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打架百姓遭殃,用在十三郎身上實在是再合適不過,比這更鬱悶的是,他純粹是自找。
換做別的修士,甚至煉體士,在兩大真靈“小心翼翼”的衝擊下,早已經化灰而去,飄散成最微小的顆粒,甚至成爲虛無。十三郎畢竟有所不同,煉寶決煉化的不是法寶,而是同屬異獸的骨骼,還有金烏之爪!
得自四目老人的飛梭,銀級蚊王的銳刺,哪一個都是不可多得的寶物,更要緊的是,經過十年不間斷的苦修,金烏的那根爪子上的幾枚鱗片被他煉化了……一點點表皮。
就是這一點點表皮,讓十三郎的身體,準確說是他的骨骼發生根本性轉化,用其前世學名來描述便是:從有機物變成了鋼鐵,典型的生物裝甲!
因此,在“四足”與碧落的交替熔鍊下,他的手臂沒有變成焦炭飛灰,而是像被高溫燒煉的鋼鐵一樣,出現液化。
疼嗎?當然疼!所以十三郎疼得昏過去,然後又疼得醒過來。
醒過來,他就察覺到自己的不正常。
……
……
“你在做什麼?”
十三郎驚喜中問道:“幫我煉體?”
被他收入身體的金烏之爪上,延着根部邊緣的那幾枚、原本就被他煉得略顯粗糙的鱗片正發現變化,一部分藍芒從手臂導入,以兇猛的方式對其進行烘烤灼燒;鱗片沒有吸收或是反攻,而是默默承受着這種烘烤。正以極慢的速度變軟。
火焰操縱到這種程度,不得不說碧落控火的造詣與十三郎相比。就好像一頭成年鳳凰與剛孵化的小母雞間的察覺那麼大。她不僅將對方的火焰導入進來,還能將它集中到固定的目標,同時還要分出心神,切斷那些藍火與“四足”的聯絡。
要做成這件事情,需要同時具備三個條件,其一是金烏之爪不可以有反擊,否則的話,世上沒有那種火焰能夠煉化得了它;這就是須彌山上金烏所說的配合。它主動封印了自己的能力,任由十三郎將其身體“吞食”。
其次是要有不遜色與金烏的火焰,日積月累螞蟻搬山的架勢纔能有效;十三郎恰恰具備此點,其得自魔域的燃靈聖火有資格挑戰金烏權威,又吸收了紅蓮業火,更經過天劫的洗禮,完全可以達到要求。
但他太弱了。就好像想用瓢匋幹大海里的水那樣不切實際,縱以他的堅韌與勤奮,十年也不過摩掉一層薄皮,彷彿是摩砂在鐵塊上擦了兩把,略顯痕跡。
第三要有足夠的控火造詣。就拿十三郎來講,一來煉寶訣使用多年早已熟能生巧。再則經過火尊等人的指點,加上持之以恆地琢磨嘗試,這才漸漸摸出門道。
換成碧落來操控,一切都變得不一樣;她有足夠的控火能力,但她只有魂火。不可能用來替十三郎煉骨,而且十三郎自己的火力太弱。碧落也不可能花上幾十上百甚至更多時間幫他打工。
偏偏事情就這麼怪,十三郎遇到這個因四足的身體而生卻自稱不是四足的傢伙,因爲吸收了數萬年火焰,生生造就了機緣。
天意嗎?的確是!
然而在這個過程裡,任何一個環節出錯,看似必然的天意就變成了隨處可見的錯過,根本不會發生。
“還不運功!”
碧落一面聚集精神從“四足”手裡搶奪火焰,顯得有些吃力,嘴裡不停催促道:“補法丹藥跟上,還有不能再昏過去。”
“爲什麼?”
十三郎很是不解,動作卻絲毫不慢,抓出一大把玉瓶將丹藥通通倒入口中,說道:“昏不昏,老實講不受我控制,是本能!”
碧落聞之大怒,說道:“那也不行,我可不會什麼煉寶決,這些鱗片不能及時融合進身體裡的話,你就等死吧。”
“別嚇唬人,哪有那麼嚴重。”
十三郎隨意說道:“放心,煉寶訣我用得最熟,心意一動就可運轉,睡覺都不耽誤。不信你試試。”
碧落將信將疑,嘗試着按照十三郎的提議想了想,結果還真是,他的骨骼血肉同時生出一種吸力,將金烏鱗片上的氣息不停融合到身體裡,沒有一刻停歇。
“居然有何種事情!我根本沒煉過呀!”碧落驚呼道。
“不懂了吧,這叫肌肉記憶,比大腦記憶還持久。”
剛說了一句話,十三郎突然感到鑽心裂魂的疼痛傳入心神,得意洋洋的他話未落音便再次昏倒,又一次失去意識。
“敢吞本尊的真火!”
煉寶決一旦運轉,其吞吐火焰的能力大大提高,反之四足變得更加狂躁憤怒,十三郎承受的也更多。
“叫什麼叫,吞你點火焰而已,有什麼大不了。”
碧落隨即反撲,心裡禁不住感慨萬分,暗想這哪裡還是機緣,簡直就是仙緣,甚至天緣!
“罷了罷了,做就索性做個徹底,成全你!”
想到此處,她分出靈識小心翼翼地尋找到金烏所贈的那一絲真火,從其內再分出更加細微的一絲,包裹着加入到火焰之中。
“轟!”的一聲巨響,十三郎化成一團人形火球,整個金山爲之劇震,彷彿要垮塌下來。
“啊!”昏迷中的十三郎終於忍耐不住,發出淒厲的呼號。
……
……
真靈降怒,羣山有感,腳下大地微微顫動,魔修相顧而失色。
“怎麼回事?”
忙於修補陣法的幾名修士面面相覷,隨即被級別更高的帶隊之人喝止,假裝對此早有所料的樣子埋頭繼續幹活。
又一個百人隊涌至陣前,將那些傷患倖存者接回。準備承擔接下來的阻擊。
這種情形落在獵妖使眼裡,便是另一層含義。
魔修守陣目的一望可知。擁有這道屏障,他們可自如攻擊對方修士,獵妖使若想拿下金山,首先要解決的便是破陣,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四面圍攻?那是決戰,是再沒有一點辦法的辦法,倒不是不可以將魔修拿下,但要承受巨大損失。尤其是在今天。在經過剛纔那場拼盡全力依舊徒勞無功的廝殺後,決戰顯然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令主自然也明白,士氣已頹再想提起來,哪有那麼容易。
令主望着天諭的目光略顯複雜,說道:“就算本令不出全力,只着精銳小隊以遠程手段轟擊。這道屏障能維持多久?”
天諭認真想了想,說道:“老夫估計,令主手下擅長此道者不多。”
修士道法千萬,由修士組成的軍隊,自然有一些能夠在超遠距離攻擊到對方的手段,魔修雖可組織人手攔截。但要防護整條戰線,人手不足只是其一,還需將陣法始終開啓。以魔修現在的情形看,顯然力不從心。
令主淡淡說道:“雖不多,總能選出三五十人。”
天諭知道他說的是實情。苦澀的聲音說道:“那樣的話,我等很難堅持七天。”
“五日是極限。超出五日,本令就此退兵,容爾等自去。”
令主說出一句讓所有人震撼的話,微諷說道:“將敗亡之期延緩五日,有何意義?”
天諭沉默片刻後說道:“破陣不等於敗亡,只要我等上下齊心,便是沒有這座陣法,想來仍能拖延幾天。”
令主說道:“你一心拖延,莫不是等待什麼變化?”
天諭笑了笑,說道:“令主睿智,老夫正是如此想。”
令主灑然說道:“有希望纔有動力,你不顧魔修生死行欺瞞之事,怕是要遭天譴。”
天諭淡淡一笑,說道:“令主誤會了,老夫自號天諭,豈能做違背天意之事;令主與我等上幾日,一切自然明瞭。”
“等上幾日的確無妨,可惜本座身有要務,不能任你這樣拖延下去。”
令主拒絕了他的提議,說道:“既然你堅信會有變化,應該掩飾意圖,不要讓我知曉纔對。”
天諭淡然回答道:“天意之變,既然存在就註定會發生,何需掩飾?令主不妨着人推算,看一看羅桑修士的命運。”
不待他回話,天諭捻鬚說道:“老夫斷言,一定是大凶之兆。”
聽了這句話,周圍的人紛紛色變,不少獵妖長老忍不住開口喝叱,又或冷笑譏諷;也有人神態略顯複雜,疑惑的目光看向令主的方向,似有擔憂之意。
令主靜靜地望着天諭,眼裡滿是嘲諷的意味兒,說道:“費盡心機,終不過是頑劣之計,改變不了大局。”
天諭嘆了口氣,無奈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老夫不敢說殫精竭慮,總要內心無愧纔好。假如令主在我的位置,又能如何?”
令主聞之默然,半響才肅容說道:“有道理,佩服。”
天諭朝他拱了拱手,沒有再說什麼。
困守激戰半年,羅桑修士向來拿魔修當豬狗般看待,此時令主竟說出佩服的話,無疑證明了一件事。
尊嚴這個東西,只有用生命才能捍衛!
周圍的獵妖使紛紛默然,之前那些叫囂怒罵的人也都住了口,令主掃目再看一眼山前,看着那道屹立不倒的“牆”,向後揮了揮手。
他說道:“羅桑有古訓:殺死對手是對敵人最大的尊重!本令既然給了你尊重,就不會在考慮損失與代價;天諭長老,此戰無論何時、怎樣結束,本座都會殺死你。”
“老夫明白,老夫恭候令主大駕。”天諭輕輕吁了口氣,安然迴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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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