命力最強悍的蘚類都無法生存,自然不會有生靈出現。除了偶爾有一種四不像的怪物從地底鑽出來,還有偶爾有被躁念衝暈了頭的枯蝶跑進來,連一隻蒼蠅都沒有。
沒有蒼蠅,難道不可以有螞蟻?
這個笑話不好笑,陸默身邊的魔修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他不知道,陸默知道。
“蕭十三郎!蕭十三郎你在哪裡?”
血殺聖子突然低喝一聲,不顧此地環境惡劣,將神念開啓到最大。
結果自然毫無所獲,卻嚇壞了身邊的同伴,充忙調動法力祭出法寶,目光警惕地巡視周圍。
同樣毫無所獲。
等等,蕭十三郎?聽起來有點耳熟。
“陸兄,你說的蕭十三郎是……”
陸默哪有心思理他,確認周圍沒有人跡後,他將已然受損的精氣收斂,然後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捉那隻厭靈蟻。
“嘶!”
厭靈蟻不改兇悍本性,惡狠狠一口咬在絲毫沒有防備的陸默手上,血殺聖子面孔抽搐了一下,輕輕彈出一縷指風,將那隻重傷卻不臣服的厭靈蟻包裹起來,又將那塊焦糊的獸皮小心翼翼地收好。掉頭就走。
“陸兄哪裡去?”同伴急忙大叫。
“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呃……那是要回去。”
同伴琢磨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心裡想這貨怎麼了,神經叨叨。
“不巡山了?”他問道。
“巡個屁!”陸默彷彿換了個人,惡狠狠地回答。
“叫人,搜山!”
片刻後,被困魔修大舉出動,搜遍金山的每一寸角落,直到獵妖使的陣法邊緣。看他們的架勢,恨不得連那些的長在山體上的石頭都掰開了看一看。着實鬧出不小動靜。
獵妖使有所察覺,嚴密監視仔細研究後認爲,這些魔修故弄玄虛,目的是製造混亂尋機突圍,最好的辦法是以不變應萬變。
其實也就意味着,看看熱鬧就好,別理他們。
……
……
金山上。一處不算隱秘的隱秘之所,天諭長老擡起枯瘦衰敗好似下一刻就擡不起來的頭顱,昏花老眼望着身前那隻小小的螞蟻與獸皮,幽幽嘆息。
“想不到,老夫還能熬到這一天。”
周圍坐滿了人,魔宮五大長老死了仨。除了看起來快要死的天諭,只剩下兩名神情同樣蒼老的老人。百族與蠻荒組成的隊伍損失大半,還有四名僥倖活下來的強者在列,且個個帶着傷。
同樣從滄浪降臨而來,同樣經歷雙重截殺。魔修比靈脩慘重得多;不光仗打得慘,戰後所居的環境也差到極致。距離大戰過了快半年,這些人的傷勢非但沒有好轉,反有惡化的趨勢。
造成這種結果,補給不足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氣息,簡單對比一下,這裡的地面和千里之外的千米地下差不多,時刻都要經受火焰烘烤,每一個分子都含有躁念,簡直能讓人發瘋。
如果不是因爲這裡的大氣可以流動,沒有人能夠扛到現在。
也就是魔修,因爲魔氣本就比靈氣狂橫霸道,對躁唸的抵禦能力也更強;易地而處的話,靈脩絕對無法支撐這麼長時間,早就戰力消耗殆盡,被獵妖使全殲。
“道兄莫要如此說,若不是兩次窺視天機損失大量壽元,道兄何至於落到如此地步;只要能解除此番危機,道兄好好調理身體,未嘗不能……”
說話的人是一名魔宮長老,也就是曾經出使道院的那位老人,此時的他不復當年平靜灑脫,面色憔悴神情黯淡,兩隻充滿智慧的眼睛深深陷落,怕是擺在十三郎面前,也未必認得出來。
天諭長老說道:“木老不要如此說,執掌天諭,爲魔族未來開視理所當然,此次降臨,若不是老夫斷言在先,也不會有這麼大的損失。所幸的是,老夫錯了第一次,總算沒有再錯第二次,變數,終於還是來了。”
話音沉重,就像心裡壓着一座大山,周圍的人聞之紛紛低頭,縱有埋怨也只能壓在心裡不說出來,好生唏噓。
魔宮五旗,天諭專門負責窺視天機,其職與靈域的破天觀類似。降臨之前,魔宮按照慣例,着天諭旗試星開卦,爲此次降臨占卜,或者說博個彩頭。
提到這個,很多人或許會不解,怎麼一心逆天修道的修士還信奉這玩意兒,豈不是笑話。然而事實就是如此,正因爲與天道的距離較常人更近,修士更注重推衍時勢運道,每臨大變,總會占卜一番。
與凡間點撥個人命運、絕大多數是江湖騙子不同,修士占卜乃實實在在的天道神通,因占卜的對象與目的有別,還需要付出不等代價、甚至生機與壽元的法術。
此次外域之行,天諭長老本不在降臨之列,甚至連開卦都不用親自去做,然而不知道爲什麼,降臨前的占卜時,他突然間神思有感,不僅親自操刀,且不惜祭獻數十人、包括他自己的壽元開啓九紋埋心大陣,以前所未有的慎重展開卜算,最終得出八個字。
天機莫測,歷兇化吉!
歷史上,埋心大陣只開啓過兩次,一次是新紀之戰,一次是試圖在外域建立堡壘,這次是第三回。
正是因爲有了這八個字,魔宮纔會額外增加力量。降臨的人數幾乎提高一倍,連素來不會參與的天諭長老也親自隨行。
結果。就成了眼下這副摸樣。
……
……
涉及到整個魔族軍團的命運,可想而知戰後天諭長老承受的壓力有多大,老人心裡很清楚,幾乎所有人都對他生出怨言,甚至是憤恨。
自然而然的,被困金山後,天諭長老不惜再次開卦,得出一個讓人難以信服的結論:堅守待變!
假如不是魔宮積威猶盛。假如不是獵妖使沒有發動猛攻,假如時間再持續下去,很難想象魔族軍團會不會發生內訌。顯而易見的道理,魔修如果全力突圍,雖不免被重挫甚至滅亡的命運,總好過這樣慢慢熬着等死。
數百人的隊伍,裡面不乏擁有奇能擅長逃遁者。部分人在心裡自問,真要是展開大戰的話,自己還有希望逃出生天,如果一直這樣熬下去……
死路一條!
誰能想到,正在人心浮動,堪堪達到極限的時候。天諭長老苦苦等待的變數,突然間到來。
“天機莫測,實非我等所能窺,埋心大陣雖然玄奧,總不能與天道相比。自然存有出錯的可能。然而經過無數次思索,老夫最終確認。此次算卜沒有出錯,錯的是老夫的理解。”
迎着衆人探詢的目光,天諭長老深深嘆息,說道:“歷兇化吉不等於逢凶化吉,一字之差,葬送魔族千名俊傑,這件事情上,老夫有罪。”
木長老說道:“道兄言重了,如何卜算是你的事,怎樣理解是我們大家的事,若說有罪,我等人人皆有罪,豈能加之於一身。”
這句話看似安慰,實則帶有警告的意味,魔族軍團變成這樣,魔宮實力與百族實力對比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這裡又不是魔域,若說人心沒有變化,那才叫見了鬼。
周圍的人都是人精,自然聽得出其中味道,一名臉色蠟黃的中年人微有不愉,說道:“前事休提,既然卦象已驗,還請長老爲大家解釋,變數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擡起手,中年人指着那枚幾乎看不出摸樣的獸皮,說道:“這個蕭十三郎,本座倒也聽過,先不說他是如何讓這隻螞蟻穿過獵妖使的封鎖,我想知道的是,他現在在哪裡,帶了多少人,傳來的……是什麼消息,意欲何爲。”
獸皮上的字跡已經辨識出來,很簡單的一句話。
“陸默死了沒,沒死的話,給我一刀。”
後面是署名:“蕭十三郎。”
意思不太好理解,是救人還是找麻煩,是特指一部分人,還是整個魔族軍團。
其它人紛紛點頭,心中所想與中年人相同,均將目光投向木長老,隱隱有些不善。
木長老根本沒看他們,回頭看着陸默,問道:“結果如何?”
陸默低頭,輕聲回答道:“只有這一隻,找不出從何而來。”
“不用找了,找到也沒有用。”
天諭長老再次開口,淡淡的目光掃過面色憤然的中年人,說道:“鰲兄不必着急,稍後自會給你解釋。”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壓下心中怒氣,沒有再開口。
“當初,木兄攜陸聖子前往道院,老夫心中微有觸動,似覺得有些不妥。如今想來頗有些道理,假如當初你們成功地把他帶回來,就不會有今天的變數,我們也真的走上了絕路。”
天諭長老此時已變得坦然,不緊不慢地說:“一飲一啄,早有冥冥註定;聽說此子與陸默聖子有試刀之約,如今陸聖子非但倖存,還恰好碰到這隻受傷將死的飛蟻,可謂天意。”
聽了這番話,陸默與木長老神情尷尬,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天諭長老說道:“蕭十三郎抱善意而來,此點毋庸置疑。老夫不知道他帶來多少人,但其位置,卻能猜測一二。”
“在哪兒?”衆人齊聲問。
天諭咧開乾癟的嘴巴笑了笑,好似一頭髮現一窩小母雞的狐狸,擡腿跺了跺腳。
“就在此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