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三桃園的惡霸搗子,竟然真的請來了丁大全,也誰都沒想到,丁大全竟然完全沒有追究的意思,反而還莫名其妙拋出了這麼一個話題!
對於今次殿試幾次三番推延,朝野上下也是議論紛紛,然則道聽途說捕風捉影,也不太可信。
身爲殿中侍御史,又是官家最爲寵信的幾個人,如果丁大全真的揭開這個謎題,那麼真實性起碼是可以保證的。
只是這殿試被推遲,與三桃園要搶走楚雅弦,又有甚麼狗屁關係?
楊璟與衆人一樣,也都同樣好奇萬分,只是此刻他注意到,陳密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了!
楊璟朝院子裡頭看去,但見得丁大全慢慢踱了幾步,而後才慢條斯理地說道。
“爾等都該知道瑞國公主是何人吧?”
丁大全只是問了這麼一句,整個院子都一片譁然,便是鄭卓羣,也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丁大全!
楊璟朝陳密看了一眼,後者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朝楊璟道。
“大人該知道,官家雖然正當青壯,年盛力富,然則官家至今沒有兒子,只有一個獨生女兒,便是瑞國公主...”
這個情況楊璟還是知道的,趙昀雖然只有三十四歲,但皇后謝道清和賈貴妃,都沒能生出兒子來,大宋皇帝便只有一個掌上明珠,便是瑞國公主。
也正是因爲沒有兒子,繼承人的問題便浮上水面來,或許也正是因此,趙昀才瘋狂沉迷於女色,可也許他的身體有問題,一直都沒能生出子嗣來。
眼下趙昀的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女色早早地掏空了他的身子,一旦趙昀出現意外,朝廷將因爲繼承人的問題,引發巨大的動盪!
這也是內等子虞侯胡命橋爲何一定要讓楊璟救治趙昀的原因了,如果趙昀撐不住,不需要蒙古人繼續攻打,怕是大宋就要亂成一鍋粥了!
楊璟也不知道丁大全爲何會說起這個,瑞國公主跟殿試推延又有甚麼關係?跟丁大全要搶走楚雅弦,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陳密也不再賣關子,朝楊璟快速解釋道。
“瑞國公主過年之後已經十三歲,官家和皇后娘娘商量之後,決定給瑞國公主提前遴選駙馬,而負責這件事的,便是...便是丁大全!”
“丁大全素來得寵,千方百計要討好官家,所以建議官家推遲殿試,因爲他認爲駙馬必須是人中龍鳳,而全國最優秀的年輕人,便都集中在了殿試的這些舉子之中,他要推延殿試,以從這些人中,篩選駙馬的人選...”
陳密如此一說,楊璟頓時明白了過來,非但楊璟,便是所有人,都明白了過來!
周震炎雖然已經二十七八歲了,但卻是實實在在貨真價實的超級美男子,而丁大全因爲自己面容出衆,對面相格外看重,今番怕是看中了周震炎,要將周震炎當成駙馬的人選了!
如果真是這樣,漫說周震炎沒有正式跟楚雅弦拜堂成親,便是成親了好幾天,都必須要把妻子休掉啊!
瑞國公主從出生至今,已經被冊封過多次,眼下已經成爲瑞國公主,乃是大宋皇帝最寵愛的一個女人,沒有之一!
對於這個獨生女,趙昀傾注了畢生的疼愛,能當上瑞國公主的駙馬爺,這場富貴有多麼巨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難怪丁大全早先對周震炎說,這不是爲難他,而是給他送了一場大富貴!
一個是一國之君的獨生女,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一個是曾經的煙花女子,一點朱脣萬人嘗,該做何種選擇,這種誘惑又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此時那些個文人雅士們,已經開始對周震炎各種羨慕嫉妒恨,心中也在惋惜和忿忿,可惜父母並沒有生給他們一張周震炎這般俊美的臉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震炎的身上,而他卻只是低着頭,咬着牙,似乎在掙扎,緊握着拳頭,過得許久才擡起頭來,朝丁大全說道。
“丁大人,我對當駙馬沒有興趣,周某只想大人能夠放過我夫妻二人...”
周震炎如此一拒絕,在場之人又是一陣陣的驚呼,這些人恨不得衝上去將周震炎給打死!
這是多麼清楚明白的一個選擇,只要腦袋稍微還有一些些理智,都該毫不猶豫答應丁大全啊!
楚雅弦滿眼都是感激,泛着淚花,緊緊抱着周震炎,顫聲道:“周郎...”
周震炎還未來得及與楚雅弦說些山盟海誓的話,丁大全已經開始鼓掌了!
“好,哈哈哈,果然不錯,只是你還沒聽清楚本官的話呢。”衆人見得丁大全人如此一說,又都豎起了耳朵來。
丁大全朝周震炎道:“爾等既然知曉了這一點,那麼爾等也應該早就知道,本官乃是今次的提學和主考吧?”
周震炎擡起頭來,而丁大全則走進了幾步,朝他說道。
“本官要送你一場大富貴,又豈會小氣,如果你答應當駙馬的人選,本官便讓你當狀元,不過你不要誤會,這狀元並非因爲你的才華,而是因爲只有狀元,才稍微配得上瑞國公主。”
“甚麼?我沒有聽錯吧!”
“老天爺啊!這可是潑天大的好事啊!”
周震炎還處於呆滯之中,所有人便都已經炸開了鍋!
駙馬或許會是個受氣包,畢竟再如何也只是贅婿,只不過是皇家的贅婿罷了。
許多駙馬而是受盡了委屈,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的高貴,可狀元卻不一樣,那可是所有讀書人的夢想!
似周震炎這種同進士,沒有太大的背景,等了幾年都沒能補缺,最終只好選擇重考的人,竟然能夠一躍成爲狀元,又能與官家的獨生女瑞國公主共結連理,這是九輩子當善人才修來的福分啊!
楚雅弦聽得丁大全如此說着,也是心頭慌亂,擡頭看時,卻見得周震炎一臉的木然,只是低低地垂着頭,他竟然不敢擡頭!
楚雅弦對周震炎最是清楚不過,或許他可以揮金如土,可以傾家蕩產,但科舉考試從來都是周震炎的夢想!
他爲讀書付出了太多太多,他相信自己是有才華的,先前只被取了個同進士,只是因爲他沒有太大的背景,朝中又奸臣當道,說不得有人頂替了他的名額。
雖然這些或許只是他的自我安慰,或許同進士就是他最真實的水平,但對於周震炎來說,楚雅弦很清楚,一個狀元的頭銜,是讓周震炎如何都無法拒絕的!
一個明日就要拜堂成親的人,爲了證明自己娶這個女人是正確的,竟然呼朋喚友,讓自己的準妻子,重操舊業,爲這些男人撫琴淺唱!
雖然楚雅弦沒有拒絕,但她到底還是有些腹誹的,畢竟跟了周震炎之後,她便自認是良家女子,不再適合在其他男人面前表演了。
但周震炎卻還是這樣做了,在他的心裡,他可以爲了楚雅弦放棄財富,卻無法爲了她而放棄虛榮和尊嚴!
她太瞭解周震炎,以致於她很清楚,周震炎是絕不會拒絕的!
當她鬆開周震炎的手之時,周震炎並沒有挽留,她便已經知道了答案,丁大全也知道了答案!
“哈哈哈哈!咱們的駙馬爺還是不錯的,起碼還懂得權衡,要我說嘛,沒有甚麼是不能改變的,若果真有,那隻能說明東西不足以讓人動心罷了,哈哈哈!”
丁大全如此笑着,周震炎卻只是低頭不語,而楚雅弦卻猛然往旁邊的廊柱上撞了過去!
“嘭!”
楚雅弦腦袋裂開,脖頸喀嚓一聲,整個人便癱倒在了血泊之中,很快便氣絕而亡了!
“嫂夫人!”鄭卓羣想要阻攔卻是來不及,此時見得楚雅弦身死,而周震炎卻仍舊呆呆站着,他本想去打醒周震炎,可剛想要邁步,見得周震炎無動於衷,他終究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鄭卓羣眼眶通紅,走到周震炎的面前來,面對這個仍舊低頭的摯友,鄭卓羣自嘲地一笑:“今日,我鄭卓羣纔算真正認識你了。”
鄭卓羣見得周震炎不敢擡頭面對自己,冷哼一聲,便拂袖而走,加入到了楊璟這邊來。
楊璟此時看着周震炎,看着丁大全,突然覺得這個大奸臣實在太讓人敬畏了!
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他利用名望和利益,將一個前一刻還信誓旦旦海誓山盟的癡情男兒,下一刻就變成了見利忘義的小人!
或許正如丁大全所言的那般,不是他太過堅定,而是誘惑不夠大罷了,周震炎本來就是這麼一個人,只是沒有足夠的誘惑,不是丁大全引誘他變成這個樣子,而是他本來就是這麼一個人,丁大全只是有着足夠的權勢,提供這樣的誘惑罷了。
楊璟看着得意洋洋地大笑着的丁大全,突然有些明白這個大奸臣的恐怖之處在哪裡了。
丁大全走到周震炎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跟我走吧,咱們的狀元,咱們未來的駙馬爺,哈哈哈!”
早先還有自稱有三分氣節的周震炎,果真只有三分氣節,眼下氣節已經敗完了,他甚至沒有勇氣再看楚雅弦一眼,只是默默低着頭,跟在丁大全的身後,就像一條狗!
而更讓人氣憤的是,周震炎的臉上竟然還帶着悲憤的淚水,就好像這一切不是他的選擇,而是丁大全在逼迫他一樣!
丁大全對此卻毫不在意,他帶着那個男寵,帶着或許是大宋第一俊美的周震炎,就這麼從楊璟的身邊走了過去。
從頭到尾,他沒有看楊璟一眼,也沒跟楊璟說過一句話!
直到他走出了院子,朝朝那個馬伕問道:“咦,奇怪了,聽說有個叫楊璟的樞密承旨,很是嫉惡如仇嘛,怎麼都沒見着?”
“哦,不過也對,本官對那些無名無姓的芝麻小官,從來都是看不見的,哈哈哈!”
楊璟將丁大全的嘲諷聽在耳中,卻沒有任何的舉動,他並沒有低估丁大全,也沒有因此而感到羞辱,更不認爲自己能夠一蹴而就扳倒丁大全,反而今晚對丁大全有了全新認識,也算是小有收穫。
眼下他的心中,其實只是充滿了惋惜和悲嘆,對於周震炎,他不知該如何去評判,對於自盡的楚雅弦,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