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雷怒吼,單箭破兵,三子右拳舉到一半,左拳鱗甲遍佈,與之正面相撞到一起。
貼近的衆人看到,箭矢頂端如鑽石般閃亮,周圍因空氣被撕裂扯出無數條筆直的線,又像閃電穿透空間時震盪產生裂紋。若將視線拉遠並將時間放慢,那分明是一根銳利無匹的錐,掀開鱗甲,破開皮肉,撕碎了經絡,刺穿層層白骨。
層層指的是面,三子身軀龐大如山,箭矢則像一把無可阻擋的手術刀,又因三子骨肉棉裡分明,看上去就成了以一個一個被擊穿的面。
錐芒入體,經過一條細細空洞,身後留下灘流與爛泥,在風烈漩渦中絞碎,進而拉長成爲一條筆直血道。看到這一幕的人心裡同時生出一個念頭,那支箭好像並不是在前進,而是倒退,如凡間趕面的技者從麪糰里拉出一條血筋;又好似頑童手裡的彈弓,拉開,放出一塊帶有血色尾焰的石。
三子的感覺與所有人不同,他出拳,擰身,揮腳;三張面孔大忿如伏魔涅相,腥臭或閃亮的氣息浪濤般從口鼻內涌出來,視線變得模糊。就在這個時候,三子連遭重創,覺得有蜜蜂在左手蜇了一口,有竹籤在左臂上紮了一次,還有一根釘子刺入右掌,同時一計巨錘轟在腦海。
一次比一次沉重,一次比一次劇烈,當然也一次比一次疼。
怎會如此?
因箭矢太快,箭鋒太銳。入體時感覺來不及跟上,直到傷害形成。又因層層阻礙耗盡威力,五感才逐漸變得清晰。
怒吼變成慘嚎,三子踉蹌着後退,突又覺得右足、確切講是右腳後跟上側那一小片地方被蛇兒咬了兩口,鋼絲勒了數十次,之後便是刀槍劍戟釘錘耙子甚至鍋碗瓢盆一通亂砸,最後再澆上一桶滾油。
怎會如此?
因藍山等三人按照血舞的吩咐出手,攻擊集中在三子腳踝。或者說零件。在弄明白自己所承受的攻擊後,三子幾忍不住要想,這麼小的地方,他們怎麼能瞄得那麼準?
所謂小,針對的是其幾十丈高身軀而言,藍山等人眼中,那塊地方怕與尋常人家的門窗差不多;三人合力。若是連這都對不準,砸不爛,怎對得起大修身份。
腳踝脆骨,生理上講其實叫山根,三子強橫,然他再強橫也是人摸樣。直立行走需以筋骨發力,脫不出大地支撐所限。山無根則不立,不立就要倒下,於是乎,推金樑倒玉柱。三子如山一樣的身體轟然坐倒,砸出一蓬飛竄高空的煙塵。砸爛了那座承載血鼎的石臺,砸爛了許多並不存在的花花草草。
直到這個時候,蓬勃猶如鮮花怒放的鮮血才噴射出來,頃刻間,圍繞着其身體周圍,血潮如水涌動,變成一塊真真切切的泥潭。三子粗若蟠柱的左臂消失一半,右掌正中炸開一個坑,猶如猙獰之口。
“......啊!”
短促嚎叫發出一半,第二隻箭矢臨頭,三子驚恐中忽生出幾分慶幸,因他感覺到凝固兩條蒼龍的力量此時已消散,周圍的氤氳紫氣也已卷至身前,遂不顧一切揮舞手臂,化血爲怒吼。
“開......闢地!”
開天闢地,三子沒有那麼高的志向。他將自己的神通命名爲開山闢地,開山已破,闢地即爲囚牢;囚牢爲封,要封住那支必須重新估量的箭。
三牲是不是三生不要緊,關鍵在於沒有人比三子更清楚自己的身軀有多強;一箭射成這樣,其信心已如萬丈雪山聽到雷鳴,從上往下開始崩塌,且再也無可阻止。如非掌天弓並未引發天地之變,尚未感受到天地法則有所變化的話,他幾乎要認爲十三郎已將其祭煉完整,成爲此界第一個被完全運用的靈寶!
再受一箭?三子覺得自己雙手難保,或許嚴重到直接丟命。
死?死!死啊!
當死字如此清晰地展現在面前與腦海,三子全身溼透,六隻眼睛裡青筋崩躍,三口齊嘯朝天。
“三生路轉,不滅血身!”
身前身下,身遭身上,鉅變因這一聲咆哮發生。正前方,兩條蒼龍頭尾相連,呼嘯盤旋與紫氣混扭成一團,再以旋繞化做漩渦。口前尾後,漩渦如兜網撈魚迎向第二支箭矢。身體下方,與黃沙混在一起的血泥紛紛上涌,以血做引與那隻斷臂連接在一起,飛速化做一隻嶄新的手。與此同時,三頭中的牛頭淒厲嚎叫,如被鏤空的地表開始向內坍塌,皮毛收攏血肉漸失,如轉移生命。
化頭爲軀,三子得以保持戰力,同時也證明了另外一件事:妖獸在面臨生死考驗的時候,本能習性是依靠身體,而不是看起來更加強大的法術神通。
劇變聲聲,前方雙龍與箭矢角力,三子的動作並未就此停下;那隻受創右臂輪圓橫掃,如揮打一羣彈球,將包括槍王等在內的五名大修通通掃飛,並起漫天紅梅。這其中,藍山至少有十餘件法寶被徹底擊毀,百花仙子墨筆開裂,趕妖鞭生生斷成兩截;更有槍王以指做槍,數十次強行攻擊皆毀;還有血舞新得的身軀上猛的一震,彷彿彈出虛影。
只差毫釐,他便會又一次僅剩元神,終身不可能再擁有身體。
自和平號登岸的那刻起,血舞等人亡命搏殺,次次皆出全力,番番均遭重創,一直未得到喘息機會。如今的他們,法力不充足但可戰,身體精神卻已經完全支撐不住。合力只與三子一擊相當,五大修士情形落魄,稱得上虎落平陽。
三子不比他們好過多少,五人付出這麼多代價,雖未能將其右臂徹底摧毀,摸樣也與殘廢無異。其血肉四散近乎全失,筋骨七零八落勉強連成條條,如一串白骨製成的裝飾物。仔細看的話,可發現此時三子的身體矮了不少,由之前近三十丈陡降爲二十,神情萎頓不堪。
戰鬥不止一方,最最關鍵也是最最讓三子擔憂的還是那支箭;掃飛五人的同時,三子強提新凝聚的左手擋在身前,五指成爪朝那團不斷靠近的漩渦中一抓。
抓不住的感覺。由蒼龍與紫氣構成的漩渦沒有被箭矢擊穿,但被推動如一隻更大的錐子刺向其胸口。三子眼睜睜望着它靠近,縮小,靠近,從指縫間溜走,再靠近,又縮小......
接觸到皮膚、或者皮毛的時候,蒼龍漩渦徹底消散,箭矢只餘下一顆光點,蜻蜓點水般在三子的胸膛上碰了一下,無聲消散。
“哎呀......嗬!哈.......哈哈......啊!”
驚恐,驚訝,驚喜,狂喜,再到一聲無法置信的悲嚎。片刻間,三子彷彿活了成百上千年,歷經人世間無數苦難,最終意味抵達淨土的時候才發現,那只是黃粱一夢。
箭矢的確被化解掉了,人沒有。兩箭之後,那個如跳蚤一樣前進的年輕人竟已快要抵達戰場!更奇妙的是,他不知怎地輕輕一揮手,其前方距離三子更近的地方突然傳來一陣波動,扭曲,旋轉,開裂,之後打開了一扇門,走出一個人。
一個小小的、可愛的、豐滿的、擰着身子的小女孩。
空間神通?化神修士?三子腦子裡轉着念頭,不由自主想問一聲天:我是不是在做夢?
可供其思考的時間太短,小女孩出現後,兩隻粉嫩小手輕輕拍合,之後如拉絲般分開......真的拉出一根絲線。
絲毫不比掌天弓柔弱的線。
雙手捏着線,小女孩半轉着身子朝三子方向看了看,稚嫩面孔上滿是凝重,中指輕輕一彈。
絲線沒了,橫跨萬米出現在三子頭頂,如一面刷子一樣向下輕輕一刷。在其身旁,十三郎如疾風掠過,不滿的聲音叮囑道。
“又是這樣,傷人傷己不划算,需掌握好輕重。”
掌握好輕重?三子聽不懂這句話,心裡想他到底是說太重還是太輕?
黑絲飄落,思維自凝固中驚醒,三子歪了歪腦袋,上半身極爲乾脆地往後仰倒,同時擡起剛剛未建功勳的左臂與近乎殘廢的右手,迎向那道死亡氣息撲面的黑絲。
身體突然間一涼,屁股下面卻傳來熱流,同時有一種被硬物頂硌的感覺,三子至今還沒能弄清這一切如何發生,恍惚中不禁想到:本座身軀如此強悍,怎麼會連石頭都壓不碎?
石頭?嗯,怎麼會這麼多石頭?
到處是石頭,銀色中帶着黑芒,長着翅膀,還有嘴巴,嗡鳴聲能夠刺破耳膜的石頭。亂石中有兩隻個頭特別的大,特別的銳利,上面還生着火,閃着雷,卷着風,撲面而來。
喔,那些不是石頭,是一隻只猙獰的螞蟻;那兩隻最大的是拳頭,十三郎的拳頭!
三子明白過來,於是舉手揮拳......拳呢?我的拳呢?還有我的手,本座剛剛凝聚血身,難道失效了?
拳風撲面,豬頭瞬間被打成豬頭,二十丈身軀騰空飛出,三子默默哀嚎。
“破日子,沒法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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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這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