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虎父無犬子耶

在心理學上,有個“五階段”的理論,說的是在面對令人悲傷絕望的變故,尤其是死亡之時,人們要依次經歷否認、憤怒、質疑或者討價還價、抑鬱或消沉,而後才能真正接受這個事實。

暫且不論這個理論是否存疑,單說此時的林爵,就着實讓楊璟真真切切目睹了這個過程,雖然這樣的場面他已經見識過很多次了。

他也曾經聽刑警隊的同事們感慨過,廢寢忘食查案子,出生入死追兇犯,夜以繼日搞監視,這些都已經是家常便飯,真正讓人難受的,其實是通知受害者家屬,他們的親人已經被殺了。

家屬們在短短時間之內的心理和行爲變化,會將悲傷和絕望放大百倍,無論是撕心裂肺哭天搶地,還是一言不發默默落淚,都讓人揪心酸楚。

人都說破鏡難重圓,便是重圓了也不再是原來的鏡子,終究會有裂縫,但絕大部分人仍舊心懷善意,能夠修復一段關係,也是人生最大的喜事之一。

林爵一直以來對父親有着極大的誤解,一直認爲父親是個窩囊廢,只懂得對自己的家人,對自己的兒女發狠,在官場上卻渾渾噩噩毫無作爲,爲了面子上的清廉,不讓子女享受他的官蔭和庇護,以致於林爵與兄長等人只能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摸爬滾打。

但與楊璟來到矩州之後,他終於發現,原來父親是個大英雄,而父親那刻板到不近人情的外表之下,是一顆柔軟的愛子之心,即便他如今掌控矩州大權,成爲了人人敬畏的刺史,卻仍舊對林爵等人趕到虧欠。

林爵因爲楊璟的調和,終於與父親冰釋前嫌,而且還享受了短暫的天倫之樂,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了。

當楊璟下山之後,問起這事兒,他的心裡充滿了感激,更讓他感受到父親的慈愛與家庭的溫暖。

然而這纔剛剛回到知州衙門,這名公人便送來了噩耗!

“父親是堂堂刺史,手控矩州寧西軍,父親早年征戰沙場,晚年身體健朗,漫說受病暴斃,便是小傷小痛都未曾有過,又怎麼可能會死!”

“不可能的!你這該死的球囊在胡說八道!”魏潛還未回過神來,林爵已經一把抓住那公人的領子,如拎小雞一般將他拎了起來,通紅的雙眼卻已經被淚水給模糊了!

那人也是被嚇得臉色蒼白,抓住林爵的手,口中含含糊糊地告饒道:“大...大人...這...這是...這是真的...”

“放你孃的狗屁!”林爵勃然大怒,眼看着就要將那人丟出去,此時卻被楊璟抓住了手腕。

見得楊璟輕輕搖頭,林爵才無力地放開那名公人,滿眼期待地朝楊璟問道:“大人...這些狗才在騙人,對不對?”

楊璟也是心裡難受,他對林文忠算是非常欽佩的,而且林文忠在整個西南大局之中佔據着極其重要而關鍵的作用,林文忠好巧不巧,偏偏在白觀音逃出總舵之後死了,這裡頭肯定有着非同尋常的內幕。

而這些公差都是老手,如果沒有確定,便是借給他們一百個熊心豹子膽,他們也不敢胡口亂謅,更不敢貿然向魏潛稟報此事。

從這一點來說,林文忠的死,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不爭事實了。

心裡雖然如此想着,但楊璟見得滿眼期待的林爵,卻又不忍開口,便朝他撫慰道。

“林爵,你先冷靜下來,咱們先過去看看吧...”

林爵恍然大悟一般,抹了一把臉,笑着道:“對對對!咱們先去看看,你個狗才給我等着,看我回來打爛你的嘴!”

林爵對那報信之人如此說着,便率先往外頭走,楊璟等人趕忙跟了上去。

這纔剛走出知州衙門,林爵便不停地抹着臉上的淚水,腳步也輕浮了,走到刺史府事,聽得府邸不斷傳出嚎啕哭聲,林爵終於停了下來。

“大人,你們先進去吧...我...我歇一會兒...”

楊璟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捏了捏他的肩膀,帶着宗雲等人走進了府邸,他的背影剛剛消失,林爵便蹲了下來,這個出生入死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暗察子,就這麼蹲在自家府邸的門前,就像小時候調皮地在門板上刻了個烏龜,被父親罰着不給進家門一樣。

往事歷歷在目,一幕幕閃現而過,林爵終於的眼淚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淚水在地面上潤開,就像早幾日與父親下棋之時,父親手執的黑色棋子。

楊璟相信林爵一定會振作起來,因爲他當暗察子已經不是一天兩天,能夠成爲小檔頭,足以說明他的能力和心性。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不得不說,暗察子這個行當,很容易讓人變得更殘酷,更無情,也更冷血。

林爵與父親林文忠重修關係不久,剛剛失而復得的東西,卻又這麼猝然失去了,任誰都無法接受。

不過林爵應該很快就會振作起來,無論是隻覺還是職業嗅覺,他應該很快就會回過神來,知曉林文忠肯定是被人害死的,他一定會找出真相,替林文忠報仇!

也正是因爲清楚這一點,楊璟才放心將林爵留在了後頭,與魏潛一道,來到了林文忠的房間。

林文忠的老妻鄒氏、長子林勳、兒媳、次子林官、尚未出閣的幼女林雀兒,此時就在房間裡頭,而府邸上下數十個傭人,都規規矩矩跪在了院子裡頭。

林勳已經三十多歲,早年間也不知賣力讀書,本以爲能夠憑藉父親的護蔭,當個混吃等死的小官,納幾房美妾,從此逍遙快活地過日子。

可沒想到父親卻丟了一句話:“你爹我年少時想讀書都沒得讀,給人放牛的時候在私塾窗外用竹枝兒在沙地上練字,直到今日仍舊被人笑話,叫我林竹枝,如今你有書卻不讀,那便去寧西軍當個軍漢吧。”

林勳本以爲是玩笑話,因爲當天晚上一家人吃了個團圓飯,父親雖然仍舊板着臉,但母親卻笑容滿面,弟弟妹妹也開心地用飯,不算其樂融融,但也讓人回味。

沒曾想翌日一早,他便被父親從牀上拎了起來,丟出了門外,母親在一旁也是驚愕又惱怒,哭哭啼啼,卻拗不過父親那不怒自威的臉面,終究是丟給了他一個小包裹。

人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崽子會大洞,林勳也是個不服輸的人,一氣之下便投了寧西軍去,這十幾年下來,果然混出個人模狗樣,如今已是知州衙門的兵馬都監察,如果刨除了諸多因素,算是能與磨耿鬥鬥氣了。

他本想着活出個人樣來,給老爹瞧一瞧,只是早幾個月前,寧西軍的指揮使被平調,即將離開之時,才向他吐露實情,早在他入伍那天,父親林文忠就給了指揮使一句狠話:“別告訴別人林勳是我兒子,狠命操練他,希望有一天,別人見了我,會說我是林勳的父親,而不是說林勳是我兒子...”

雖然指揮使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但林勳想起這些年受過的照顧,終於知道原來父親一直在默默地守護着他。

就在指揮使談話的第二日,離家十七年的林勳,帶着妻妾兒女,來到了刺史府邸,一家老小齊整整跪了下來,給林文忠磕了頭,直到林文忠眼眶溼潤地扶他起來,林勳才叫了一聲:“爹。”

至於弟弟林官,也是早幾日纔回到府邸的。

林官的性子沒有兄長林勳那麼暴烈,有些陰柔,動不動就哭鼻子,林文忠經常笑言稱,林官是撿回來養的,沒有半點乃父之風,林官也只是委屈地回去偷偷哭了一場。

不過林官是很怕林文忠發怒的,雖然努力讀書,但終究沒有中舉,落第了幾次之後,林文忠就對他說:“你不是讀書的料,別笑話人了。”

於是丟給了林官一貫大錢,將他趕出了家門。

林官雖然讀書不行,但心思敏感細膩,察言觀色審時度勢,心中自然有數,再者他性子溫和,待人客氣,又懂得體貼他人,那一貫錢很快就用來接濟朋友,自己卻溫飽不濟。

後來得了一個朋友的幫助,在一家大戶裡頭給人當開蒙的西席先生,倒也生活無憂,只是從不敢吐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從此往後也沒再回過家裡。

那大戶人家對這個性子溫吞的西席先生也格外眷顧,家中千金更是芳心暗許,最終喜結連理,本想招林官入贅,但林官卻如何都不答應,沒法子,只好將女兒嫁給了林官。

林官不想再見到父親,便找了一對老夫老妻來扮演爹媽,總算是把親事給辦了。

後來那大戶外出做生意,中途遭到蠻兵勒索,不願去財消災,讓人給殺了,那大戶的兒子爭奪遺產,打得頭破血流,甚至不惜鬧上了公堂,老夫人心灰意冷,便讓林官和妻子,接管了老爺子生前最在意的一座酒樓,免得都敗在了幾個兒子手裡。

結果那些個弟兄又來鬧事,林官和妻子不想讓老夫人傷心,便偷偷拿出妻子的嫁妝,將那家酒樓給盤了下來。

林官覺得愧對妻子,越發賣力做生意,這些年來順風順水,生意越發紅火,他覺得自己的能力也只能顧到一家酒樓,所以一直沒有開分店,那酒樓也就越做越大。

那酒樓名喚望南風。

楊璟和宗雲在望南風宴請四方武林的豪俠們,將望南風的名聲推向了巔峰,成爲實打實的矩州第一樓。

但那個儒生老掌櫃卻被殃及池魚,沒多久身子就不行了,臨死前,老掌櫃將林官找了過來,與他說了大半夜。

第二天,林官便帶着妻子,回家了。

林官和妻子沒有子嗣,雖然妻子常常自責,認爲自己不能生育,想讓林官納妾,但林官卻一直沒有這樣做。

兩人來到刺史府,林官給父親林文忠磕了頭,朝林文忠說的第一句話是:“爹,自打離家之後,兒子便沒再哭過一回。”

李文忠摸了摸他的頭,欣慰地笑着道:“我都看着呢...”

那一天,林官哭了,但卻是幸福的淚水。

今天,他沒有哭,大哥林勳也沒有哭,孃親與兄嫂、妻子,都哭成了淚人,林官和兄長卻跪在父親的屍體前,捏着拳頭,就像蹲在府門外的林爵一樣。

虎父無犬子,大抵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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