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見得後院起火,差點波及旁邊安放火藥的實驗匠房,也是嚇出一身冷汗來。
好在搶救及時,又有大批的護衛人員幫忙救火,這纔沒讓災難波及開來。
楊璟詢問之下,才知道一名本土匠師出於好奇,偷偷進行火藥試驗,這才引發了爆炸,那名本土匠師當場被炸死,匠房裡頭協助他做實驗的幾個匠人也嚴重燒傷,而杜可豐等人則沒有受到傷害。
雖然是匠人擅自行動,又連累了他人,還差點害死所有人,但楊璟還是讓夏至丫頭拿出財物來,好生撫卹死者家屬,儘量做好善後工作。
之所以如此急迫地讓杜可豐和諸多宗師進行研製,楊璟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在沒有足夠的高手幫助的情況下,楊璟只能研製一些火器,更何況白觀音手裡頭還有一把火銃,想要對付他們,楊璟就不得不依賴於新型的火器。
對於軍事或者槍械迷們來說,漢陽造老套筒絕對是一款經典到爆的火槍。
這款槍從清末到民國再到抗日抗戰,乃是最爲常見的一種老式槍械,雖然優劣都很明顯,但勝在製作技術要求並不算太高。
楊璟本想讓這些匠師們照着老套筒的設計理念,研製出一款新式火槍,奈何時間太倉促,再加上魏無敵不知何時就會來報復,所以楊璟只能改變了想法。
他想起當初參加過美國西部的一個戰爭博物館,裡頭有一支槍吸引了他的注意,讓楊璟喜歡得不得了。
那是一支很有歷史的老槍,騎兵型的美式西馬龍左輪手槍,大且重,槍管雖然粗糙卻又長又重,鼓輪也很大,木質手柄,射程雖然短,精度也不算高,但近距離射殺的威力極其巨大!
楊璟讓杜可豐等人研製的,便是這一款老槍,因爲工業技術要求並不算太高。
杜可豐等人已經掌握了鍛鋼技術,在爲楊璟鍛造臂甲秦疆和唐刀勾踐之時,便已經掌握了製造足夠強韌的鋼材的技術,所以材料本身已經沒有任何問題。
而五十名宗師的精心手工製作,諸多零部件也都製作了出來,槍身和彈鼓都已經制作完畢,剩下最大的難題,便是子彈。
一般子彈通常分爲彈殼、底火、發射藥和彈頭四部分組成,宗師們早早便完成了彈殼和彈頭的製作,純手工打磨,質量相當過硬,杜可豐也早已掌握了發射藥的配製。
眼下最難的問題便是底火的製作,這個底火就是裝在子彈底部銅帽裡頭,用來引燃發射藥的引信。
那個銅帽是軟的,槍械的擊錘或者撞針的撞擊之下,銅帽擠壓,會引燃底火,底火從傳火口進入彈殼,引爆發射藥,從而射出彈頭。
楊璟說使用的還是構造最簡單的博賽克底火,只有一個傳火口,儘可能地降低製造工藝的難度。
由於匠師們無法做到太過精細,所以這支騎兵式的西馬龍左輪手槍已經超過了標準規格太多,看起來很巨型,也很沉重。
楊璟爲配合使用轉鼓式彈倉,子彈也必須製作得大好幾號,只是填藥量也需要重新計算,甚至於炸膛的風險也會增加很多。
爲了預防炸膛,楊璟甚至借鑑柯爾特蟒蛇式左輪,將槍管制作成帶有加固的重管。
火藥的配製一向是杜可豐的專屬特權,是他能夠支配諸多匠師的得意之處,只是在大理的時候,爲了勝利,他只能無私地分享出來。
好在這些匠師都是癡迷於工藝的宗師級匠人,並沒有因爲杜可豐已經底牌盡出而看不起杜可豐,反而爲了他無私的精神而感到敬佩,由於他們的妻兒家眷也都搬到大宋來,所以他們也就能夠忠心不二地跟隨楊璟。
有了這五十名宗師再加上杜可豐,底火的研製也在飛速完成之中,可沒想到還是出了意外。
楊璟也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支秘密科技部隊的存在,將火勢壓下來之後,便將閒雜人等全部都趕了出去。
因爲本土匠師都是剛入門的技師,所以杜可豐並沒有給他們足夠的權限,只是讓他們從煅燒硫鐵礦,從硫鐵礦之中製作出硫酸來,以備配製新型火藥。
今次的事故,完全是因爲這些本土技師太過好奇,才釀成了悲劇,杜可豐也很是自責,往後自然是要加強這方面的管理和戒心了。
楊璟也知道他們每天都冒着生命危險來進行試驗,雖然他們都是工藝狂人,都想要追求這個時代科技的極致,都渴望能夠從楊璟的腦袋裡,挖出更新鮮的創意來,但風險就是風險,他們隨時會因爲追求科技,而付出自己的性命,所以楊璟也不會責備他們甚麼。
從後院出來之後,楊璟便讓人加強了戒備,而後讓劉漢超和風若塵帶着大波人馬,到縣衙的地窖去,將裡頭的屍首運回來。
風若塵不由想起楊璟去了地窖回來之後,沉睡了足足一夜,似乎放下了所有的心事,她甚至懷疑,地窖裡頭那具屍體,或許不一定是姒錦。
她甚至想要掀開那張紅蓋頭,好好檢查一番,但風若塵終究還是沒有動手。
有些事情也是難得糊塗,又何必太過追究真相,若楊璟想說,他肯定會主動說,若不想說,即便自己去問去查,也沒有任何意義。
楊璟的宅邸本來是周文房的別院,地處巴陵縣城的近郊僻靜之地,就像是一座孤島,周遭也沒有太多可以藏匿的地方,眼下又被暗察子和地方官兵佈下了天羅地網,魏無敵和白觀音想要神不知鬼不覺潛進來刺殺楊璟,實在是難於登天。
然而楊璟一點都沒有急躁,因爲他知道魏無敵和白觀音一定會來,因爲他知道,魏無敵和白觀音與他一樣,也同樣受到了假象的矇蔽!
小時候常聽一個故事,說是老虎本來沒什麼太大的本事,拜了老貓做師父,老貓傾囊相授,老虎以爲可以贏過師父了,就要吃掉老貓,但老貓卻留了一手,並沒有把爬樹的本事教給老虎,老虎來吃他的時候,老貓就爬到了樹上,老虎只能悻悻而歸。
這個師父說明了很多道理,有人說是教好徒弟餓死師父,也有人說老虎不懂報恩,也有說老貓從來不信任這個徒弟,否則就不會對老虎留一手。
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楊璟只知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徒弟比師父強的例子實在太多太多,而如今,他也親身體會了一把,徒弟比師父強,甚至連師父都被騙過去的例子!
正因爲魏無敵和白觀音也受了欺騙,所以楊璟完全可以篤定,魏無敵和白觀音絕不會放過他,這對夫妻一定會再來刺殺他!
當那口棺木從縣衙運到楊璟的宅院後門之後,楊璟便讓人佈置了小小的靈堂,停靈一夜,第二日便讓人發喪,將那口棺木,埋在了自己宅院後頭的小山坡上,並立起了墓碑。
這裡也成了暗察子和官兵,乃至於內等子虞侯重點監控的地方。
楊璟被困在棺材裡的時候,幾乎耗盡了積蓄起來的體能,身體也暴瘦,眼下守株待兔,正好將身子補起來。
高採芝已經成爲驚弓之鳥,便是睡覺的時候,也都會驚醒,每次驚醒都會大呼小叫,又哭又鬧。
由於她離不開楊璟,只好與楊璟睡在一個房,她睡離間,楊璟睡在外間,爲了避嫌,楊璟還讓夏至丫頭也搬了進來。
夜裡高採芝終於睡着之後,楊璟會跟夏至小聲聊天,聊聊高採芝的故事,聊聊楊璟這一路的歷險,夏至只是靜靜聽着,深深地被吸引,時不時會說些日常的瑣事,待得高採芝驚醒了,便與楊璟一同安撫和照顧高採芝。
楊璟將牀讓給夏至丫頭睡,自己則在蒲團上打坐,平日裡飯量也增加一倍,食譜也經過精心的調配,營養均衡,注重補充蛋白質,希望自己的體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過來。
而杜可豐等數十名宗師也在夜以繼日地工作,還讓楊璟試射了兩次,不過效果都不太理想,有一次擊錘被炸飛,差點將楊璟的眼睛都給射瞎了。
日子一晃就過去了四五天,可魏無敵和白觀音卻不見蹤影,楊敬亭和牟子才也讓人在縣城各處佈置了眼線,對舉止異常的陌生行旅進行跟蹤監控。
雖然沒能發現魏無敵和白觀音的蹤跡,但卻摟草打兔子,緝捕了不少官府通緝的要犯逃犯,巴陵的百姓們雖然能夠感覺到一股肅殺的氛圍,但對官府不斷緝捕這些危險人物,也是擊掌叫好,楊敬亭和牟子才也獲得了不少百姓聲望。
處於風暴中心的楊璟,日子反而越發悠閒起來,爲了讓高採芝恢復正常,他也常常帶高採芝到院子裡頭散心。
高採芝自是寸步不離跟着楊璟,她似乎也很滿足於這樣的生活,只是偶爾會露出迷茫又痛苦的神色,甚至還有些懷念,好幾次都提出想要回大理。
楊璟也是無可奈何,短期之內他是不太可能再去大理,而高採芝也不願意跟着別人回去,這件事情也只能留待以後措置了。
楊璟爲數不多的私人時間,除了洗澡和上茅房之外,便是每日傍晚時分,到後院小山坡的墓地前坐一小會兒。
高採芝刻意避免這座墳塋,甚至不惜與楊璟分開,在楊璟到後山期間,她便貼着風若塵,並讓風若塵帶她到後院那座竹樓上,遠遠地看着那孤零零的墳頭墓碑,以及墳前那個略顯蕭索的身影。
每當這個時刻,高採芝便會流露出一股幽怨的神色,甚至於連風若塵都能夠感受到她內心的波瀾起伏。
楊璟通常會在夕陽下山之後,離開墓地,今日也是如此,當夕陽西沉之時,他緩緩站起來,看了看墓碑上的字,才轉身走下山坡。
遠處的夕陽燒着晚霞,映照在人的臉上,彷彿給人披上一層銅皮,楊璟看着不遠處那座孤島一般的宅院,雙眼微微眯起,口中喃喃道。
“他們一定會來的…”
而楊璟看不到的某處地方,某人如同剛剛甦醒的冬眠之蛇,陰鷙的眸子,正隨着楊璟的腳步,一起,一落,彷彿隨時會從陰影之中衝殺出來一般!
夕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