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三雖然有些懊悔,但沒有完全放棄。現在離天明還有一段小小的時間,只要充分利用這點時間,他還有可能從重重包圍中突破。
西姆拉客棧附近的地形,自打他第一次進入,便已悄悄打探清楚。
因爲曲女城是靠山腰而建,所以整座城市都是呈現北高南低的姿態。正因爲曲女城是山城,所以每棟建築之間貼得都比較近,故而城市道路無一不是狹窄而又彎來彎去的小巷。
西姆拉客棧就在半山腰,位置處於曲女城中間稍靠下,四周密佈了高高低低的建築。同樣,西姆拉客棧也與邊上幾棟建築捱得比較近。又因曲女城跟斯德歌爾城都是屬於多旱少雨的地域,所以建築風格也比較類似,都是平頂或圓頂的建築。
段小三仔細觀察過,只要能出得了房間,跳上房頂,那就會是一馬平川。本來結實的房頂,也不容易上得去。但現在房頂被剛纔進來的兩個天竺武士撞出兩個大窟窿,這又給了段小三幾分成功的機率。
段小三朝房頂看去。房頂的高度不高,頂多也就是兩人半身高左右的高度。如果有個衣櫃或者桌子什麼的,他可以輕鬆地夠上窟窿的邊沿。
藉着微弱的夜光,他看到在大牀的邊上,有一個足有一人高兩臂長的大衣櫃,大衣櫃邊上,還有一個他剛纔踢翻倒地的桌子。
翻倒的桌子邊上,還有一罐已被打碎的酒壺。酒壺還半壺酒沒喝完。他心中暗叫一聲可惜。顯而易見,那半壺酒隨着酒壺的打碎,灑了一地,正散發着誘人酒香。
房門外的敵人還是靜靜等待,未曾發出一點點的動靜。
段小三知道,如果要從大窟窿裡逃出去,一定就先得移動那個大衣櫃或倒地的桌子到距離大窟窿較近的地方。但無論移動哪個物件,一定會發出聲音。發出聲音,就一定會讓外面圍着的敵人發覺。
但如果他不移動這兩個物件,他就無法夠得上大窟窿的邊沿。
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
風險當然存在,選擇必定艱難。
要不什麼也不動,靜待黎明的到來,然後與對方決一死戰。
要不冒着被發現的危險,趁天色逃出去。
段小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他從房間角落黑暗的陰影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走到那張倒地的桌子邊上。
他豎起耳朵,又細細側聽,周圍依舊是一片寂靜,除了偶爾幾聲狗吠,還有公雞的打鳴。
他一手拎着橫刀,俯低身子,用另一隻手去提桌子。
桌子底下,剛好壓着一片酒壺的碎片。壓在碎片的桌子重量一輕,碎片不可避免地發出了一聲“咔嚓”細微的響聲。
段小三馬上停住了提桌子的動作,屏氣凝神,右手提着橫刀的手,早已因爲用力過度而顯得指節發白。
房間外依然沒有任何聲音,當然也沒有任何動作,彷彿他們早已撤離一般。
寂靜寓意着平安,而過分的寂靜,又意味着什麼呢?
段小三心裡不免“格登”一下,一縷不安的感覺腳底開始浮現。
從遠處似乎傳來陣陣的“轟轟”聲,由遠及近,由小漸大。
馬蹄聲。沒錯,這肯定就是馬蹄聲。而且一定是一羣馬的馬蹄聲。
他不免有些疑惑。曲女城的巷道很是狹窄,最寬處也不過容納三四匹馬並行而已,怎麼城中會突然出現這樣一羣馬?如果是羣馬,那些策馬奔騰又有何目的?
沒過多久,他的疑惑便得到了答案。
馬蹄聲將西姆拉客棧團團圍住。
“突”一聲沉悶的響聲。
他發現左側的牆壁忽地鑽進一個寒光閃閃的鑽頭。鑽頭鋥亮,呈尖錐形。不待他細看,那金屬鑽頭忽地如同八爪魚一樣扒開,牢牢地吸附在牆壁上。
只聽“突、突”連續的沉悶聲響起。四面的牆壁,有三面都佈滿了八爪魚一般的鑽頭。
這是?一聲馬的嘶鳴聲響起。八爪魚鑽頭,忽地往後一拉。塵土飛揚,馬嘶長空,如金似鐵的牆壁轟然被扯開一道大口子。
“不好。”段小三低呼一聲,頓時明白爲何會有馬蹄聲,又爲何四周的牆壁上佈滿了八爪魚鑽頭。
那是要拆房子的節奏!難怪那些天竺武士只是圍住西姆拉客棧,原來他們是在等擁有特殊裝備的騎兵隊。他們只是要他死,至於什麼方式死,無所謂。
他剛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左側一堵牆,已在馬的嘶鳴聲中轟然倒塌。
漫天的灰塵如黑煙一般騰空而起。一堵牆倒蹋,另二堵牆也岌岌可危,最要命的是那沉重的房頂,隨時要倒蹋下來。無論他身在何處,只要還在房間裡,必定難逃被磚牆壓倒的命運。
事前制定的一切計劃,隨着拆遷隊的到來,已毫無用處。如果他還想活着的話,就必須另尋其它出路。
隨着又是一陣馬的嘶鳴聲,第二堵牆又轟然倒蹋,緊接着“轟”一聲,一大半的房頂成塊砸了下來。
再等下去,只能坐以待斃。在在漫天的灰塵中,段小三瞅準剛纔倒下去的磚牆,趁着灰塵還未完全散去的時候,如同一道閃電鑽了出去。
生死當前。他的計劃就是沒有計劃。
透過漫天的灰塵,他看到外面的天色已微微發白。在泛白的晨光下,他看到八九個騎兵正奮力地催動座下的戰馬,完成拆房子的任務。
在那一瞬間,他就將眼前的態勢進行了一個大概的評估。他要突圍出去,就必須熟悉敵人的位置。
可他也只能進行大概的評估。早已邊上蓄勢待發的天竺武士,一眼就發現了灰塵中的異樣,漫天的弩箭,隨之如傾盆暴雨一般傾泄。
段小三手中雖然有橫刀,但區區一把橫刀,一個頭,兩隻手,兩條腿,又怎能抵擋得住如蝗蟲一般的弩箭?
他只有退。
一退再退。
他知道在那個還未倒蹋的陰暗角落裡,還有一個衣櫃。兩人身高兩臂之寬的衣櫃。
在退回衣櫃時,他又一腳踢起剛纔他想要移動的桌子。
“突突”幾聲響聲。不大的桌面上,釘滿了黑黝黝的弩箭。
也就在那一瞬間,他躲到了衣櫃裡。
幸好衣櫃裡空空蕩蕩,剛好可以塞得下一個人。
黑暗重新回到了他的眼前,他的身邊。
他忽感右腿小腿處傳來一陣刺骨的劇痛。在這一輪箭雨中,他雖然避過了要害,但還是不幸中箭受傷。
可就算受傷又怎麼樣呢?他們要的是他的命。
小腿的傷,他已管不了那麼多。因爲,他知道,小小的衣櫃,如同累在一起雞蛋,隨時可能坍塌破碎,而他的生命亦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一股絕望的心緒悄悄涌上他的心頭,塞滿他悲壯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