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吞月,講的是凡間生靈爲保護月亮與天狗征戰的故事”
以融合之法制造不滅,關鍵在於記憶對接;按靈機交代,這個過程不可用強,只能通過誘導、刺激的方式讓其自己“想起來”,麻煩不是一點半點。
叮噹、冷玉、大灰,兩人一獸情況不同,叮噹忘記舊事但記得十三郎、加一點引子便可連通,當她叫出“大灰”這個名字,事情便已成功大半。至於大灰,通過多方試探觀察,十三郎認定它的記憶並非“消失”,而是模糊到自己都不能相信。比如對十三郎,大灰的親近與信任感一直存在,只是想不出他是誰。
“妖獸與人畢竟不一樣,也許這就是記憶的表現形式。”這是靈機的原話,十三郎只能選擇相信。
三者當中,最讓人無奈的是冷玉,她不但不記得十三郎,連叮噹都是相遇後重新建立關聯,“遺忘”最徹底,性情改變最大。除此還有更麻煩的地方,外界冷玉事實上已經死了,在沒有找回轉世之身以前,十三郎不敢對阿玉姐講述關於冷玉的任何事。
顧慮有多重,其一成功把握不大,阿玉姐喜歡的是現在,把一個孤獨、冷漠、只爲叮噹而活的印象強加其身,效果有很大可能適得其反。“自己是冷玉”,“冷玉是自己”,兩種結果看似一樣,實則有着本質差別,萬萬不可混淆。
其次,阿玉姐正在“渡劫”,增加記憶只會干擾其心,險中添禍;其三條纔是冷玉本體的麻煩,找不到的話什麼都是空談。找到也不是當初的那個冷玉,再把一個記憶混亂的阿玉姐融合進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可以預料的風險,阿玉姐好不容易接受“自己是冷玉”這個事實,融合之後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神智立即崩潰。
現實危險同樣不容忽視。這一年來,阿玉姐引導山寨求活,其中的艱難與困苦用一個數字便能說明白,山寨原有近兩百人,如今僅剩不足六十,多爲老弱。
別的什麼都不用談,假如沒有十三郎常常出手爲其提聚精氣,阿玉姐早該活活累死。即便現在,阿玉姐與年前相比也像兩個人。容顏蒼老如四十婦人,身子竟已微駝。再這樣下去,十三郎勢必要動用金烏贈出的那點真火,強行爲其續命。
這樣那樣很多麻煩,十三郎還要想方設法幫助阿玉姐恢復記憶,處理起來格外小心;正因爲如此,當他看到叮噹因星圖記憶覺醒,心中振奮可想而知。喜不自勝。
星圖是什麼?除了十三郎,界魂內外沒有一個人知道那個世界存在;最最要緊的是。同樣的事情,泗水河上十三郎曾經對冷玉做過,如此便意味着沒有任何顧忌,放心大膽地講、通過十三郎的前世記憶實現對接,殊途同歸!
“從那以後,每過一段時間。天狗都會從沉眠中甦醒,走出蟄伏之地嘗試吞月;人間生靈見之必戰,敲鑼打鼓放鞭炮吶喊,就連野獸也都行動起來,齊心協力把天狗嚇走。使得月亮迴歸原樣,與昊陽一道照耀人間。”
故事講完,天色將明,十三郎調理內息結束,指啓明星方向說道:“陰陽就像白天黑夜,太陽一直照的話,大地很快被嗮成沙漠,生機不存;只有黑夜更不用說,人們根本活不下去;兩者相合想成同時相反,缺一不可。”
阿玉姐聽得入了神,癡癡問道:“爲何這裡的月亮與講的不一樣,爲何這裡沒有天狗?”
十三郎說道:“所以需要糾正。該變的要變回來,該有的全都有。”
阿玉姐說道:“沒有天狗不是很好嗎,爲何連這一條也要改?”
十三郎說道:“就像這個世界原來的樣子,有善無惡穩固不了,崩潰是遲早的事情。”
阿玉姐說道:“天狗吞月怎能與人性缺失相比,試想萬一人類與之戰鬥失敗,萬一天狗沒有被嚇走,豈非大禍臨頭?”
十三郎說道:“天狗的能力基本是固定的,人類只要齊心協力,理應戰而勝之;能戰勝的敵人戰勝不了,說明人類自己走向衰落,無論有沒有月亮,結果都一樣。”
阿玉姐說道:“仙長也是由人到神,這樣講,是不是太殘忍。”
十三郎說道:“殘不殘忍因人而異,這個故事的本意是告訴人們要居安思危,那些看上去不可能出差錯的事物同樣存在風險,所以永遠不能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更不能只認爲掌控一切,否則,必有滅族之禍。”
阿玉姐落寞說道:“美好世界從不存在,仙長說過了。”
十三郎搖頭說道:“兩重意思,你選擇悲觀的那一面。我真正想表達的是,世界從來美好,完美永在夢中。”
阿玉姐說道:“永在夢中,豈非永遠不能成功?”
十三郎說道:“假如成功,假如完美世界真的存在,意味着人人得到最高滿足,滿足到連夢想都不需要有。試想一下,那樣的世界有意思嗎?”
聽了這番話,阿玉姐陷入沉默。
十三郎說道:“世界美不美好,感覺幸不幸福,歸根結底在於認知。忙碌、辛苦、流血、失敗、戰鬥還有死亡,這些事情讓人勞煩恐懼,看上去都是不好的;悠閒、享受、舒適、勝利、安逸還有長生,這些看上都是好的,可如果沒有那些不好的東西,怎樣體現出好的珍貴?”
十三郎說道:“許多道理人人都懂,如整天抱怨的人無法成功,要求太多必然自私,於是人們讚揚美德,鄙視醜陋,勸人向善,推人勇敢;反過來講,正因醜陋存在人們纔有得鄙視,因美德凸顯方可讚揚,另一重明證。”
阿玉姐幽幽說道:“我放棄了那麼多族人,何嘗不是醜陋惡行。”
十三郎說道:“世間事,做與不做的標準、不能絕對用美醜、好壞、善惡衡量。如你教導他們做的,知美醜明得失,重情義遵規章,強自身分恩怨,全都好壞參雜。”
稍頓,十三郎說道:“殺人不是好事情,救人是壞事情,然而有時必須奪人性命,救人反不能爲。”
阿玉姐迷茫說道:“好壞參雜,善惡不分,這又是什麼呢?”
“這是道。”
“道?先生說過我不能修道。”
“無關神通不是法術,這是人人都可修行的道,人道。”
“不行啊,非得這麼做不可。”
昊陽邊緣地,靈機盯着灰哥的身體,愁容不展。
經歷死亡三十七次,靈機一天天增強,以境界論,現在的他堪比結丹強者,進展可謂神速。相比之下,其實力更加深不可測,不能純以境界衡量。
最簡單的法子,靈機只要身上扣出一點五彩絲送入敵人身體,別說什麼結丹元嬰,恐連化神、甚至生境都抵抗不了。當然這隻能在腦子裡想想,真做起來,對方只要不是傻子,靈機不可能得手。
實力強了是好事,靈機心裡卻高興不起來,相反憂愁一日勝過一日。
第一條、也是最讓人煩心處,原本求之不得的死亡修煉方式一次比一次痛苦,痛苦到讓他痛不欲生,難以忍受,讓靈機不想再死。
情緒如此可怕!靈機生平頭一次領會到至高規則的偉大與睿智。無量劫沒有情緒是對的,太對了,對到不能更對。
現在的靈機是個“有情人”,情緒且隨死亡次數增多加重,揮之不去,越來越豐富。他體會到人類的愛恨情仇,知道什麼叫禮貌,什麼叫畏懼,什麼叫死亡之前的冰冷與寂寞,還有那種墜入深淵的無助,淒涼,絕望。
無量劫居然會絕望?能夠死而不死、無數次重新開始的存在居然會絕望!
“還有公道嗎?還有天理嗎呸呸呸,老子專殺天道,天理算個屁!”
粗話,罵人,發泄,這些都是靈機近一年來培養出的新習慣,不想要,可就這麼莫名其妙染上了。
到底怎麼來的呢?
“肯定是他,當時我太弱了,沒能察覺到。”
想來想去原因只能歸結到十三郎頭上,當初殺劫種下情根,自此成爲無法擺脫夢魘。
報仇暫無指望,再說報仇這種念頭本就不該有,直到這時候靈機才體會到,原來得到真的可以成爲負擔,擁有可以是代價,讓人承受不起。
明白了,可又能怎麼辦呢?
十三郎打死不承認搞鬼,金烏更加無辜,靈機只好自己瞎琢磨,希望實力強勁後找到法子破解。
結果很不幸,死的次數越多情緒越重,靈機覺得自己正慢慢變成真正的人,越來越怕死。此外從時間上講,現在的他死一次要很久才能恢復,等將來實力更強,沒準兒需要十年八年才能死一回。換成以往,這麼點時間連打個盹都不算,如今成爲奢望。
十三郎沒那麼多時間等他,靈機自己也有點“不想死”,順水推舟。
“真沒天理啊!”
哀嘆聲聲,靈機又把目光投向灰哥,幾次三番咬牙,表情猙獰。
“必須成功,只要成功一次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