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世界,單從名字想象的話,似爲一片望之無盡的荒漠之地;然而事實上,這裡同樣有山有水,有人有獸,有孤煙大漠,也有農莊田園。
當然,還有一片連綿水鄉。
現實總與想象不同,事實總與傳聞相異,蠻荒世界廣袤無盡,怎會如其它三族所講的那樣蠻夷無術,完全被黑暗所佔據。
新月河往南三萬裡後,地勢平闊,雨水豐富,大地彷彿被人以水筆胡亂勾勒塗抹過一樣,河流川澤密佈如織,頗有幾分靈秀水鄉意。形狀上,假如身處無盡之高空往下看,這片水地就像一個巨大的葫蘆,北方伸出一個碩大的頭,中間被幾道難得一見的高嶽攔腰卡斷,下方拖着更大的肚連綿幾千萬裡。
有點像大腦袋,超大號的大腦袋。
“水土皆惡,生養刁民頑劣,罪地!罪民!罪奴!”
大腦袋的體型比以前小了不少,醜陋的面孔堆滿厭憎的神情,正登高瞭空四望。
說登高,其實不過是一處面積數百米的小山坡,也可看成孤島,堅持將頭臉伸出水面的孤島。大腦袋與叮噹如今就停在這片孤島上,似在等待着什麼。
周圍全是水,面積寬大但不夠深,浮魔肥大的身體起伏沉蕩,偶爾響起幾聲雷鳴般的悶響,驚飛無數蟲蚊。水窪之地必生蟲豸,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天擇之道;然而不知什麼原因,這裡的妖蟲毒物絲毫沒有靈物應由敬畏,彷彿感受不到浮魔身上散發的恐怖威壓,竟然成羣結隊地從四面八方蜂擁過來,意圖爭奪一口新鮮血食。
奇怪的是,這些不見靈性的小東西選擇攻擊對象的時候顯得極其不明智,它們不攻擊叮噹,反倒將目標放在浮魔、甚至更兇殘的大腦袋身上,勢頭還格外猛。就好像生來就與之懷着深仇大恨,不死不休,死了也不休。
都是些普通妖物,不說浮魔和大腦袋,便是修爲最弱的叮噹。敞開了懷任憑它們攻擊也無法傷到分毫。問題是被那個五彩斑斕形狀怪異的小東西不停襲擾。大腦袋原本就不見清爽的心情更加煩悶,皺眉呃,它沒有眉,只能無奈放出一層靈光。將其隔絕在外面。
殺?殺不完的,大腦袋揮手即可殺滅千米,依舊殺不完。對生活在這裡的妖蟲毒物來說,它就像黑夜裡的明燈一樣醒目,惡域裡的鮮花芬芳。有着無法抗拒的吸引。
換地方也不行,一路行來月餘,它找不到任何一個比這裡更“清淨”的地方,只能默默忍受,默默等待。
它不得不等,四大化神不愧其名,至今不能煉化;前些日子爲了趕路擺脫追兵,浮魔已有承受不住的跡象,冥河都險些崩潰。更讓大腦袋憤怒的是。明明這裡是一片水澤之地,它卻完全沒有在泗水時候的躊自如,反倒有種身陷囹圄,被困難以脫出的感受。
時值午夜,周圍黑壓壓一片。間或有彩光跳躍幾下,不能給大腦袋帶來愉悅,反增添幾分焦灼。它明白,身後追兵並未完全被甩掉。很快會一路搜索而來。
望着在水裡掙扎的浮魔,其情形並沒有什麼好轉。那四個不停浮蕩又平復的鼓包顯得如此醒目,如此讓人難以忍受,就好像卡在其喉間的一根刺,怎麼都難以消除。
“死吧,快點死吧!本將忍了一萬年,忍夠了,不想再忍!”
好消息不是沒有,連同四名化神一起被圈進來的還有幾名大修士,此時他們已經抵擋不住冥河煉化,成爲無意識的躁孤鬼,成爲冥河的一部分。當然,浮魔因此變得強大,冥河因此變得更茁壯,對四名堅持不肯放棄的老怪壓力也更強。
一句話,浮魔需要時間,大腦袋需要等待,着急沒有用。
“看到什麼了?”
不遠處,叮噹興致瑩然地在低矮草叢間走來走去,不時蹲下身看看摸摸,似在忙些什麼;周圍毒蟲億萬,臨近便會分列左右,彷彿迎接自己的王,女王。
看看叮噹,再看看自己身邊兇猛撲擊死不罷休的蟲屍,大腦袋難以再像往常那樣平靜。蚊子再小也是肉,毒蟲再弱也是攻擊,像這樣無休止的攻擊一樣會消耗它本就不算充裕的法力,焉能不憤怒。偏偏身邊跟着一名弱到可忽略不計的女孩,絲毫不受影響不說,還一直給自己臉色看。最無奈的是,大腦袋還要費盡心力去保護她,哪怕自己受傷甚至隕落,都不能讓她有絲毫差錯。
叮噹沒有理會大腦袋的話,穿梭在草叢間望着那些如星星般點綴的花,時而皺眉思量,時而喜上眉梢,時而又閉目凝神彷如盤算天機,竟似忙得很。
這些都是表面功夫,做給大腦袋看的,自從大腦袋確認毀諾,叮噹很少再與它說話。
“不知死活的小東西!”大腦袋罵着,擡起瘦瘦長長的腿,跺腳。
一圈波紋蔓延開來,蟲屍像下雨一樣,滿地都是;叮噹身邊驟然一空,彷彿聽到千萬聲哭泣,微蹙輕眉。
大腦袋高興起來,心裡想這次法力消耗很值,總算看到點反應。
效果持續的時間不長,很快的,又有飛蟲妖物從周圍飛來,從地面爬過來,從水力鑽出來,一路吞食一路前進,執着地涌向大腦袋,繼續朝那個遠非自己所能啃動的頑石發起衝擊。
“啊!”
叮噹忽然輕叫,聲音驚喜到極致,目光明亮。
“一驚一乍,發現什麼了?”知道這裡不可能存在危險,大腦袋自不會因此而擔憂;它好奇地看着叮噹,看着她緊張兮兮地跑出去,喜滋滋地從地上撿起一隻指頭大小的妖蟲。
“那是什麼?”
“這是厭靈蟻,很厲害的一種妖蟲。”叮噹罕見地回答了它的話,捧着那隻妖蟲回到大腦袋身邊,獻寶般舉到它面前,說道:“認識嗎?”
說來真怪,在叮噹手裡乖順無比,一見到大腦袋。厭靈蟻馬上展露其兇惡一面,張牙舞爪鰲鉗開合,彷彿要撲出來將它撕成碎片。
“區區妖蟲,不值一提。”
許是無聊太久,大腦袋很珍惜這次好不容易纔得到的迴應。強忍着捏死那隻螞蟻的衝動。說道:“神使怎麼知道它的名字?”
叮噹不理它的問題,猶自問:“你認識嗎?”
大腦袋有些難堪,不悅說道:“時間妖蟲千千萬萬,它又不是什麼名種。本將焉能都認識。”
“怎麼會呢?它很厲害的啊!”
叮噹有些困惑,認真想了想才醒悟過來,雀躍歡呼道:“我知道了,你沉睡的時候,這種生物還沒有誕生。難怪不認識。”
不認識就不認識,至於這麼高興?大腦袋實在無法理解,無奈搖頭。
“不認識就好,不認識就好啊!”叮噹探出手,小心摸了摸飛蟻的腦袋,還幫它捋捋一點都不需要整理的翅膀,柔聲道:“回去吧,想不到你有這麼強,但是還不夠啊。”
飛蟻左搖右擺。似乎在搖頭。
“不走?”叮噹想了想,問道:“有把握?”
飛蟻依舊左搖右擺,像是在點頭。
“我相信你,加油!”叮噹揚起小拳頭,用力揮舞。
大腦袋呆呆地望着叮噹。彷彿看一個傻子。叮噹渾不理會,捧着厭靈蟻上看下看東摸西摸,怎麼都看不夠,怎麼都摸不完。
“不知死活的小東西。”叮噹嬉笑着說。
數百里外。同樣一處山坡。
“不看了。”
清冷的面容沒有什麼波動,冷玉默默從十三郎手裡抽出手。轉身走向一旁。夜星爍爍,塑靈女的肩膀顯得格外瘦弱,似有些顫抖。
“本公子瞧瞧,小東西真有這麼神奇?”羽公子神情激動,搶着去拉十三郎的手。
美帥一把將他拽回來,喝道:“看什麼看!陪本帥選戰場去!”
拳頭永遠比嘴巴有用,自打被公子羽狠狠惡心一把,美帥就不在和他鬥嘴,仗着力大動輒拳腳相向,根本不給解釋。
拎雞一樣扯着羽公子,美帥問十三郎:“你們就在這兒等着?”
十三郎的目光跟着冷玉,嗯了聲揮手把一羣手下通通放出來,說道:“把三卡帶上。”
“嗬!”公子羽倒吸一口寒氣。
“沒見識,還有更厲害的。”美帥笑話他,回過頭不放心說道:“不要吧?你這邊”
十三郎淡淡迴應,說道:“出其不意纔是王道,集火纔夠威力。”
與美帥這樣的戰術大師不需要講太多,只要是兵,他總能將其安排在最合適的地方,在最合適的時機出現;本質上講,此次作戰成敗的關鍵依然在十三郎身上,他要做的事情已經太多,無論能力還是精力都應該集中眼前,半分馬虎不得。
“小心點!”
美帥眼神有些複雜,想了想之後說道:“那個什麼三步乾坤,加緊練!”
“一步乾坤!”公子羽怒喝着糾正。
“贗品功法,三步能走出來就不錯了,還一步!”美帥跨步騰空,留下一句嘲諷與十三郎話別。
“一頭愚蠢野獸,好好幹,別丟本帥的臉。”
“準備酬謝吧,小爺替你解除心魔,不是打白工。”十三郎一句話頂回去,領着大灰胖胖走到冷玉身邊,輕籲一口。
“不要着急,等把叮噹找回來,咱一家老小就齊了。”
“那必須的!”大灰多聰明,搖頭擺尾跟着他鬧騰。
“呱呱,呱呱呱!”胖胖猛吸一口,百米毒蟲瞬間清空。
清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