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在魏知報的帶領下出了宮,早有相國府的馬車守候在宮門前,直接把楊璟接回到了相國府。
高泰祥雖然沒有開口,但趙京尹卻給了楊璟暗示,楊璟早準備好了說辭,便將玉妃確實乃是驚嚇過度而死,但並沒有鬧鬼,而是刻像投影到琉璃鏡上的事情說了出來。
楊璟隱瞞了段興智毒殺高麝玉這一節,心裡多少有些邁不過這個坎兒,畢竟他對高麝玉瞭解不夠,不能光憑一具冰冷的屍體,以及段興智的一面之詞,便斷定高麝玉該死。
也好在段興智爲了儘快解蠱,很快就讓內侍衛將玉妃身邊的親信給查找了出來,通過這親信蠱師的招供,楊璟才知道,玉妃是個嫉妒心極強的女人。
她非但毒殺段興智的乳母,還驅使蠱師給其他嬪妃下藥,使得這些嬪妃喪失生育能力,又讓嬪妃們下身不淨,散發惡臭,這樣段興智就沒有興趣臨幸其他嬪妃,而專寵她一個。
這個女人甚至還與宮裡的侍衛有着不可告人的腌臢事,夜深人靜之時,若段興智沒有點她侍寢,寂寞難耐之時,她甚至會與那親信女蠱師做那羞人的磨鏡之事,可謂不堪到了極點。
然而即便有這些前提,楊璟仍舊感到非常的憋屈,畢竟他確確實實疏漏了,若非段興智中了情蠱,若非段興智求助他而吐露出實情,自己便製造了一場冤案,這是楊璟如何都無法原諒自己的事情。
也好在今番是運氣好了些,並未釀成甚麼嚴重後果,也權當給楊璟上了一課,讓他往後探案之時,更加講求證據,而不是憑着主觀推理去辦事。
楊璟道出了部分實情,這半真半假的謊言最難拆穿,高泰祥對王宮也有着不小的掌控力度,許是暗中也經過了調查,便相信了楊璟。
聽說段興智受了不小的驚嚇,此時也有些心神不寧,想讓楊璟帶着鹿白魚進宮去看一看,高泰祥也沒有太大的質疑。
畢竟楊璟的本事是有目共睹的,身邊都是些奇人異士,鹿白魚的醫術到底如何,能否勝過王宮裡的御醫們,這一層還猶未可知,但鹿白魚能夠降服夔虎這等異獸,便足以鎮住這些人。
楊璟也沒想到會如此順利,與鹿白魚暗中叮囑了一番,便帶着鹿白魚離開相國府,打算再度進宮。
可當楊璟和鹿白魚來到相國府門口之時,卻見得車駕早已備好,而高採芝已經守候在那裡了。
“楊大人,奴家許久未見王爺了,阿爹公務繁忙,又急着調撥火器給高通大將軍,打算收復北面的城池,所以今次便由我代阿爹進宮去探望,咱們正好一塊走!”
楊璟心裡不由輕嘆,這高泰祥能夠引領高氏,把持大理朝政,將段興智視爲傀儡,果然是個老狐狸,本以爲他會徹底放心,沒想到終究還是派了女兒過來。
或許別人看來,高採芝被封爲郡主,與段興智那些女兒們同一個級別,已經是高家的榮耀。
可楊璟卻知道,高泰祥連王位都不稀罕,又怎會稀罕女兒當郡主,高採芝當郡主,只怕是爲了方便入宮,及時掌握宮裡頭的情況罷了。
一想到趙京尹以及大宋朝廷往後要跟高泰祥這樣的老狐狸打交道,楊璟心裡也有些擔憂。
看來還是有必要考慮一下段興智的提議,讓大宋朝廷扶植段氏的勢力,與高泰祥形成二虎相爭的局面,否則高泰祥一家獨大,以大理的地理戰略位置來要價,大宋朝廷怕是要吃大虧了。
平心而論,拋開高泰祥把持朝政不提,楊璟還是很佩服這個老人的。
畢竟在高泰祥的管理之下,大理國力強盛,百姓安居樂業,政治清明,官員廉潔,高泰祥確實算是個非常不錯的大理管家翁。
如果讓段興智掌控實權當家做主,對大理百姓而言,未必是好事,從段興智依賴乳母便可以看出,他的心理已經有些扭曲,這種人極其敏感和脆弱,也正因此,在蒙古大軍南下侵略之時,段興智才站在了投降派那邊去。
想到這些,楊璟也是有些頭疼,政治果然不是他的強項,也不是他能夠玩轉得來的,但形勢所迫,這種時候,楊璟卻又不得不爲大宋考慮,便是趕鴨子上架,也只能咬牙堅持下去了。
楊璟看了看高採芝,便展露笑容道:“有郡主陪着自然最好,本官對宮裡規矩也不太懂,正憂心會鬧甚麼笑話呢...”
高採芝畢竟不是高泰祥,沒有那麼多的彎曲心思,高泰祥也太高估了這個女兒,並不知道高採芝已經被楊璟的英雄氣概給征服了,這高採芝見得楊璟一臉歡喜,還以爲楊璟也樂意跟她一道,心裡滿滿都是說不出的甜美。
這等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年紀,也實在不太適合捲入政治鬥爭,但也正是因爲這種性格,對自家父親崇拜到極點,纔是打小報告的最合適人選。
由於高採芝乃是郡主的身份,此番是正式入宮,也不便與楊璟鹿白魚同坐一輛馬車,高採芝的車架在前頭引路,楊璟和鹿白魚緊隨其後,到得宮門,魏知報早已領着一干宮人和內侍衛守候多時。
魏知報雖然對高採芝同樣不冷不熱,但高採芝下車之時,魏知報卻下意識要去拿墊腳石,這一小細節被楊璟看在眼中,楊璟也就終於明白,爲何魏知報一直對自己抱有敵意的原因了。
閒話也不多提,魏知報領着楊璟等人便入了福元宮,段興智早已等得不耐煩,因爲這才半天時間,那紅蛇已經越過肚臍眼,延伸到了他胸膛,距離心口已經不遠了!
他也曾請那位暗中保護自己的老僧來看過,但老僧乃佛門大德禪師,早年學習毒術,也是爲了解毒,沒想到最終還是誤入歧途 ,但本心還是不敢忘記,對下蠱這等邪術,老僧從未染指,想要出手解蠱也就無從談起了。
早先段興智向他索要毒劑之時,老僧還有些猶豫抗拒,雖然段興智乃是大理王族,而老僧未出家之前,便是段氏子弟,出家之後,又跟着出家禪讓的一任段王爺學習佛法,與段氏淵源頗深,後來雖然遠走西域,但迴歸之後,卻仍舊得到段氏的資助,甚至讓他當了崇聖寺的主持。
當他看着段興智被架空了王位,心裡也一直想着,能夠幫助段興智,奪回實權,讓段氏再度復興,真正掌控大理。
也正因此,當段興智向他控訴高麝玉的種種惡行之後,老僧纔拿出了那無色無味,便是中毒身亡也無跡可尋的毒劑。
若果老僧知曉楊璟也有類似的心結,怕是也會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惺惺相惜之感吧。
段興智見得楊璟帶着鹿白魚入宮,心頭頓時大喜,可又見得一旁的高採芝,臉色頓時有些陰沉起來。
不過他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否則也不可能隱忍這麼多年,甚至不惜扶持曾經也是段氏宿敵的楊氏。
此時段興智全當無事,與高採芝笑談寒暄,他甚至能夠感受到肚子上那紅蛇就像活過來一般,每時每刻都在往心口蔓延,然而他面上卻仍舊不見任何急躁,性子也着實是堅毅!
楊璟深知段興智的情況,見得段興智表面功夫如此高深,也不由暗自佩服,這也使得他再度考慮,或許真的能夠接受段興智的提議,利用段興智來壓制高泰祥,以便謀求更利於大宋的籌碼和優勢。
高採芝畢竟是個少女,與段興智也沒那麼多話題,談話的過程中也一直是段興智在主導節奏,當段興智說要讓楊璟探查身體狀況之時,高採芝也識趣地退了出去。
雖然她是郡主,但並非段興智的親生女兒,看診過程當中難免有些不便,她選擇迴避也是應有之誼。
見得高採芝退出去,段興智才鬆了一口氣,趕忙讓魏知報等一干宮人和內侍衛都退了出去。
情況也確實如同楊璟猜想的那般,這種變相的情蠱,想要解除並不難,鹿白魚讓段興智將高麝玉那名親信女蠱師給帶了出來。
鹿白魚也不忙着解蠱,而是與那女蠱師談起淵源,談及的話題便是前番說過的,女蠱師拜的是哪塊碑,源自於哪一族的分支等等。
瞭解蠱師的師承和出身,才能知道她的蠱術是哪個門道,解蠱也就沒那麼費力了。
再者,又有這女蠱師的血種,鹿白魚便配製瞭解藥,讓段興智給服了下去。
這纔剛服下去片刻,段興智便覺着肚子裡頭翻江倒海,肚皮都翻滾起來,便好像有十幾條蛇在肚皮底下蠕動一般,段興智臉色一變,冷汗便簌簌滾落下來,趕忙到淨房裡頭出恭去了。
當然了,畢竟是用藥,若楊璟有心要害段興智,也是需要防備的,所以段興智離開的時候,那名老僧還是走了出來,就坐在楊璟的對面,微閉着雙眸,不言不語,彷彿一座雕塑。
楊璟看着這老僧,便如同看着一頭沉睡的病虎,此人雖然身披黃紅袈裟,但如何都掩蓋不住身上的殺戮之氣,怎麼看都不像是大德高僧。
老僧的出現,讓房中的空氣都凝固了一般,楊璟與鹿白魚相視一眼,也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警惕,楊璟微微閉目,輕輕吸了一口氣,凝神入定,竟然感知不到這老僧的呼吸!
這老僧此刻就如同蟄伏在深海洞穴裡冬眠的老龜一般,氣息細微到無法察覺的地步!
楊璟趕忙運動金關玉鎖玄功,氣機如絲絲縷縷觸手一般,慢慢伸向了那老僧。
似乎感受到楊璟的氣機試探,那老僧慢慢睜開眼睛來,朝楊璟問道。
“你是王道明一脈的弟子?”
楊璟不由愕然,久久說不出話來,這老僧竟然只憑着呼吸,便能道出楊璟的門派出身來!
因爲佛門弟子講究肉身是船,渡過彼岸,對修煉肉身有着近乎癡迷的執着,修煉內功的並不算多,而這老僧的內功顯然已經登峰造極,不得不說是佛門的異類!
見得楊璟不開口,那老僧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道:“全真道已經淪落到這等地步了麼...”
楊璟還未反駁,那老僧已經擡起手來,並指如劍,點向了楊璟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