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狼不是天狼族,但他很像狼,且以之爲榮。
狼性兼狡詐與兇殘爲一體,見怯者逞強,遇強者示怯又不忘時刻覬覦對方的弱點,隨時有可能露出獠牙,發出致命一擊。
這些特質狂狼都具備,之所以在名字裡有個狂字......爲了欺騙,還爲了嚇唬人。
比如現在。
“老子是狂狼,頂着這個狂字,怎能不狂!好意思不狂?”
對着一羣瑟瑟發抖的灰民,狂狼眼裡滿是厭憎與兇惡,大聲咆哮。周圍呼喝聲聲,屬下們揮舞刀槍爲頭狼喝彩助威,氣焰熏天。
約五十個體型奇特的灰民被圍在當中,多數生有無法褪去的長尾;遠些地方,更多形狀各異的灰民圍繞成更大的圈,但都不肯做聲,更不敢上前勸阻。
作爲各族通婚而出、偶與獸類也有媾和的人族,灰民多數有些畸形、或帶有獸類特徵。在亂舞城,他們地位最爲底下,是連普通民衆都有資格凌駕其頭上的對象。
灰民生活在各大種族的中間夾縫地帶,被稱爲灰區,其作用是緩衝也是調和,可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七族之間發生大規模火拼,避免出現難以控制的局面。
強悍的灰民通常被各族僱傭充當戰士,最底層的那種;還有些出城幹起雪盜,比如此時正爲林大人衝鋒陷陣的那批敢死隊,其兇殘足以令任何對手膽寒。留下的多爲老弱病殘,比如眼前這個有着沼澤蛇族血脈的小家族,一個壯年都沒有。
面對這樣的人,狂狼還有什麼顧忌。
“把姬女......那條蛇給老子交出來!”
除非有要緊事。否則狂狼身處“高”位,還不至於跌份兒到拿灰民出氣尋找滿足感。所謂姬女也不是什麼國色天香,而是一條名副其實的蛇。之所以興師動衆,是因爲此次蒐集線索中,一名幫衆無意中探知,這個小家族內居然誕生一名返祖達八成以上的蛇女。
沼澤蛇女價比天高,她們的膽是煉製葵陽水的主材,能夠省卻十年苦功的煉體聖藥!返祖八分,姬女極有可能入藥。狂狼有機會接觸到仙人。對此早有所聞。因此在聽到消息後興駕灰區,提出買下那個取了人類名字的蛇。
原以爲手到擒來的小事,沒想到這個奄奄一息的家族居然把美姬藏起來不肯賣,豈不令他怒發如狂。
“別和老子耍心眼,別跟我說她跑了,不要說什麼找不到。”
灰民所居環境惡劣,腥臭骯髒不說,因一部分灰民喜與蟲豸爲伍甚至以之爲食,周圍到處都是飛舞的毒蟲,歷寒冬而不死。令人厭惡且隱隱生畏。狂狼腳下踩着一名老年蛇人,左手揮舞驅趕飛蟲,右手提刀怒吼道:“再不交人,老子抽了你們的筋!”
這句話引來衆怒,蛇人也是人,雖有尾巴但沒有筋;換個方式理解,狂狼是在嘲笑他們不配做人類,應該每日在地上爬。
蛇人懦弱,敢怒但不敢言。被踩的老人通體漆黑,一面扭動着身軀,天生陰寒的目光掙扎着投向狂狼身邊。掙扎嘶喊道:“老爺......小......”
“小你祖宗!”
狂狼大怒,擡腿惡狠狠踩下去,老蛇人一聲慘嚎,沒講完的話被迫嚥了回去。所幸他帶有蛇類特質,身體雖老卻依舊柔軟,方沒被當場踩斷脊椎。
周圍的蛇人驚恐地望着這一幕,幾名年老蛇人伸出手似想說點什麼,但都不敢開口。
“老子是大!大爺、大人、大老爺。都是大!”
發現老傢伙居然沒有喪命,狂狼一陣羞臊,積鬱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揮刀便砍。
“啊!”數十名蛇人齊聲驚呼,聲音帶着蛇族纔有的特質,嘶嘶如羣蛇吐信。
“低等的種族,去死吧!”狂狼心裡罵着,手臂突然一麻再一疼,橫刀脫手而出。
“好......嗯?”周圍幫衆本已準備好高喝一聲彩,驟然看到如此奇異的一幕,禁不住紛紛瞪圓了眼,心裡想頭領這是做什麼,示範仙法?
“吼!”
狂狼突然大喝,腳下用力身體橫飛,左手成爪朝右臂狠抓,頭顱卻猛地偏到一邊。
“啊!幫我......幫我!”
“怎麼回事!”
慘嚎聲驚天動地,周圍幫衆意識到情形不對,連忙圍上去試圖給予幫助;眼尖的人發現真相,約七八顆指頭長的飛蟲正趴在狂狼身體上狠咬,紛紛驚叫出來。
狂狼實力不俗,至少不比那頭血狼弱,區區幾隻飛蟲,就能讓他痛苦如斯?
衆人心頭疑惑恐懼,七手八腳衝上去幫忙,驚呼尖叫亂成一團,均沒有留意到此時那數十名蛇人正悄悄交換目光,還有周圍其它種族的灰民,也都蠢蠢欲動。
灰民皆有獸性,獸性是什麼?就是殺戮,就是看準時機便要落井下石。
這裡的灰民何止千人,真要死命相搏的話,哪裡是區區百餘名幫徒所能比;然而有狂狼這樣的高手,灰民知道但有一人逃出,等待他們的就是血腥十倍甚至百倍的報復,因此無論受到什麼樣的羞辱都死死忍着,不肯輕舉妄動。
狂狼不知道這些,他已經快要瘋掉,快要因驚恐嚇破了膽;那幾只飛蟻如此恐怖,撕咬起來如此兇猛而又致命;以狂狼的實力,全力一抓居然捏不死一隻螞蟻,其身體強悍到讓人絕望!
劇痛鑽心,酥麻的感覺迅速將劇痛覆蓋,狂狼的恐懼非但沒有消失,反倒更加絕望。他拼命吼着、叫着,撲打着,一名幫衆拼命想要按住他查看情形,結果被狂狼一把扭斷了脖子,捧着他的頭顱大吼。
“救我!”
“嘶!後退,後退......啊!”
一名低級首領代替他行駛指揮權,呼喊同伴後撤到安全距離;正在驚慌失措的時候,腰間一緊,身體猛地飛到空中,失聲高呼。
泥土翻飛,雪浪翻涌至十數丈高空,一條長達數丈的鐵鉛大蛇將他舉到空中,人面冰冷口吐人言,陰沉沉的聲音說道:“你們在找我?”
他的腰被死死勒住,臉孔瞬間紅漲如血,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從嘴裡吐出來,哪裡說得出話。千想萬想,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姬女並不僅僅是一個蛇人,還是一條兇猛如斯的巨蛇!
其實不奇怪,沼澤蛇人本就兇惡難纏,個個成年都有三級魔獸水平,若不然,葵陽水怎麼會那般珍貴;姬女既然返祖八成,變成蛇算什麼稀奇。
兩大頭領接連出事,幫徒們徹底亂作一團,有人呼喚狂狼快點清醒大展神威,有人呼喊同伴朝那條巨蛇進攻,還有人戰戰兢兢不知所謂,完全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那名報信給狂狼的大漢最機靈,眼瞅着頭領在飛蟲叮咬下漸漸失去聲息,恐懼中腦海靈光大放,嘴裡喊着“我去叫人幫忙”,轉身就跑。
他知道壞了,狂狼一死,今天的事不管怎麼收場,自己這些人恐怕都沒有好果子。更要命的是,此刻四周的灰民正朝中央聚攏起來,其眼裡的光芒讓他覺得......比那條蛇還可怕。
唯一的辦法是趕緊走,把消息及時傳回宗門,藉此功勞撈回一條命。當然,假如同來的人全部死掉,他還可以把之前的事情推到某個倒黴鬼頭上,憑着發現姬女的功勞,或許還能因禍得福。
前提是,先要逃出這裡!
大漢心裡想着,果斷拔出橫刀一路猛衝,不管擋在眼前的是同伴還是灰民,一律揮刀砍殺;只要衝出灰民地帶,灰民絕不敢追入別族領地,就意味着掏出生天。
身前一縷血花,身後想起慘呼,那些看似懦弱的蛇人終於暴露獸族本性,正紛紛如毒蛇一樣撲入人羣展開廝殺。大漢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怒吼咆哮揮刀猛砍,將辛苦錘鍊的本領發揮到極致。
身後慘嚎聲漸漸遠去,腳步與嘶吼卻步步逼近;大漢知道那不是同伴的聲音,他們已經完了,眼下只看自己能否及時逃出,傳回信息後帶人重新回到這裡,爲那些同生但不共死的同僚復仇。
近了,更近了,出口就在眼前;只要跑過最後百米,只要再堅持數息,一切都將不同。
“殺光他們!一定要殺光他們!”
生路就在前方,大漢臉上閃過獰笑,還有一絲淡淡得意。事情和他預料的一樣,只有自己活着逃出來,意味着什麼都由自己說,再無對證之人。
眼前黑影一閃,大漢突然一愣神。他不想這樣,但又不得不如此,強壯有力的雙腿彷彿被繩子捆住一樣,動彈不得。
“螞蟻......啊!”
一條蛇尾不知何時出現,直接從地面刺入大漢下腹,再狠狠一掀,將他的身體拋到空中,遠離了那個代表生機的街口。
“不......”
絕望的呼喊在空中劃過,隨即淹沒在人羣中。此時,距離此處數百米的事發地,那名被踩得趔趄難行的老者趴在狂狼身邊,對着他腫脹如豬頭一樣的腦袋喃喃,神情哀憫。
“我是想提醒大人、大爺、大老爺......讓您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