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來到,滿天風雪仍如往年那樣猛烈,山野部族依舊如往年那樣走過千萬里路,路途還是那樣艱苦,但
危險卻大大降低,且換了對象。
雪盜依然存在,但不像十年前那樣猖狂,亂舞城周圍千里內很難見到雪盜蹤影,即便是千里之外,因偶有修士巡使不定期出現,雪盜也不敢太囂張。
他們的規模通常不大,且不敢在一處停留太久,大部落已很難成爲其獵物,但若遇到兩三百人以下且壯民不多的遷徙隊伍,雪盜團仍有機會如餓狼一樣撲上去狠咬一口,饗貼空蕩蕩的腸胃。
世間永遠有賊,這就像天候一樣無法改變,對僅能存活數十年的凡俗之人來講,人定勝天很大程度上是一句空話,遷徙路上多白骨,這是萬古不變的歷程,也是他們揮之不去,又或不願揮去的命運。
與雪盜相比,此時遷徙的人們擔心更多的是魔獸,尤其是狼。與十年前相比,數量一年比一年多的雪狼漸漸成爲最大威脅;尤其是那些擁有頭狼的狼羣,奔掠如飛毫無憐憫可言。遷徙的隊伍遇到狼羣,輕者傷人失物損失牲畜,倒黴的話,團滅也不是不可能。
好奇的人不僅要問,狼羣爲什麼逐年增多?
“因爲亂舞城換了天,歸根結底的話,是因爲那位仙長大人。”老人們如是解釋。
“十年前,亂舞城周圍幾乎沒有狼。呃。應該這樣說,沒有野外生活的狼。所有被發現的狼都被人抓起來豢養。訓練成坐騎了。”
一隻小小車隊在雪原移動,中央簡陋大車上聚集了不少人,一張張稚嫩面孔沐浴着寒風,正聽長老講述歷史。雪路枯燥而寂寞,聽族中老人講解遷徙故事便成了孩子們、甚至尋常族人最大的樂趣。
“那樣很好呀。”聽着長老的話,一名十餘歲的少年忍不住插嘴。
“雪狼太可恨了,要麼殺死,要麼抓起來。”
這支隊伍不算大。很難承受狼羣襲擊;所幸的是他們運氣還不錯,除個別餓瘋了的野狼偷襲牲畜,目前還沒有遇到族人因狼而死的狀況。即便是這樣,孩子們依舊被狼的兇殘所震驚,每每發現有牲畜被野狼撕咬成一堆碎肉,心裡恨不得把它們殺死十遍。
“好什麼好,那時候的路。比現在難走多了。”
老者語氣滄桑,眼中流露出追憶的神情,緩緩說道:“十年前,像我們這樣的小部落,無論如何都不敢單獨上路,要麼十幾家聯合一起。要麼就得依附大族上交貢品,如此才能跟在後面求得平安。就算是這樣,遇着那幾股雪盜的話,還是一個死字。”
“爲什麼呢?”
開口的少年生着一雙格外醒目的濃眉,目光也比常人明亮得多。聞之疑惑的聲音說道:“我們有這麼多人,十幾家的話那不是好幾千?怎麼會害怕雪盜?”
老者說道:“好幾千。呵呵,那個時候的雪盜啊,幾千以上的足有四五支,人人騎着雪狼,有兩家甚至還有仙人。”
仙人!
濃眉少年大爲不解,說道:“阿公騙人的吧,仙人是神仙,怎麼會去做賊?”
仙人爲什麼會做賊,這個問題實在不是老人所能理解,但他知道當年的確有仙人爲賊,最終被清理一空。
老人撫着少年的頭,說道:“虎子要是能進學院修行的話,將來也許能給阿公講講。”
聽了這句話,周圍的孩子們都將目光看向濃眉少年,神情滿是羨慕。虎子是這個部落中最出色的,天生神力,稟賦過人,按照尋常人的理解,這是有可能踏上仙路的徵兆。若不是部落太小力量有限,虎子早就被送出去投奔仙門。此次遷徙,這個部落特意選擇亂舞城爲最終目的地,原因正在於此。
被大家這麼看,虎子內心得意又有些緊張,不安說道:“阿公繼續講吧,爲什麼說亂舞城換了天,那位仙長大人什麼樣,爲什麼說是他改了這一切呢?”
“不要着急,路還長着,有的是時間講完。”
老人呵呵笑着,從腰間摸出一根陳舊煙管打算享受幾口,嘴邊還不忘賣弄,說道:“這是亂舞城的東西,提神的很。”
一名青年漢子識趣,瑞石爲老人點上,煙霧升騰籠罩住老人的臉,飄渺如他的聲音一樣,將當年的那一幕徐徐展開。
“十年前,亂舞城號稱羣魔亂舞之地,有七狼八虎三大王十幾家大勢力,小宗小派不計其數;城外雪盜成堆,爲禍千里而不絕”
車輪扎扎,雪原上不知有多少支這樣的隊伍在奔行,隱秘處又藏着多少飢渴的眼;如從空中往下看,遍地瑩白中點綴着一個個點,一條條線,還有一道道飛馳的流光,所過處時有黑點被抹掉,如一張按照時間不停反覆的畫,演繹出不同風景。
寒鴉察覺不到有什麼變化,鳴聲不斷一如往年那樣跟隨車隊而行,時而振翅高空觀察周圍,時而落在車頂馬頭梳理羽毛,偷聽那一段壯闊歷史。
“自那一戰後,亂舞城徹底變了模樣。七宗沒有了,大小門派也都被清理掉,如今雖有山門武館,但都要被城主和軍隊領導,還會參加獵狼之戰,以免狼患太過兇猛。”
“再後來,亂舞城出現一個學院,就是虎子要去的地方,專門從各族孩童中選拔良材加以培養,那些曾經的宗門仙長則變成老師,各施其職,層層施教。”
“爲了讓那些學生不要忘記搏殺本領,學院內每到冬季都會組織學生出城獵殺雪狼。以其成績排定優劣。”
老人的話在周圍迴盪,思忖說道:“這個有點類似於部落的成年禮。但是更嚴厲,會有性命之憂。”
周圍的人聚精會神,濃眉少年再次泛起疑惑,問道:“既然是這樣,爲什麼還有這麼多狼?”
老人嘆息回答道:“因爲學院裡的老師是不出手的,殺狼的都是普通學生,剛剛學習道法,實力有限的很。這是規矩。連城主大人的公子也在學院修行,一切按照院規行事。”
濃眉少年皺眉,說道:“不是吧,剛纔阿公還講過,城主少爺是那位八指先生的弟子,先生那麼厲害,他的弟子怎麼會按照學院的規矩辦。”
聽完亂舞城的故事。孩子們心中,那位單掌令亂舞城變天的八指先生無異於活神仙,作爲他的親傳弟子,怎麼能與一般學生混在一起,實在難以理解。
“這就是那位大人的不同處。亂舞所有修士都要在學院修行,非達到一定修爲不能離開。更不準自立山門。”
老人磕掉煙管裡的餘灰,感慨回答道:“正因爲自身嚴厲,大人才能威懾羣雄,讓七宗七族都沒了話說。現在七族還是七族,去掉當初死掉的。人也還是那些人,但卻沒有人敢亂來。”
凡人到底是凡人。眼裡看的是太平盛世,耳中聽到的是英雄事蹟,渾不知英雄經歷多少血腥,吃了多少苦,又面臨着怎樣的危機。
“先生好厲害!”
“是啊是啊,將來虎子哥進了學院,也要像先生那樣厲害。”
故事講完了,周圍的孩子們紛紛活躍起來,七嘴八舌說着鬧着,所言無非是學院如何如何,八指先生如何如何,以及虎子哥將來如何如何等等。
老人忘着興奮的孩子們,宛如看到自己的過去、還有族人的未來一樣,溝壑密佈的臉上滿是期待與追憶,憐惜說道:“虎子能不能修道還不一定,阿公告訴你,即便不能修道,學院裡還有專門的武院,不可頹廢斷了志氣。”
“嗯";子一定爭氣!”
年紀雖小,虎子似已明白族人堆自己的期許,目光堅定說道:“虎子”
“啊!狼狼羣!”
遠處傳來一聲驚呼,接着便是大羣牲畜騷動,馬嘶聲聲連成一片,蘊含無咎恐。
不用吩咐,無論老人還是孝,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部落中的人們色變的同時做出反應,紛紛拿出武器從車內躍出,衝往各個緊要方向。
正中央,老人領着幾個孩子爬上車頂,身手居然頗爲靈活,甚至比尋常壯年族人還要利索。待看清遠方的情形,老人頓時變了臉色,深深倒吸一口寒氣。
“糟了咦!”
足足百餘隻強悍雪狼,在一頭提醒格外壯碩的頭狼率領下咆哮而來,捲起的風焉揚數丈,宛如一道風暴之牆。
對一個總人數只有三四百人的部落來說,即便算上壯年婦女,真正能拿刀持箭的人也不過一兩百;百餘條雪狼看似不多,但它們是魔獸,身體強悍爪牙鋒利,且能夠施展低級法術,哪裡是這種部落所能對抗。
乍看以爲是滅頂之災,老者握住煙管的手微微顫抖,情不自禁擡起頭,朝更遠的遠方注目。
這一看,老人頓時變得傻了眼,再也無法挪開目光。
天空一道驚虹,地面一條狂龍,驚虹如電,道道火焰如飛矢縱掠,落入狼羣總能帶走擊殺一頭巨狼。地面的狂龍更加凌厲,揮刀出箭拳打腳踢,身體在狼羣內縱掠,竟好似一頭全身都是武器的猛虎,無端衝入到羊羣中。
那位將狼羣趕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以至於錯奔向人類方向的人居然是一個身穿紫色勁裝的年輕女子。
“姐姐,你犯規了!”天空傳來怒喝,青年手上獅不停,嘴裡抱怨女子不按規矩來,憑空奪取自己不少獵物。
“有本事你也搶。”年輕女子揮拳將一頭雪狼打飛,腳下用力,徑直衝往那條頭狼。
“小小少爺?”老人拼命揉着眼睛,用力分辨那條在狼羣內搏殺的身影模樣。
“小小姐?”
本來還要囉嗦一兩章,大略講講城內變化,想了想,還是算了吧。
穿插引出來,這種方式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