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氣裡散發着清爽宜人的味道,飽睡一宿的叮噹起個大早,簡單梳洗,精神抖擻、準備下廚做幾樣早點。
開門一股清香氣,叮噹揚起頭,眯起眼睛深深吸一口,神情滿足而陶醉。
“天氣真好哥哥!”
滿滿幸福化作倉惶,叮噹踉蹌幾步衝至樹下,伸手去抱十三郎的腿。
“蓬!”
一圈淡淡波紋閃爍,叮噹的身體被彈開,圈內十三郎臉色鐵青,身披厚厚冰霜,鬚髮皆白。不僅如此,他的皮膚乾裂,手足顫抖,額頭根根青筋狂跳,汗水不停滲出、滲出又立刻結成了冰。透過冰層仔細看,其血肉之中似有紅芒閃爍,順着肌膚來回流淌,所過處一片泥沼感覺,轉瞬再度僵硬。
如果不是那層紅光,十三郎早已凍結成冰,連元神都無法遁出。
周圍三丈,大地成冰勾有符文,一股股肉眼便能看到的氣息在其中流轉,速度極其緩慢。肥碩的胖胖趴在柴堆上,一雙眼睛咕嚕嚕地轉,神情憂慮而焦灼。
“哥哥,哥哥!這,這這是怎麼了!”
聽到叮噹的哭喊,十三郎勉強睜開眼,笑了笑,笑落一臉冰花。
“練功岔氣兒,過兩天就好。”
“練功?岔氣兒?”
不知道爲什麼,這兩個詞在叮噹聽來很熟悉,神思微楞很快回到眼前,拔腿朝外面跑。
“幹什麼去?”
“找阿玉姐。”
“不許去!”
十三郎大喝一聲,心神失守、冰寒之氣瞬間攻破防線,險些連嘴巴都合不上。喘息幾次,調整片刻,十三郎艱難說道:“阿玉姐幫不上忙。”
“那。那怎麼辦!”叮噹無條件信任哥哥的判斷,心神絕望。
“放心,我自己能解決。”
略想了想,十三郎意識到必須讓叮噹有事可做,吩咐道:“這樣,你幫我採點辣椒。越辣越好,加生薑熬成濃湯”
“知道了!”
辣椒屬火,生薑驅寒,這麼簡單的道理居然沒想到,叮噹連拍額頭埋怨自己蠢笨,一面搶着迴應,拔腿再走。
行前想起一事,叮噹回過頭說道:“哥哥先到屋裡去”
十三郎擺手,指指身邊再指指天上。說道:“桃樹屬火,太陽快出來了。”
呃。叮噹一下子醒悟過來,一路狂奔衝進屋內,把所有衣物全都收拾起來,抱着回到院子。
“都在這兒了,哥哥穿上。”
“”
十三郎猶豫了一下,道了聲好。
鬆開禁制,叮噹邁步向前。又聞一聲斷喝。
“站住!”
十三郎伸手抖落一地冰花,放緩聲音說道:“丟過來就好。”
叮噹依言就衣物丟入陣內。默默無聲,淚雨成行,又快速結成了冰。
禁制鬆開難免泄露些許氣息,她已經體會到那種冰冷是多麼濃重而可怕,險些因驚恐而崩潰。她不知道的是,自己體會到底只是億萬分之一。真正冰寒並非看到的那些,而是被阻擋在紅芒之內。
陣開瞬間重又關閉,內元神,外真火,身外再設陣法屏蔽。三重關卡鎖死冰寒氣息,不使其泄露一絲。
一顆陰煞凍結千里,如今只能擴及三丈,一絲一毫都不能、別想出頭。
良久,叮噹擦去臉上淚水,癡癡問道:“這就是冬天嗎?”。
十三郎楞了下,不知如何解釋,隨口敷衍:“算是嚴冬。”
嚴冬?叮噹嘴裡念着,似能從字眼裡體會到其中蘊含的苦寒意味,神情不解。
“嚴冬爲什麼追着哥哥?”
聽到這麼無厘頭的問題,十三郎先是苦笑,之後想到什麼,笑容慢慢回覆燦爛,如陽光明媚。
“打跑嚴冬,就是春天。”
打跑冬天就是春天,話沒錯,做起來可不容易。
按照金烏吩咐,十三郎也贊同的計劃,他需要找到玄冥之氣,瞭解它,熟悉它,進而嘗試化解、控制,甚至變爲己用。這在道理上是行得通的,極陽內有極寒,極寒伴隨極陽,金烏最喜吸收火焰,最喜歡吃的食物其實是蛇,冷的。
道理行得通,做起來完全兩碼事,回家時因爲過於匆忙,十三郎發現不僅自己低估了陰煞威力,連金烏的表述也有不足。
這倒不能怪它,試想金烏與千萬陰煞作伴,說其厲害也就罷了,具體說每一顆厲害到什麼程度,實在難爲人。好比是人都知道螞蟻成羣時候兇猛,具體到一隻兩隻戰鬥力如何,少有誰說的清。
進入風沙層,剛剛脫離昊陽影響到的範圍,玄冥之氣陡然發作,十三郎險些當場凍死不是形容,是真的險些凍死!
肉身凝結,元神僵硬,連魂魄根本都難以動彈,如非他修生滅自有危機感應,應變也神速,當時便會神滅道消,世間再無十三先生。
再沒有了惜力想法,元神咆哮法力全開,磅礴火浪即刻反撲;爭鬥中十三郎很快發現,那根本不是現在的自己所能對抗、縱能支撐下去,法力也遠遠不夠消耗。
走的快了,連回頭都已經來不及,無奈何只有就地苦撐,希望金烏及時察覺,再把他撈回太陽去。
屋漏偏逢連夜雨,不知道金烏故意、還是它與陰煞對抗一宿真的累壞了,居然任憑十三郎離去,不管不問。
彼時,風沙當中一顆冰坨慢慢長大,內裡十三郎全力以赴,苦苦掙扎,眼看不支。
兩件事情同時發生,助其逃過一劫。
當時天色已近凌晨,果然按照金烏所講的那樣,這個世界陽氣轉旺。陰煞收斂;玄冥之氣雖然不是陰煞,但其畢竟本源一致,因而稍有蟄伏意。
單單這樣還不行,玄冥爲本且已進入血肉之軀,與原有形貌完全不同。此時十三郎身上發生另一樁變化,有外力傳來。
不是金烏。沒有方向,就好像憑空從體內長出來一顆種子,量不多、但卻堅韌之極,強橫桀驁之極,且連綿不絕。不僅如此,那股力量明顯比十三郎的修爲高出幾個層次,雖還不似玄冥那樣接近本源,但也相差無多。
種子來的奇妙,別人不知道。十三郎一眼就認出來:那是狂靈之力!
狂靈果然超出金烏很多,非但能把他送進來,甚至還能提供補給。想到這裡,十三郎連呼僥倖的同時多出不少感慨,暗想狂靈做事不地道,進來之前就該知會一下。
那時的他不知道,同時同刻,星漏淵上方。身形已達八百丈的狂靈神情大變,滿身星點如波濤翻滾。一直生長着的身形停頓下來,甚至開始變矮。與此同時,被他按住頭的十三郎渾身顫抖,一股極寒之氣自體內蔓延,險些凍結狂靈的手。
頭頂上方,陰陽圖案顫動不休。時而變大時而變小,時而波動時而開裂,隨時可能崩潰。
“玄冥氣意!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內情,狂靈大驚失色,無論如何想不明白。十三郎纔剛剛進入不到一天,怎麼就能招惹到玄冥。
難道他已經找到天道,與之鬥法?
那不完蛋了!
來不及考慮事情到底怎麼樣,八百丈狂靈沉聲低吼,一隻手拉住千萬雨絲,按在十三郎頭頂的那隻手連連催動,浩如煙海的法力滾滾而過;其身體上,億萬星光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流淌向前慢慢地,有一顆星點匯入十三郎頭頂,不停留、如漂移般直接融入陰陽圖案當中。
有第一顆就有第二顆,接着是第三顆,第四顆
“咦!”
狂靈留意到這一幕,眼裡閃過奇光,想了想,催力越發緊湊、連綿。
如此這般,九天之上可以看到,狂靈之地所化的那個漩渦正以看得見的速度縮小。
如此這般,界魂內如有人高空凝望,會發現這個世界正在變大,速度極其緩慢。
一大換一小,大與小之間完全不成比例,百、千甚至萬才能換一。就像狂靈輸送的力量與十三郎得到的力量之間對比,九牛取其一毛。
這些事情少有人知道,十三郎自己也不曉得,那時候的他哪敢多想,忙捉住那根救命稻草,大舉反攻。
反攻艱難、但畢竟把局面穩了下來,非但如此,藉助那股力量,十三郎極其幸運的完成了第一步,找到它。
玄冥似乎不能叫氣,應該叫叫存在。它像一團黑光,但其黑的只是感覺,眼睛無法看到;它當然很冷,但又不像是冷,而是釋放出冷;它會動,動起來一下沒了影子,根本無從尋找;此時的它不太想動,因爲有一個與之旗鼓相當的對手,被拖住手腳。
看到這裡十三郎明白,如果沒有狂靈,想憑自己的力量解決問題的話,單單第一步找到它,耗時百年未必能成功。
水中有魚,人找不到,撒下魚餌便可誘之;山內有狼,人眼難尋,不如倒下一盆鮮血,狼自己會來。
狂靈與天道爲敵,界魂初生亦能感應得到,玄冥之氣不是天道,但它是天道的一半根。
十三郎也修狂靈道,可他太差了,好比魚餌優劣有別,太差太爛扔進去,魚兒根本不屑於搭理。
危機中得到喘息機會,十三郎大概理清思路,認準狂靈不會輕易放棄自己不管,這才放下心來返回家,桃樹下建陣、打坐、靜修、尋找辦法將那團現了形的玄冥之氣封印。
狂靈提供的只是力量,引出、甚至能消滅那點玄冥氣,但不能化解與掌控。考慮長遠,十三郎不能全指望狂靈,務必找到自己的辦法。
除了這個,他還要做一件事:喝辣椒水。
“來了來了。”
端着一碗血紅湯汁,叮噹急匆匆走出廚房來到陣前,連聲催促。
“哥哥快點喝了它,我接着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