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練使已經是從五品的官職,在宋朝的官場之中,算是很高了,因爲宋朝的官制比較特殊,赤縣(京城裡的縣)的知縣也才七品,畿縣(京城區域的縣),望縣,以及上中下縣的知縣官銜更低,最低的下縣知縣已經跌倒了八品九品。
士子們高中進士之後卻無處補缺,只能吃空餉的情況也是隨處可見,所以團練使確實是很高的一個官職,而且還握着地方實權,可見韋鎮仙對磨耿有多麼看重了。
韋鎮仙乃是矩州的大土司,而且還是世襲罔替的大土司,韋家掌控着矩州乃至於矩州方圓近百里的地方已經很多年,韋鎮仙能夠將這片地方管理得井井有條,即便打算造反,仍舊有很多人誓死追隨,足見他絕非簡單的人。
韋鎮仙不會在人員任用上犯糊塗,更不會將團練使這種分量極重的官職,浪費在一個有勇無謀的磨耿身上。
所以說磨耿是外粗內細,大智若愚的類型,漫看他像個十足的莽夫,實則心裡一直在盤算着局勢的發展。
韋鎮仙大總督與白牛教勾結在一處,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大理方面能不能成功結盟,也要看今次法會的具體情況。
而能夠將南無派拉過來,卻完完全全是大總督韋鎮仙的功勞!
因爲全真道先後幾次接受朝廷的冊封,成爲全國僧道的牛首,堪稱國教,全真道對朝廷也忠心耿耿,一直將白牛教視爲邪魔外道,斷然不可能與白牛教有任何的瓜葛。
可韋鎮仙卻硬生生將南無派給牽扯了進來,雖然南無派已經從全真道分出去,獨自開宗立派,但南無派源自全真道正宗,即便到了現在,仍舊以全真道馬首是瞻,許多全真道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便交由南無派去做,就好像今次張本靈橫空出世的事情!
爲了今次法會的順利開展,大總督韋鎮仙在貴州城內遍佈了眼線耳目,當張本靈報出名號的那一刻開始,消息就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傳回到了總督府。
韋鎮仙第一時間便讓磨耿過來措置此時,勢必要將張本靈,也就是宗雲拿下,其目的就是要讓南無派徹底的“同流合污”!
事實上董尚志所帶領的南無派弟子自打來到矩州之後,便一直在總督府裡頭作客,韋鎮仙得知了宗雲出現之後,並未告之董尚志,而是故意讓磨耿將宗雲給害了,造成既定事實,這樣無異於往南無派的身上潑髒水。
讓人知道原來南無派果真與韋鎮仙和白牛教同流合污了,反正他們並不需要南無派真的出力去造反,他們需要的不過是南無派這個名聲,利用南無派來製造輿論,吸引更多的民心和人望罷了。
所以磨耿必須要儘快處置好這件事,否則讓南無派的人發現的話,韋鎮仙的所有計算都將落空!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宗雲只用了一夜的時間,便讓龐正元等人心甘情願爲他聲援,在衆目睽睽之下,磨耿也不能蠻不講理就拿人。
可楊璟實在太過狡詐,三番兩次在言語上設下陷阱讓他磨耿自己跳進去,實在讓人煩躁得緊。
正當磨耿想要直接動手用強之時,他卻發現三碗倒酒家的外頭,已經聚集了很多武林人士!
這些武林人士昨夜便收到消息,畢竟是龐正元等人散播出去的消息,消息來源極其可靠,早上果然就聚集了不少人,得到現在,整個貴州城內的武林高手,有一大半已經暗中關注着酒家裡頭髮生的事情。
可以說磨耿和宗雲等人的每一句對話,每一次舉動,都沒能逃過這些武林人士的耳目。
當磨耿準備動手之時,這些武林人士已經出現在酒家的周圍,很顯然,他們並不願意看到磨耿對宗雲用強。
這些人根本就是愛管閒事,所謂的俠義心腸,說白了也就是愛管閒事。
雖說愛管閒事的人並不討喜,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是這些愛管閒事的人,才推動了時代的進步。
如果沒人愛管閒事,人人各掃自家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那麼大家都默守陳規,沒有任何的突破,無法與時俱進,終究要被時代漸漸淘汰掉。
武林人士之所以好鬥,之所以說俠以武犯禁,說白了就是他們愛管閒事。
就好似今次的法會,明知道這是白牛教爲了舉旗反叛而召攏力量,但武林人士還是紛紛過來了。
因爲他們需要參與其中,如果白牛教真能夠成事,真能夠爲天下百姓謀來福祉,他們不介意幫着出一份力,但如果成不了氣候,反而要讓西南百姓生靈塗炭,他們說不得要出手制止!
他們或許有自己的門派宗族,或許獨行天下,但他們的內心卻比那些文人士子要更加的自由,王法和地域都無法束縛他們這種自由。
他們要用自己的自由,來維護天地間的正義,這纔是最原始的俠義。
所以他們無法袖手旁觀,因爲全真道乃是天下武林的牛首,王道明一脈消失得極其詭異,如今王道明的首徒終於現身,他們決不能再讓這個首徒張本靈再莫名其妙被人給害了!
磨耿正是因爲忌憚這些無法無天的武林人,才早早來到三碗倒,希望能夠搶在前頭將事情辦妥,可惜他還是來晚了一些。
眼下武林人士紛紛在外頭關注着,他已經失去了不需講理直接動手的時機,只能選擇回答楊璟的問題。
對於這個關外壯漢的死因,磨耿再清楚不過,因爲這壯漢就是大總督府的供奉高手給拍死的!
那位高手身份來歷非常的神秘,韋鎮仙對此也諱莫如深,不想多談,但磨耿卻是知道一些小道消息。
據說這高手與韋鎮仙有着過命的交情,早年遭到仇家追殺,韋鎮仙不惜犧牲了數百人來保他,庇護了這人二十幾年,而後這高手便成爲韋鎮仙的貼身死士。
磨耿雖然沒見過這位高人,但卻知道這高人懂得全真道的無上秘法,甚至於董尚志願意帶領南無派來到矩州,也都是這位高人的功勞。
因爲要栽贓張本靈,所以韋鎮仙動用了這名高手,所用的自然是全真道的功夫!
所以磨耿對於楊璟的提問,有着足夠的自信,因爲他參與了整個陷阱的設計和佈局!
面對着楊璟和宗雲,面對着龐正元等拳師,磨耿只是冷笑了幾聲,又扭頭看了看酒家外頭越聚越多的武林高手,他才提高了聲音道。
“本官敢確認張本靈是兇手,自然做過了勘查,接下來本官就讓爾等心服口服!”
磨耿呼啦一聲便掀開白色的裹屍布,露出了那漢子的屍體來!
但見得這漢子膚色通紅,手臂和身上佈滿了蚯蚓一般暴起的血管,雙眼凸出,七竅流血,眉心處有一處棗核般的紅痕!
“此人乃是關外人氏,人稱黑風老馬,打家劫舍無惡不作,一向獨來獨往,一身功夫也很是了得,據說早年得過吐蕃高僧的指點,修煉的乃是肉身成果的外家功夫,霸道非常!”
磨耿既然揚言要讓所有人心服口服,也果真先賣弄一番,將這黑風老馬的出身來歷甚至武功路數都說道了出來,而後才指着黑風老馬身上的屍痕道。
“衆人且看,這黑風老馬血脈暴張,雙眼凸出,七竅流血,分明是被高明的內功震碎了全身經脈和內腑才死的!”
“此人強練外功,體魄如金剛似銅鐵,尋常功夫根本很難傷到他,只有高深的內功才能做到這一點,而這些天來雖然他到處惹是生非,但都沒有吃過大虧,唯一一次,便是栽在了這位張本靈的手上,當夜便暴斃,兇手是誰,難道還不夠清楚麼!”
磨耿一口氣說完,得意地昂起頭來,而後瞥了宗雲一眼道:“大家應該知道,這位自稱張本靈的道人,乃是全真道正宗弟子,而天下內功又有誰家強得過道宗全真派?”
磨耿如此一說,龐正元等人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他之所以通知其他武林人士,就是爲了聲援宗雲,無論宗雲與南無派孰是孰非,他們也都只是當個見證,這是武林人士的義務和榮幸,能夠充當這樣的見證,試問哪裡找這麼好的機會?
可如今磨耿說得合情合理,外頭的武林人士也都紛紛朝宗雲投來質疑的目光,龐正元自覺幫了倒忙,自是有些過意不去。
楊璟對經脈學說並不算太精通,即便解剖了屍體,或許也看不出什麼問題,即便找到了疑點,他也沒辦法利用經脈學說來作爲論據。
所以他果斷地放棄了驗屍這條路,而是故作輕鬆地拍手道:“精彩!團練使大人的分析果然精彩!”
磨耿見得楊璟如此,臉色也是一喜,但他很快就醒悟過來,楊璟這種奸詐小人,又怎麼可能衷心讚賞和佩服他!
果不其然,楊璟拍了拍手掌,而後繼續說道:“不過嘛...小道我卻是有個疑問了...”
“團練使大人應該也是練外家功夫的吧?這黑風老馬如果真是全真道內功打死的,豈非說團練使大人也懂得全真教的內功心法?否則一個外家硬功夫的高手,如何能夠看得出內功所致的死因?”
楊璟此言一出,圍觀的武林人士頓時譁然!
雖然武林江湖之中門戶之見極深,各家都是敝帚自珍,秘術神功很少會外傳,但同爲內家高手的話,想要看出一些端倪,甚至分析出真相,也不是什麼難事。
但外家強者和內功高手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磨耿同樣是外家功夫的好手,卻將黑風老馬的死因分析得頭頭是道,這就讓人不得不懷疑了!
磨耿本就預着楊璟會跳出來反駁,沒想到楊璟果然跳出來,而且一下子就又戳中了他的痛腳,當即暴怒道:“老子也算是打小練武,難道連這個都看不出來麼!老子非但能夠看出他經脈受損,老子還知道他是被何種招式所傷!”
楊璟見得磨耿暴跳如雷,心頭卻暗笑不已:“就等着你這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