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的碟子,深吸了一口氣,強忍着恐懼滿臉賠笑:“實在對不住,我暈血。我看……這印泥就算了吧,咱們換紅墨水行不行?”然後我輕輕推了推那碟子。
中年人兩眼直勾勾的看着我,又把碟子慢慢地推了回來。他幽幽的說:“年輕人,咱們是出版恐怖漫畫的。這合同,不光是給人的,也是給鬼的。你不摁手印,我怕他們不認可你在這裡上班。將來撞見東西了,對誰都不好。你說是不是?”
我全身打哆嗦,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恐懼了:“我……我不上班了,行嗎?”
中年人兩條眉毛豎起來,面色鐵青的說:“我的血已經印上去了。這合同你不籤,我怎麼辦?”
我擦了擦冷汗:“好,我籤,我籤。”
我一邊說着,一邊抓起那把刀。然後大叫了一聲:“籤個屁。”我一把抓起屁股下面的椅子,甩手衝他砸過去了。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砸中,只聽見咣噹一聲巨響。我不敢回頭,提着刀就向外面逃。
等我跑出會議室,來到辦公區的時候。我發見這裡根本沒開燈,反而星星點點,燃了一地蠟燭。而那些上班族,全都是紙人,他們或者坐,或者站,亂糟糟擺了一屋子。
所有的紙人都一模一樣,所有的紙人都笑容可掬的看着我。
我兩腿一軟,差點倒在地上。我閉上眼睛,大喊了一聲,衝到紙人當中。
我兩隻胳膊使勁揮舞,把那些紙人推到旁邊去。我的腳踩在紙人身上,一聲脆響。那些竹篾和白紙絆住了我的小腿,感覺像是被鬼抓住腳腕了一樣,我嚇得頭皮發麻。
我衝出來一條路,踉蹌着沿着樓梯向下跑。
我聽見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知道是中年人追來了。我兩腿發軟,拖着身子在樓道里面連滾帶爬。聲控燈被我的尖叫聲驚擾,一會亮,一會滅。
出口就在眼前了。我身後的中年人顯然急了。他的腳步聲越來越快,嘴裡大聲的叫罵。
我根本不敢停留,只是玩命的向前跑。我到底還是跑出大門去了。
一出樓門,一陣冷風吹過來。我打了個哆嗦,腦袋也清醒了不少。中年人的聲音消失了,好像我只要出了大樓,他就沒有辦法再抓我一樣。
我以前聽說過一個說法,說厲鬼死了之後,只能在怨恨最深的地方出現,不能隨意走動。看來這個說法是真的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隨手把那把刀扔在了綠化帶裡面。然後加快腳步,逃離這裡。
樓裡的厲鬼大概是不能出來了。不過小心無大錯,我還是回網吧老實呆着吧。
我跑了不知道多久,出版社的大樓已經看不到了。不過街上還是沒有什麼人。周圍嗚嗚的颳着風,吹起來碎紙和落葉,在我周圍亂飄,實在是恐怖。
我走了一會,看見前面有一個小店亮着燈。隔着玻璃門,我能看見裡面是一個服裝店。有個小姑娘正坐在櫃檯後面看電視。
我現在看見活人就像是看見親戚一樣,想也沒想,加快腳步跑進去了。
小姑娘擡起頭來看了看我:“大哥,你要買衣服?”
我搖了搖頭:“我走累了,想在這裡歇歇腳,歇一會就走。”
小姑娘笑了:“開門做生意的,買不買東西,只要進來都是客人。”然後她搬過來一張椅子,讓我坐下了。
我掏出手機,想要報警。可是手機沒有信號。我有點生氣的把手機揣在兜裡面,自言自語的說:“開發區的信號也太差了。”
小姑娘看了一會電視,忽然對我說:“大哥,你是不是挺冷的?”
我愣了一下,然後才發現,我一直在發抖。我搖了搖頭:“我不是冷,我是嚇的。”我看着小姑娘疑惑的眼神,神神秘秘的說:“被鬼嚇的。”
我本以爲能把小姑娘嚇一跳,誰知道她笑了:“鬼有什麼好怕的?我不怕鬼,我怕人。尤其是壞人。”
我點了點頭:“大半夜的,店裡面只有你一個人,是得提高警惕。”
小姑娘轉身從衣架上拿起來一件衣服,遞給我說:“穿上點吧。晚上的風挺涼的,你又坐在風口上。”
我道了一聲謝,就把衣服穿上了。這衣服樣式有點老,不過面料摸起來不錯,應該挺貴的。
我穿上衣服之後,瞟了一眼電視。上面演的好像是樣板戲,也不知道是紅燈記還是什麼。反正是黑白的,畫質也不清楚。
我跟小姑娘說:“你年紀也不大,怎麼看這種電視呢?”
小姑娘答非所問的說:“你累不累啊?要不然在這裡睡一晚上,天亮了再走。後面有幾張牀。”
我向小姑娘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小店的角落裡面果然擺着幾張牀。我笑了笑:“我擔心你不方便。”
小姑娘搖了搖頭:“我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值夜班,有個人和我作伴,我心裡也踏實。萬一來了壞人,還能幫幫我呢。”
我點了點頭:“那就好。那我先睡一會。”說實話,我今晚已經嚇破膽了,不敢再走夜路了。能在這裡歇一晚上也不錯。
我站起身來,向那張牀走。結果走到一半。忽然聽見那姑娘極其驚慌的喊:“大哥,壞人來了,你快幫我擋住他。”
我嚇了一跳,扭頭一看,發現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走到服裝店來了。他進來的那一剎那,店裡的燈變得昏黃昏黃的。
燈光雖然暗下去了,但是我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他是出版社的那個中年人。
我嚇得頭皮發麻,想要躲起來,這時候我感覺身上有點異樣。我驚恐的低頭,發現我穿在身上的,根本就是紙糊的衣服。
我驚慌失措的看着周圍。發現這哪裡是什麼服裝店?這根本就是一家紙紮店。店裡面全都是紙糊的桌子椅子,衣服鞋襪,紙人圈,甚至電視冰箱。
唯一的木桌子上,點着半截蠟燭。那小姑娘就站在蠟燭旁邊。她身上穿着髒兮兮的白袍子,一頭亂蓬蓬的頭髮被風吹得來回飄。
我幾乎要嚇暈過去了:“這姑娘也是鬼?”
中年人倒揹着手,聲音嘶啞的看着小姑娘:“他是我的。”
小姑娘梗了梗脖子,爭辯說:“是他自己闖進來的。”
中年人厲聲說:“我不管他怎麼來的。他必須跟我走。如果你要攔着我,連你也得魂飛魄散。”
小姑娘明顯怕了,她沒有再說話,而是向旁邊讓了讓。中年人大踏步的走過來。一把揪住我的衣領,拖着我向外面走。
我接連遇見了兩次鬼,膽子徹底被嚇破了。我全身發麻,茫然的被中年人拖出去。
臨出門的時候,我看了看牆角。那裡根本沒有牀,只有幾個骨灰盒。
我被拖到大街上。中年人抓住我的脖子,把我摁在路燈柱上。
我嚥了口吐沫,大着膽子問:“你要把我怎麼樣?”
中年人淡淡的說:“送你去陰曹地府。”
我一聽這話,又使勁的掙扎起來了。但是中年人一腳把我踹翻在地。他一腳踩住我的後背,另一隻腳踩住我的手腕。
他掏出一把刀,在我的右手上劃了一下,鮮血馬上涌了出來。
他在我耳邊大喝一聲:“郭陵,你的陽壽盡了。”
隨後,他抓着我的血手,使勁摁在了合同上。
合同放在地上,就在我面前。我瞪大了眼睛,看見那根本不是合同,而是一張黃紙,上面寫着我的姓名、籍貫、年齡……
這張鬼合同,我到底還是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