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種族都有普通人,任何種族都機密,當普通人需要在公開場合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是什麼?
語言,只有語言。
十三郎會說天狼語,且肯定是那種不懼他人尋訪研究的天狼語,意味着什麼?
震天歡呼直衝雲霄,驕傲的修家駭然失色,相對兩無言。
他們不理解,想不明白這一切究竟如何發生,更擔心形勢折轉背後可能隱藏着的深層意味,擔心自己、以及各自所屬的未來。
能夠讓鍾大海戰場歸順,林如海的作用微乎其微,最最重要的便是那塊令牌、以及十三郎的話。天狼首領明確說出十三郎並非天狼族人,也就意味着他是以外人身份得到天狼族高層絕對信任,進而才能做到這件事。
天狼族遠非蠻族所能比,是魔域內數得上的大族之一;外族強者得到其尊敬或許不難,但像十三郎這樣掌握其核心機密,其身份聯想到此前十三郎所用的那種“毒藥”,貓貓女的嘴巴像被針線縫合起來,死都不肯開口。
疑惑當然有,貓貓女想不通的地方太多太多,她至今仍斷定十三郎不是修士,怎麼可能參與到這件事情內?她很想問問十三郎,把事情弄個明白,但又不敢。
高階煉體,天下絕毒,核心天狼語,每種都有可能代表一種身份,三者若相加貓貓女通體冰涼,不敢再往下面想。
事情的演變,已徹底超出貓貓女所能掌控的範圍,極有可能超出其頂頭再頂頭上峰的想象,作爲一名執行者。她還能做什麼?
黑袍老者知道的比較少,但他更老練也更謹慎,看不出不要緊,他跟着貓貓女的舉動走。至少他現在名義上還算林家一方,不像對方那樣尷尬。
“一動不如一靜。不圖有功,但求無過。”老者暗暗提醒自己,一次又一次。
“好!好啊!”
一聲接一聲,一股接一股,震天狂浪此伏彼起,彷彿永遠都不會消散。山坡上的人們找不到任何足以表達心情的詞彙。唯有將音量放到最大,以最最奔放的方式爲英雄歡呼。
男人錘着胸,女人抱着頭,老人揉着眼,小孩咧着嘴,個個歡顏人人開懷。恨不得用吼聲把天撞個窟窿。他們考慮不到仙人那麼多,也懶得去想;他們知道並且肯定的是,這場殘酷到讓人流乾血液的戰鬥,終於到了要結束的時候。
以勝利的方式!
仙人?去你媽的!雪盜?去你媽的!
咱們贏了,不管過程也無需理會明天怎樣,總之咱們今天獲得了勝利,極爲徹底、乾脆利落的勝利!
現在的問題不再是怎麼死。甚至不是該怎麼贏,而是該如何處置那五百狂狼,還有那名罪魁禍首:血狼!
凡人到底是凡人,即便到了這一步,他們仍不敢生出臆想,不敢將目光投向空中,更不敢將罪魁的蘊意延伸出去,以免波及到修家。
足夠了,對倖存下來的人們來說,一切都已足夠。由死到生。有失敗到勝利,還有比這更讓人激動的事情嗎?還有比這更讓人喜悅到瘋癲的消息嗎?
沒有,絕對沒有;又或許,永遠都不會再有。
歡呼雀躍與喧囂中,十三郎牽着小少爺的手。舉步淡然走下山坡,徑直走向天狼戰團,走到鍾大海的身前。
戰場再一次沉寂,無數張面孔凝固出各種各樣的表情,靜靜地望着這一幕。
人們不敢眨眼,也捨不得眨眼,任憑狂風吹出酸澀喜悅的淚水在臉上流淌,任憑視線模糊卻不肯擦拭一下,死死盯住那一大一小兩條身影。
林如海被十三郎的舉動所震驚,作勢想要阻止,夫人輕柔但堅決地拉住了他,搖搖頭。
“濤兒”林如海指着下方,神情焦慮。
“我知道。”夫人平靜說道:“相信先生。”
林如海呆在原地,久久才嘆息一聲不再說話,目光投向十三郎的背影,再難移動分毫。
人人都知道,最後時刻即將到來。
“令牌不值錢,但它是故人所贈,現在還不能給你。”
十三郎將小少爺推到鍾大海面前,說道:“我用一個人交換。”
“噗!”不少天狼戰士忍不住笑起來,隨後便在同伴憤怒的目光注視中低下頭,訥訥難言。
以價值論,平時小少爺根本不能與令牌相提並論;然而眼下這個特殊的時刻,令牌已變得半文不值,小少爺的命則關係到全局,完全沒辦法放到一起比較。十三郎看似搞笑的舉動實際上傳達了一道信息。
信任!
除感動之外,鍾大海心裡多出另一重感受:歎服。
他更能體會到十三郎的用心,知道他用這種方式爲天狼戰士鋪路,方便其從尷尬的處境中擺脫,以最快的速度融入林家體系。
事情總有兩面,天狼軍團改換陣營,對林家來說是棄暗投明,另一面講則是不折不扣的背叛,怎麼講也談不上光彩。之前親衛歡呼時、天狼戰士的表現就證明了這一點;他們既不像血狼那樣失魂落魄,也不好意思跟着林家人歡慶勝利,兩面不是人。
還有一點,大家都明白天狼軍團投靠的對象是誰,若說林如海心裡沒一點想法,誰信?
如此複雜難解的局面,十三郎用這種誰都想不到的方式輕輕化解,頃刻間消弭掉一切。小少爺是林家的命根,將他交給天狼軍,意義不言而喻。
“主上放心,天郎軍不死完,絕不容少爺傷一根汗毛。”
鍾大海吩咐將小少爺帶至自己身後,由最最強悍的十幾名天狼戰士團團圍住;隨後擡頭看看天空,猶豫說道:“主上。他們”
“我要出去,我要看老師降妖除魔,我要”
小少爺首先掙扎起來,身邊圍着一圈體型龐大的巨狼,要說他心裡一點不悚純粹是鬼扯;當然。最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被遮擋視線,看不到即將上演的大戲。
幾名天狼戰士神色尷尬,請不了人動不得粗,至於軟言安慰他們是那號人麼?
鍾大海手足無措,求救的目光看向十三郎,不知該如何是好。上陣殺敵或許無礙。叫他對付這麼一位碰不得摸不得的小孩兒太難了。
“讓他坐在狼身上,選最壯的那頭。”十三郎笑着說。
“用我的!”旁邊一名鐵塔般的巨漢答應着,伸手將小少爺抱上自己的坐騎;奇妙的是,原本絕不肯被生人觸碰的雪狼神情乖順,目光居然流露出幾分委屈,似爲自己的威武雄壯感到不值。
不愧是天狼族。十三郎內心讚歎,朝死死抓住狼背不敢鬆手的小少爺說道:“怕了?”
“不怕!”
小少爺面色慘白,揮起一隻拳頭又連忙抓緊,嘴巴又撅又抿,不停咽口水。
“哈哈!”周圍一片鬨笑,融洽而且熱烈。
山坡上,林如海輕輕嘆息一聲。反手拉着戀戀不捨的夫人走向大帳,同時不忘叫上女兒。今天的血已經流了太多太多,林大人擔心再這樣看下去,妻子女兒都會因殺戮生出什麼不好的念頭,比如野性。
久歷官場,看似嚴謹的林大人同樣擅長攻心之道,比起夫人強出不少。他明白對剛剛歸順的天狼戰士來講,孩子的父母離去不代表不尊重,而是絕對的信任。
沒有人比孩子更適合充當潤滑劑,沒有人比小少爺更能彌合裂縫。絕對沒有。
“他們不敢動,放心吧。”
安頓好小少爺,十三郎看都不看天空一眼,說道:“敢動就死。”
鍾大海不明白十三郎的話,無法理解其信心何來;他的確做好了拼死也要保護好小少爺的準備。然而有些事情不是拼命就有用,假如對方修士衝下來擄人,天狼首領擔心自己連拼命的機會都沒有,白白辜負了主上。
十三郎沒打算解釋,接過令牌收入懷中,說道:“有件事要你們幫忙。”
鍾大海啪的一聲站直,說道:“願爲主上效死。”
十三郎笑了笑,問道:“不覺得彆扭?”
鍾大海一愣,隨後說道:“主上有所不知,灰民生性殘毒,對任何人都如同對待畜生,天狼軍在其麾下,也要常受欺凌”
“灰民?”
“是的,一陣風的核心通通爲灰民,就是那種不被任何魔族認可,不屬任何一族的灰色人種。”
魔域寬廣無垠,自然存在有一些難分種族之人;舉例講,百族之間也有通婚,生出來的子嗣很容易出現變異,若是好的也就罷了,若是奇形怪狀又無資質,就會被遺棄甚至流放。還有當初魔族跨界來襲,也不是所有靈域之人都被擊殺,時間長了,魔域內各種各樣種族難辨的人形成一個獨特族羣:灰民。
“灰民崇尚自然而居,極少進入城鎮生活;有些甚至會與獸類媾和繁衍,生出一堆怪胎”
鍾大海不願再說下來,臉上的神情分明寫着鄙夷與輕蔑;天狼戰士被迫投身雪盜,還被灰民壓制甚至欺辱,也難怪生不出什麼歸屬感;這個角度講,他們投靠十三郎即可說是心願,亦不乏順水推舟的成分。
十三郎心思何等剔透,轉瞬便聽明白一切,淡淡揮手說道:“灰民不灰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做了不該做的事,尤其是那個頭領,需殺之以立威。”
“要你做的不是與他們廝殺,而是”
低聲說了幾句,十三郎問道:“能否做到?”
鍾大海毫不遲疑:“小事一樁,可是主上您”
“小事一樁。”十三郎回了他一句,轉身輕喝:“現在投降者,可免死罪頭領不在此列。”
雪地皚皚,布衣書生獨面五百狂狼,目光落在那面血紅披風上。
“血狼,我來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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