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拜佛,態度並不如何虔誠,但足夠有力。
黑白雙手如同陰陽兩面,銀芒就像一把力可開天的劍,成功則致敵與死,失敗也要攪亂陰陽。
火光起,如千萬細絲般的火。
火絲瀰漫成刀,切上銀芒散發灼熱,彷彿燃燒在每個看到的人心裡頭;黑白雙掌被一層橫切的火焰所包裹,黑的更黑,白的更白,偏能完美融合到一體。
漩風起,沒有了電的漩風明厲有失,但卻更加靈動;與虛渺的火焰化爲刀不同,更虛渺的風乾脆化身成一把大錘,真正的大錘。
未經祭煉,得自土蚌長老的防禦至寶來不及使用,十三郎從雷霆穿透的那一瞬看出些許端倪,隨即模擬其形。
無論對方怎麼攻,從哪個方向攻,此錘本應以力將其砸爛;奈何長老距離十三郎太近,近到連至寶都做不出反應的程度,空凝出錘影,卻無施展的機會。
誠然,即便來得及,紅面長老仍舊會死。當初浮魔自爆身軀,那顆雷心堪堪消解了大先生一劍的一半,如今雖未回覆當年,也絕非他那種層次所能擋。
可他畢竟沒有用出全力,沒有與那道電弧盡力一戰,大長老想必有些遺憾。
此刻漩風成錘,搶在火焰前與銀芒相遇,擦出光華的同時波紋迴盪,戰場遂響起第一聲轟鳴。
十三郎微微一晃,脣邊染紅漩風消解。火焰刀緊跟着虛劈斷矢,效果卻如千萬隻手。欲將那隻狂奔的猛虎留在原地。
千萬隻手千萬股力量,力量來自人間;無形無狀,順箭矢達彼岸,直落在發箭者的心裡。
紅塵業火。
十三郎沒有足夠法力風火齊施,但能釋放初有領悟的紅塵業火。這一刀砍的不是箭,而是發箭的人,砍斷她寄託在流矢中的無盡恨念與哀思。
“啊!”
慘嚎中,遠方一條人影跌落。身似凋零殘葉,失力中透出幾分淒涼的美;其手中握着一張小小的弓,長不及掌通體晶瑩若玉,但如烈焰一般火燙。
那張弓本就不是她的寶物,更非其修爲所能催動。爲了復仇,女子不惜一切分魂寄與弓內充當類似於器靈的存在,這才能勉強發出一箭。如今連接被斬斷。寶物固有的桀驁性子瞬間發作,加上屢遭重創兇性勃發,直接吞掉那一絲分魂。
“斷紅塵!”祠堂前,臺階上,龐大和尚苦瓜般的面孔上竟露出一絲喜意,留戀地看了一眼被扔掉的雞腿。身軀微晃,瞬間消失在原地。
“斬屍決!”竹林內,蓑翁露出一身紅袍,原來只是中年,其鐵面如刀身軀筆挺若槍。目光好似融合了千萬把利刃的漩渦。
“混賬東西!”夢舞軒內響起一聲低喝,但不知罵的是誰。
女子重傷。箭矢威力非但沒有因此降低,還因吞噬其魂增加一籌;不同的是此刻箭上已沒有此前那種滔天怨怒,而是最最純粹的力。
力需力破,無形之箭繼續向前,終於撞上十三郎的手。
摧!摧摧摧摧摧摧!
十三郎就像一顆別巨錘推送的石頭,身體不斷後退;小小斷箭蘊含着無法形容的恐怖力量,雖擋住,但卻擋不住!
擋住是因爲他的手足夠堅硬,擋不住是因爲他的力量不夠,狂潮般的衝擊自掌緣傳入身體,十三郎張口噴血,一口,一口,再一口......
生出半寸的尾指再次炸飛,然後是另一隻,十三郎的臉上帶着不正常的紅,一如雙掌前的那團嫣然。
尾指斷滅還不夠,左手無名指隨之潰滅,絲絲黑氣自創口處涌出,彷彿來自地獄的召喚。
斷矢仍在前進,十三郎還在倒退,口中噴血不斷,臉上卻堆出了笑。
堆字爲苦,苦緣於傷,笑容起自大功有就,還有一縷幽冥難比的冰寒。
“蕭六指。”
自語或誦唸中,右手無名指化作飛灰,耳邊響起一聲不甘吶喊,轟鳴聲終於停頓。十三郎輕輕分掌,手指輕彈一縷微風,將那支短箭抓在掌心。
長僅三寸,非金非石不知何物做成,安靜得彷彿妝點女子頭色的釵子。
十三郎低頭,看看手再看看箭,平淡的聲音說道:“不錯。”
“雪狼騎士繼續東進,將城內大小凡俗勢力全部抹去。天狼戰隊與雙卡匯合,壓制蠻族;田剛率東營嫡系,剿滅各宗外門。”
“土蚌殘部,匯合天狼屠盡角蚩。”
“林晚榮,帥摘履長老匯合閃靈,強攻欽克內宗。”
“至於你......”
一口氣傳出三令,十三郎將藍瓶兒送來的丹藥服下,擡頭望着美帥輕喝:“做好本分便可。”
“呃......”興致勃勃而來,美帥被這聲訓告氣得頭暈眼花,最終撂下一句“回頭和你算賬”後掉頭而去。留下藍瓶兒大驚小怪,連問這貨是從哪裡來,修爲究竟幾何,還有沒有隱藏着別人等等。
美帥是聰明人,既顯露了其“高深”的修爲,又暗示出與八指先生的特殊關係,同時以不得不聽命的方式推高十三郎,令七宗、包括妙音三王均不能不疑神疑鬼一番。
只要不是以命相搏,曾玄辦事一點都不懸,鬥智託襯恰到好處,任誰都挑不出錯。
“那個是不是你說的朋友?他什麼修爲?我怎麼覺得......”藍瓶兒想說美帥是大修士,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十三郎沒有回答,此時他除了儘快壓制傷勢,還要同時解決好幾件麻煩。首當其衝便是來自七宗的疑慮,或者說反彈。
“老夫不明白。閃靈一族因何要聽蕭大人之令。”
聲音飄渺如在耳邊,又似乎從九幽煉獄鑽出來的混沌鬼語;閃靈一族之前就吃過大虧,此刻明知道八指先生強弩之末,怎會那般老實聽話?
十三郎根本不理他,目光下望奇怪問道:“你們怎麼還不出發?”
“啊......”
大長老剛剛被人殺死,自己卻馬上要替仇人賣命,換成誰都難以接受得了。三名土蚌長老愁眉苦臉,其餘修士表情忿怒中透着絕望。均等着幾大長老決斷。
“不去?那就死吧。”
十三郎沒精力也沒有時間多磨蹭,田剛持棍沖天,卡門咆哮而上,鬼影閃爍黑雲壓頂,餘下數千飛蟻轟轟而出,直撲土蚌族人羣。
“且慢!”發現對方半點談價的意思都沒有,三大長老齊齊開口。
立誓破誓。每名修士的修爲大打折扣,就算不如此,面對如此陣仗,土蚌族拿什麼和人鬥?從八指先生的話以及各宗反應可以知道,至少天狼與摘履兩族已鐵了心跟隨,土蚌族繼續頑抗下去。到底有沒有意義?
以死相搏,總要有活命的機會、至少有讓對方陪葬的機會才能激發戰志。眼前的局勢,有眼睛的人都能判斷;不說當前對手能不能抵禦,人家剛剛趕走一名大修士,身邊跟着妙音貴女。甚至都沒打算動用。看看身邊拿一張張驚懼的臉,三大長老毫不懷疑。只要對方稍稍假以辭色,絕對會有人臨陣倒戈。
其實那不叫倒戈,只是遵守此前發下的誓約而已,心理並無太大牴觸。
“敢問大人,我等參戰的話,能夠得到什麼?”
“得到什麼?當然是得到你們的命,這還不夠?”
十三郎好生不解,隨口解釋着,手裡忙的卻是別的事。隨手從手腕上褪一下一枚玉環,十三郎清聲斷喝:“閃靈族長老,看看這是什麼?”
“鬼母王環!”
“嘶!他到底是誰?”
遠方傳來幾聲低呼,閃靈族一方陷入沉寂。
那是什麼?一個環?看到這一幕的人們思索的時候,亂舞城上空連續響起幾聲轟鳴,伴有幾聲怒吼,還有隱約可聞的慘嚎。
十三郎淡淡說道:“戰事緊迫,戰機稍縱即逝,本官尚有要務在身,無法和你們解釋周全。戰與不戰,爾等自己衡量着辦。”
“吼!”
身邊響起一聲驚天咆哮,魔衛所化的麒麟惡獸顯露身形,姿態桀驁目光睥睨,神情不可一世。斷背一戰幾近身亡,經過近三年修養,魔衛仍不能返歸全盛;但它曾經是堪比大修士的存在,且具有上界之修特有的威懾氣息;落入亂舞羣修眼中,威懾力絲毫不比美帥來得小。
事先不知道十三郎恢復如何,美帥將這頭唯一餘下的親衛留在十三郎身邊。之前那一箭,生死關頭十三郎沒讓任何寵獸、也沒有讓魔衛捨身阻擋,便是爲了這個,美帥才甘願冒充一回小弟,替八指先生大壯聲威。只可惜他不敢放出全部修爲,否則的話,土蚌修士哪敢問出那句話。
一個接着一個,蕭大人的底牌源源無盡,且一次比一次驚人,一項比一項厲害。眼見田剛等人氣勢洶洶地撲上來,眼看着沒有人向十三郎出手,三名元嬰長老再不敢遲疑,紛紛呼喊。
“我等......願爲大人效命!”
與此同時,遠方傳來一聲嘆息,飄渺聲音發出命令。
“各位同門,隨老夫一起,誅殺欽克,爲我族貴客獻禮!”
“諾!”
令出如山,迴應呼喝中,咆哮吶喊中,亂舞城迎來千年難得一見的大亂;地面十萬狼騎縱橫,天上七宗修士搏殺,直至天昏地暗。
十三郎沒有理會這些,此時的他縱騎在天空飛馳,尋着冥冥中的那一縷感應,直奔南門外。
“那張弓,一定要拿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