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分魂,這是......你先拿着。”
將那根毛髮交給夜蓮,十三郎說道:“嘲風天賦奇異,對它而言,這根毛髮相當於修士的本命物,無論相隔多遠都能感應到;如遇到實在不能解決的危機,用掉它,我就能知道。”
“既然這樣,爲什麼還要融和神魂?”
“說過了,不是分魂。”
“用掉它,是不是等於殺了你?”
“一滴血就想殺掉我,我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
“星空浩渺無盡,假如真遇到那樣的事情,等你感應到危機趕過來,哪裡還來得及。”
幾句分辨,夜蓮低頭默默說道:“這到底是什麼?”
她當然知道這不是十三郎的分魂,因爲分魂同樣不受空間阻隔,死亡的話本體定能有所感應。夜蓮不入上界,意味着她再怎麼跑也跑不出滄浪;滄浪看起來很大,但與星空相比連一塊石頭都算不上。假如十三郎所說的那種情形出現,假如他能穿越星空及時趕到的話,這點距離算得了什麼。
換個角度想想,將分魂交給別人,哪怕是至親,也等於將性命交出一半。修真世界神奇兼兇險,別說魂魄,連一根毛髮,一件隨身之物,乃至一點氣息都有可能被利用爲兇器,因此無論從哪個角度講,十三郎都不可能那樣做。
越是這樣越糊塗,三生族人對魂魄有着難以想象的敏銳感覺。夜蓮在那根與十三郎精血融合的毛髮中分明感受到一股神魂氣息,不是分魂。又能是什麼呢?
“是神通,剛剛學會的小玩意兒。”
發現夜蓮神態堅決,十三郎粗粗解釋道:“需要嘲風幫忙才能施展,我不知道該叫它什麼,威力也不算大。”
阻止夜蓮發問,十三郎繼續說道:“但有一樣好處,憑藉嘲風與本命毛髮的聯繫,我可以將現實修爲轉移一部分過來;也就是說。它隨着我的成長而成長。”
夜蓮聽得呆住,茫然問道:“怎麼會有這種神通?”
十三郎摸摸嘲風獸的頭,說道:“應該說,怎麼會有這種奇物纔對。”
“嗚嗚......”三殿下委屈死了,心裡想爲了奇物兩個字讓本殿下付出這麼大代價,虧到龍姥姥家。
“轉移修爲......”
小小輕輕一根毛髮,夜蓮握住它的手心微溼。聲音有些憤怒。
“因爲定星盤,你的修爲本就很難突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我的血多,壽元也長。”
答非所問,實際上解釋了許多問題。本命精血珍貴但不止一滴兩滴,十三郎如有十滴血,這顆毛髮就分去其十分之一修爲。有一百滴就分去百分之一,具體影響有多大,還要看情況。至於壽元,十三郎因爲修行迅速,的確擁有大把壽元可以“揮霍”。較尋常修士多出了機會。
可是話說回來,修行之路步步維艱。千年萬年修爲不變的人多了去,十三郎身懷定星盤,相當於比別人都填一個大坑,如今再多出一個小坑......與自絕道途有何分別。
知道夜蓮所想,十三郎又說道:“這根毛髮的容量有限,等我成長到足夠強,它會自己崩潰。”
“汪汪!”嘲風突然叫起來,探頭探腦如同一個準備告密的賊,被十三郎目光一瞪,趕緊又縮回去。
夜蓮沒能留意到這一幕,神情稍緩。
十級妖獸雖然強大,但這只是它的一根毛,撐死能容納多少修爲?如此便意味着,當這本毛髮碎裂的那天,或許就是十三郎正式超越化神的日子。
此外還有,即便修爲停滯不前,通過這根毛髮,能把握十三郎部分狀況。
比如生死。
想到這裡,夜蓮感覺舒服不少,小心翼翼將那根毛髮收好,心裡想到另外一件事,不知不覺暈生雙頰,輕笑起來。
“走吧,一路小心。”
“呃......”
感覺有些突然,十三郎反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走了?”夜蓮歪過腦袋,神情似笑非笑,透着幾分略顯生硬的俏皮。
人生有無數個第一次,有些無意間顯露,有些格外珍重;今日今時,夜蓮至少送出兩個第一,傳出去,不知會驚落多少眼球,擊碎多少人的心。
“......”十三郎神情呆滯。
萬世之花美冠天下,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能讓人魂不守舍;在她臉上出現這種表情,即便十三郎,因沒有了戒備之心,也看得呆住。
“不走了?”夜蓮又問了句。
“當然要走。”
有些匆忙地應着,十三郎轉身舉步,瞬間千丈。雪亮嘲風緊隨其後,先是留給夜蓮一記兇狠的白眼,化身流光鑽入十三郎懷裡。
前方,昇仙臺上羣雄林立,巨大金鼓冷漠等候;身後,萬世之花望着十三郎的背影,看着他走到那面金鼓前凝聚精神......極突然的,夜蓮微紅的面龐瞬間變得煞白,雙手顫抖,身形搖搖欲墜。
腳下蓮臺頃刻綻放,夜蓮盤膝靜坐,提手朝心口連點數次,再以雙手合抱,從蓮臺中央蓬出一團五色星團。
神輝大亮,手裡捧着那顆星團,夜蓮好似捧住一顆灼熱的太陽,又像捧住整個世界,神情說不出的肅穆謹慎。
她將星團捧到眼前,仔細看了看,發覺沒有什麼異常,這才放心將其挪至腹部,輕拍入體。
宮房內,那團氤氳之氣驟然活躍起來,雀躍歡呼着將那顆星團抱入懷中,瞬間融合爲一體。
畫龍點睛。林沐春風,池中投魚......世界隨之有了魂。
做完這一切。夜蓮身體不再顫抖,目光慢慢凝穩,又再默默觀察、體會了一會兒,長吁一口氣。
“要騙過你一次,可真難。”
重新站起身形,萬世之花神情得意,片刻後忽又變得黯然。
“沒有精氣哪來的生命,沒有魂的生命......虧你想得出來。”
揮手解開周圍禁制。北域極寒的氣流撲面而來,她本能地偏偏身子,隨後意識到周圍空曠,就像此刻的心一樣。
風清冷,人孤獨,夜蓮不再關注昇仙臺,低下頭默默揉着小腹。語氣輕柔。
“幸好還有你。”
昇仙臺下昇仙鼓,阻斷多少昇仙路。
古時昇仙與現在不同,當修士的修爲達到某種極限,便能感應到天人召喚,抗天劫迎召喚,成仙或者隕落。如今變成昇仙臺。很多事情模糊不清,修士們只能按照制訂好的標準進行,進行一場人爲篩選。
一個是與天鬥,一個是與人爭,本質有所不同。與天鬥。修士沒有選擇的餘地,到了關頭必須應劫。想留也留不下來。與人爭,修士多了選擇,卻因爲選擇造就許多“冤案”,甚至因爲搶奪昇仙令而被殺。
那種更公平?
接觸幾大真靈,十三郎知道並非所有地方如此,如滄浪這樣的下界飛昇,其實是真正飛昇前的一次過渡;經昇仙臺上到四大星域,並不意味着成仙得道,而是另一個階段性開始。
真正的仙界在哪裡?內裡情形如何?
連金烏都不知道,或者不肯說出來。金烏告訴十三郎,人族修士在涅境成真的時候會面臨又一次飛昇,規矩仍與古時相仿。但有一點,那時候的人與獸都有自主選擇,升也可,不升也無妨。
既如此,金烏爲何停留在“下”界?他又不在乎三生六道,爲何不肯飛昇?
再或者,他曾經上去過,後來又跑回來?
疑問很多,十三郎沒有強求,他知道自己距離那個層次太遠,多想無益。
不問,但不妨礙對“規矩”的思索,站在昇仙鼓前,十三郎緩緩提聚精神,神情漸至漠然。
看看臺上,數十名修家層次分明,能夠敲響四聲鼓站在中央的,只有歐陽燕舞一人。其餘如燕山、天殘等強者都差了一線,隔着圓環圍在歐陽身邊。越朝外的人數越多,包括那些得到昇仙令的修家,有不少站在最外圍。
相比之下,齊飛、還有幾名平時從未聽說過的修家後來居上,身居第二層圓環。此時此刻,臺上修家都把目光投向十三郎,不少人眼裡懷着期待,想看看他能否響鼓四聲,成爲第二個身居中央的人。
看清狀況,十三郎回過頭,對仙靈諸老說道。
“這不公平。”
“沒有絕對的公平。”
白髮老者似能透視人心,說道:“能有條通天的路,已經不錯了。”
十三郎沒有迴應這句話,自顧說道:“如果沒有這面鼓,所有飛昇修士**一環,彼此相遇、照應的機會大很多。”
這句話有深意。史上飛昇難有成者,與分級之後被隔離、衆人各自爲戰的因素必有關聯。假如都在一起,情形會不會好一些?
白髮老者領會了話裡的意思,微微動容,隨後輕嘆說道:“人性本私,仙諭如此,老朽等人只能遵照執行。”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這是夔神鼓啊,真貨,靈寶級別。”
周圍人楞了楞,白髮老者疑惑說道:“先生慧眼......”
十三郎說道:“我想把它買下來送人,行不行?”
白髮老者愕然說道:“先生說笑了......”
十三郎說道:“擊鼓能不能用法器?”
白髮老者回答道:“當然可以,若不然,那些只擅法器的修家豈非斷了仙路?先生此前所講......嗬!”
利芒忽現,天絕大劍長嘯嘶鳴,展出一道無比璀璨的光華。
這是十三郎全力一擊,是人間修士對秩序的挑戰,是對未來做出改變的決心。
沒有鼓聲,耳邊只聞嗤的一聲脆響,長存萬年的昇仙鼓,一劈兩斷。
啊!
臺下人驚呼,臺上人茫然,觀望羣修神情呆滯,個個石化。
“這東西應該很難修復,即便修復也不能完全復原,我買了。”
收起天絕,十三郎朝仙靈諸老抱拳,說道:“麻煩各位把它送到紫雲結賬,老師知道該怎麼做。”
不等衆人迴應,十三郎轉身踏步登臺,走到昇仙臺的最外層,站定停穩。
“開始吧。”
“您不進去?”身旁一名修士瞪大眼睛,敬畏的聲音說道:“鼓都破了,先生應該到最裡面。”
“鼓響一聲,我的位置在這兒。”
十三郎隨口解釋着,仰頭望着頭頂浩渺星空,神情有些譏諷。
“規矩呵......”
餘音不盡,昇仙臺下轟鳴浩蕩,萬丈光芒隨之爆射,整座平臺如流星飛躍,衝向茫茫星空。
鍛仙之人界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