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五十,林如海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蒼老太多,鬢髮盡已斑白,臉上皺紋如溝壑般密佈,仿似垂垂暮年。高速更新
不知情的人很難理解。須知林如海雖是凡人,身邊卻有不少修士守護;八指先生或許繁忙沒有空閒,林家少爺總不至不管父親生死。換言之,即便有仙人施術、靈丹守護,林如海依舊像一顆腐朽衰敗的老樹,不可避免地走向終點。
官事cāo勞,當初亂舞城一片空白,大事小事往往都需要他這位城主cāo心,甚至親力親爲。林夫人曾託小少爺對十三郎講起過,不算飲食,林如海每日睡眠絕對不超過兩個時辰。
本性固執,加上精神有牽掛,林如海一心將亂舞城經營妥當。夫人無法阻止他,只好儘量幫襯分擔,每日想方設法調理飯食,同時讓兒子轉託十三郎,爲其請丹續命。
夫人不知道,林如海之所以造成這種結果,累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毒。她更不會知道,林如海之所以這樣拼命,八指先生也算作罪魁之一,甚至是最主要的一個。
“血鼎傳承了數百年,除了災禍與死亡,從未給林氏帶來什麼。這樣的情形,要說林氏繼承者從沒有過獻鼎之心,根本是自欺欺人。”
林如海的聲音滿是感慨,徐徐說道:“取鼎的法子與血鼎相伴,每一位繼承的林氏族人心知肚明;但卻沒有一個肯將它吐露給任何人,先生可知道爲什麼?”
雪坡之戰中,林如海曾與十三郎談過血鼎,當時的說法是取不了,自願也不行。這種話純粹爲了自保,十三郎不肯也不會相信;那時候的他根本不在乎血鼎是什麼,也懶得揭破。因此聽聞林如海這樣講,十三郎並不如何意外,反倒有些理解。
“具體不知。肯定代價高昂。”
泛泛的說法,不會錯但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因代價這種東西本身就難以確定,不同的人有不同看法,且會隨時間變化而變。
林如海自嘲一笑,說道:“先生講的不錯,取鼎代價太高,高到無法承受。首先第一條。攜鼎者會死。”
十三郎沉默下來,暗想林氏老祖明知道這樣還把血鼎傳下來,真不知其心性狠絕到何種程度。
林如海說道:“如果只是這樣,林家數百年厄運,數十位先祖繼承血鼎,未必沒有人肯捨棄己身擺脫詛咒。奈何先祖遺言中還有一條。假如血鼎落入外人之手,之前繼承的那些先祖,通通會被此鼎吸收魂源,已轉世者會暴死,未轉世者永世沉淪,皆成爲鼎內的一條怨靈!”
與常見官家一樣,林如海的書房內供奉着一副先祖畫像;像上之人白跑白鬚。顴高鼻隆,一派仙風道骨的神仙模樣。說到悲憤處,林如海不禁老淚縱橫,跪伏與地,對着畫像中人發出嘶嚎。
“先祖在上,不孝子孫如海想要問一聲:您爲什麼要這樣做?您到底給林氏留下什麼!”
畫像不會做答,擡頭似在眺望着什麼,目光清冷而淡漠。十三郎不是第一次見到那副畫像。但從未像此刻這般印象深刻,微微有些皺眉。
獻出血鼎,自己死也就罷了,還要連累歷代親祖不入輪迴;這樣的重負別說林如海,誰都難以邁過這個坎。林家時代繼承血鼎,前幾代人的想法相對單純,希望子孫中出現修道之人。繼承先祖遺志。到了後來,因血鼎而死的族人越來越多,林氏的想法也隨之改變,同時改變的還有肩頭的負累。每過一代便增加一人,世世代代,永無盡頭。
這是一座山,一座無法擺脫、且越來越沉重的山。
小宮主頭回聽說這件事,也是頭回見到如此場面,愣愣地望着林如海跪在地上痛哭,心裡不知怎地竟有些酸楚。於是她悄悄拉住十三郎的手,罕見小心翼翼問道:“什麼是血鼎,是不是魔宮要搶他們家東西,還是別的什麼人?”
小宮主不知道血鼎?這讓十三郎有些意外。帶她來就沒有瞞着的意思,十三郎挑緊要處解釋幾句,末了說道:“你們家老祖宗不願意管這種小事,只好我來做。”
小宮主歪着腦袋想了想,忽說道:“是不是想我幫忙?”
十三郎一愣,說道:“你幫不了的。”
小宮主不服,正想開口忽然憋不住笑起來,手指戳着十三郎的肩膀說道:“你是想利用我。”
十三郎張口結舌。
“老祖宗對我說過,只要有人對我說一些很難辦的事,就是想利用我。”
小宮主得意洋洋,渾沒留意到林如海此時正用憤怒的目光望着她,笑嘻嘻說道:“這句話,老祖宗以神刻之法印在我腦袋裡,絕對忘不了。”
十三郎不知該說點什麼好,心想既然是這樣你幹嗎用箭射我,難不成蠱惑你的人比老祖宗還強大?
心裡突然閃過一絲明悟,十三郎神色不變,說道:“十年前的事,不,遇到我之前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小宮主楞住,認真想了想,忽然蹙起眉捏着頭,說道:“頭好疼!”
十三郎連忙擺手,說道:“頭疼就別想了,反正也無所謂。”
“無所謂?你真這樣想?”
“這還能有假,帶你來不是爲了這個,血鼎的事情我來處理,不要再想了。”
言罷,十三郎生怕她鬧什麼亂子,嚴肅叮囑道:“別打岔,不然的話,大家都不喜歡。”
根本就是哄孩子,小宮主如何思量且不去說,林如海漸漸看出端倪,悲憤之情也被沖淡不少。試探着指着小宮主,他問道:“她,這孩子怎麼了?”
小宮主大怒,說道:“我比你大!大很多!”
林如海瞠目結舌,眼睛瞪得比天心蛤蟆更圓。不是震驚與小宮主的年齡,而是她這樣表現,與傳說或現實中的修家差距實在太遠。
小宮主不喜歡他的表情,喝道:“看什麼看,再看當心我......”
“不許胡鬧!”十三郎沉聲斷喝。
“我是比他大嘛......”小宮主罕見沒有發怒。只抱怨。
“他是凡人,看不出你的年齡。”
十三郎無奈解釋着,點點頭朝林如海示意,說道:“十年記憶,她只有十年記憶。”
“可憐的孩子......”
林如海感慨兼有難以置信,反問道:“剛纔講到,她是魔王宮掌座之......”
對一個凡人來講。魔王宮本該就是個名字,什麼意義都代表不了。然而林如海家道不凡,因爲血鼎世世代代與修士打交道,對魔王宮的大名早有耳聞。內心中,那就是神仙才能居住的地方,裡面的人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掌座自然更加強大......沒辦法形容的強大。
那麼強大的人,家裡孩子居然有這種毛病,跟在八指先生身邊像個跟班......林如海實在沒辦法想明白。
“掌座怎麼了?神仙也有爲難的時候,何況人。”
發出質問的居然是小宮主,絲毫沒有替老祖宗維護,振振說道:“不過你別高興,像你......不。像亂舞城這種小地方,老祖宗一句話就讓它變成平地,所有人都會死。”
我有高興嗎?林如海心驚膽跳,乾脆牢牢閉上嘴巴,生怕說錯什麼惹怒這位孩子王。旁邊十三郎聽她一本正經講述仙論,內心頗多感慨,對那位老祖宗再添幾分敬佩。
大人物就是大人物,你可以不喜歡。但不能不佩服;小宮主能有這樣的見識,絕對與老祖宗的教誨分不開,聯想到她本質上只是個孩子,更加不易。當然,以魔宮掌座的身份地位,亂舞城兩千萬人的死活的確算不了什麼,不能因此就說小宮主好殺。
一通胡攪蠻纏。適才因林如海悲嘶族運帶來的憤怨淡薄了不少,小宮主抖完威風,見沒人反駁也算心滿意足,朝林如海揮揮手。大模大樣說道:“你繼續哭吧,沒事了。”
“我......”
遇上這麼個女孩,林如海實在沒辦法也膽量較真,苦笑一聲說道:“年前先生講說原委,明言血鼎大有可能是保不住,林某便曾認真想過。”
十三郎面色yin暗,想說點什麼,但被林如海阻止。
“林某說一句薄情的話,如果是原來,無論先生爲林家做了什麼,林某都不能交出血鼎。個人生死事小,歷代祖宗若因此永世沉淪,恕我實在無法承受。”
十三郎默默點頭。
“現在不同了,準確地講,自從濤兒姐弟拜入先生門下,亂舞學院初步成型之後,林某的想法有所改變。”
轉身看着先祖畫像,林如海沉聲說道:“數十代血脈,數百人無辜枉死,林氏子孫已爲血鼎做足了一切;現今濤兒道途有期,蓮兒因此擺脫病根,林某不能不爲他們考慮,要做這件事。”
“如海以爲,我雖背棄了先祖之志,但也無愧於心。至於歷代祖輩墮落成爲怨靈......”
眼中射着堅定,林如海穩穩說道:“血鼎已不再是秘密,無法也無力保全;濤兒蓮兒是我的子女,我不能讓他們步此後塵,甚至還要慘。歷代祖宗在上,請將罪業降於如海一人,勿及其它。”
說完這些,林如海轉回身,朝十三郎一躬到地,誠懇說道:“林家能有復生之日,全拜先生所賜,請受我一拜。”
之前,十三郎一直靜靜地看着林如海的舉動,此時正想開口,小宮主忽然想到什麼,搶在前面認真提醒。
“你該說聲謝謝!”
與前面無數次重複不同,這兩個謝字有了語氣和音調,很誠懇,很鄭重,還很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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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宮主都會說謝謝,何況我。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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