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楊璟要到軍中去挑人,魯麗格倒也沒想這許多,禍女呂卻警覺起來,且不說她是否擔心楊璟是南宋細作,單說她如何都見不得楊璟好,便會千方百計加以阻撓了。
許多時候,人因神秘而強大,因爲對他一無所知,不知他有着何種本事,更不知他隱藏着多少手段,這才心生忌憚。
若對一個人知根知底,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楊璟自打出現在庫庫諾兒之後,便開始搞事情,卻無人能奈何得了他,到了哈兒和林,楊璟也同樣有恃無恐,直至目今,竟然無人知他樣貌!
看清一個人的樣貌,乃是瞭解一個的第一步,禍女呂自然想看看楊璟的尊容,便趁機說楊璟藏頭露尾,強迫楊璟摘除鬼面!
魯麗格將楊璟視爲奇人,聽着聲音分明很年輕,可又一頭白髮,身子枯槁,形同蒼鬼,也着實很是好奇。
然而楊璟卻用薩滿神殿的規矩來推脫,禍女呂見楊璟輕描淡寫就避重就輕,也冷笑道。
“既然宗維先生不願以真面目示人,那是萬萬不能進入軍中的,這可是最起碼的要求。”
若沒有禍女呂,魯麗格早就將楊璟帶入軍中了,畢竟她之所以招攬楊璟,就是爲了讓楊璟幫她謀劃那達慕,挑選勇士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可禍女呂如此一說,也挑起了她的好奇心,試問誰不想見一見這奇男子的真面目?
所以此時也幫腔道:“是啊,宗維先生不如摘除了鬼面,並非我等刁難,這軍隊裡頭的規矩使然,還望先生見諒。”
面對禍女呂和魯麗格的要求,楊璟卻只是心中暗笑,進入軍中挑選勇士不過是他的幌子罷了,若他執意要進去,難免會讓人懷疑他想要刺探軍情,他的真正意圖其實並不在此。
“若無神殿的規矩,我又何必戴着又沉又熱的鬼面,承蒙大薩滿關切,讓我成爲祭司,我不能自己壞了儀式規矩,這軍中不去也罷,不如咱們去奴營好了,再不然就到皇都之中隨處逛逛,能用的人總能找到的。”
“其實到軍中招募勇士也不好,徒添麻煩不說,還掰扯得不乾不淨,咱們到奴營去看看吧。”
禍女呂倒也罷了,魯麗格聽說要到奴營去挑人,當即就不樂意了,這奴營裡頭都是些活死人,哪有可用之人!
再說了,奴營裡頭都是色目人或者漢人,少有蒙古族人,即便是有,也是蒙古族之中的敗類,哪裡有資格參加那達慕!
那達慕象徵的可不僅僅是勇氣,還有蒙古族人的榮耀,試問奴營裡頭的人,哪裡有什麼榮耀可言,若真讓這些人蔘加那達慕,即便贏了,她魯麗格也會成爲笑柄,更何況他們根本沒有半分贏的希望!
魯麗格是個單純的孩子,見得楊璟如此,以爲楊璟賭氣,自然要將罪責推到禍女呂的頭上。
若不是禍女呂冒犯了楊璟,楊璟又怎麼可能置氣一般,從要去軍營,轉到要去奴營,這落差實在太大!
見得楊璟生氣,魯麗格臉色也不好看,這總不能責怪楊璟,畢竟人人都有自己的一些癖好和性情,尤其是高人,總歸是有些怪癖的,楊璟乃是自己的貴客,這個氣只能撒在禍女呂的頭上。
若不是禍女呂想要一睹楊璟的尊容,也不會讓楊璟生氣,在魯麗格看來,男人不都長得一個樣,長得美醜跟本事也沒有太大關係,她本身就不愛打扮,有本事纔是正理,禍女呂今次是因小失大了。
或許別個會將禍女呂這個國師看得很重,但魯麗格從來都是隨心而欲,單憑喜好來做事,從不涉足朝政,這也是乃馬真以及其他皇族都喜歡她的原因。
有了這一層,她對禍女呂沒有什麼政治需求,自然也就不會把這個國師看得太重,在她看來,禍女呂跟楊璟一眼,都是聰明人,都是她的貴客。
可禍女呂冒犯了楊璟,壞了她參加那達慕的計劃,她可就要不高興了。
於是,這位別吉便朝楊璟道歉說:“宗維先生請不要置氣,是奴做得不對,奴好歹也是別吉,到軍中走一走又有何妨,誰又敢說半句閒話,至於奴營,裡頭沒幾個有用的,不去也罷了。”
“不行!別吉,軍營重地,豈能隨便帶些身份不明的人進去!”禍女呂也急了,她也並沒有往細作的方面想,她只是不想讓楊璟得寵罷了,畢竟她還想着靠魯麗格來欺負楊璟呢!
然而魯麗格也發火了,她是個藏不住脾氣的,當即朝禍女呂道:“我是別吉還是你是別吉!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連可敦都說不得我,你是什麼東西!”
國師雖然也是位高,卻稱不上權重,在南宋這邊,也就跟楊璟的洞宵宮提舉差不多,是個神職,只不過是靠着宗教影響,才擁有一些政治資本,權勢是需要轉化才能得到的。
若換作別人,斷然不會如此得罪禍女呂,可魯麗格是一根筋,誰能幫她在那達慕之中出風頭,她自然就信誰。
人人都說國師是神人,可又有幾個人見過,楊璟卻是不同,魯麗格是親眼見到楊璟未卜先知,還實實在在幫她找到了小野鹿的!
聽得魯麗格如此罵自己,禍女呂也驚呆了,因爲還從沒有人敢對她如此不敬!
她的臉色也極其難看,卻也知道魯麗格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直性子,一腔怒火便轉移到了楊璟身上,若不是楊璟,她又豈會受到這樣的羞辱!
可她就像個輸急了的賭徒,輸得越多,就越想回本,眼下竟然壓下脾氣來,朝魯麗格賠罪道:“是,別吉說的是,是我唐突了,心裡頭也是想着早些爲別吉把這事做成了,自是急了一些,別吉不要見怪。”
魯麗格心中已經不是很喜歡禍女呂,但她脾氣上來得快,忘記也快,聽得禍女呂也是爲了自己好,便也消了氣。
“算了,都是想贏,往後對宗維先生客氣一些便成。”
禍女呂見得魯麗格如此,也就點頭稱是,暗中卻怒視着楊璟,恨不得將楊璟給吃了。
楊璟卻沒有看禍女呂,更沒有落井下石,而是朝魯麗格說道。
“別吉,國師所言並不差錯,我確實不太適合到軍營去,這奴營既然別吉看不上,那咱們到皇都裡頭走走吧,我來皇都這麼久,都未曾遊逛過,正好出去玩一玩,聽說蒙古族中勇士遍地,那些人想要巴結別吉都來不及呢,勇士應該很好找的。”
這纔是楊璟的真正意圖,軍營裡頭沒有楊璟要找的人,他想四處逛逛,看能不能聯絡上皇城司的斥候,或者是宗雲的人!
再者說了,他也想到和林的漢人區去走一遭,裡頭住的全都是工匠,對於楊璟而言,這些人可比軍士要更具吸引力!
而且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漢人區裡頭肯定少不了忠勇之士,楊璟也想去看看,若能找到一些可用之人,往後想要從中攪局,也就不需要擔心無人可用了。
魯麗格心說,楊璟是真的生氣了,她可不相信楊璟真的是爲了尋找勇士,纔打算到街上亂逛。
蒙古算是全民皆兵,街上除了各國的商人以及使節團,也有不少蒙古族勇士四處閒逛遊玩,但其中大部分都是有主之人,都是那些皇族或者領主、軍長的麾下勇士,即便看中了,也不一定能夠招攬。
再說了,蒙古族有本事的人,大部分都在軍中,街上能找到什麼可用之人。
這一定是楊璟生氣了,所以纔打算到街上散散心罷了。
魯麗格這麼一想,也不好再拂逆楊璟的心意,畢竟大薩滿婆婆可是交代過,不能讓楊璟遭受委屈。
“先生說得也對,先生難得來皇庭,自然是要四處走動走動,見識一下我蒙古族人的風情,咱們這就走吧。”
禍女呂見得如此,自然不敢再提意見,魯麗格便帶着楊璟和姒錦,身後跟着怯薛歹衛隊,便出了宮城,來到了和林的大街上。
這和林裡頭也是有不少店鋪的,集市都集中在西面,熱鬧非凡,衣食住行各方面都有貿易,加上各種酒店飯館客棧窯子,就更是喧囂。
與南宋不同的是,這裡竟然還有人口販子,專門販賣奴隸,楊璟甚至還見到不少被插標販賣的黑奴!
宋朝是沒有奴隸制度的,不得公開買賣奴隸,那是犯法的,大戶人家使喚的那些個奴婢丫環小廝,都是有聘用文書的,並非奴隸,也不得隨意打罵污辱。
可蒙古大軍四處征伐,掠奪人口和財富,人口對他們而言,也是一種極其重要的資源,販賣人口這種事情,也就見慣不怪了。
除此之外,城中還有天下各處不同人種,四處往來穿梭,有西方的探險家,也有中原的遊俠兒,可謂是大雜燴。
而這些人語言不通,想要做買賣,自然需要舌人,也就是通譯,這些舌人又跟牙人掛上鉤,竟然也組成了大大小小的幫派。
所謂牙人,也稱之爲經紀,相當於中介,專門給人提供商業信息,促成買賣,從中收取佣金,當然了,牙人都很市儈狡詐,懂行的人其實都不太願意僱傭牙人。
楊璟走走停停,也算是領略了一番,他暗中留意了一下,雖然也有不少江湖勢力在這和林城裡頭,卻不能確定與宗雲是否有關係。
畢竟他身邊還有別吉和衛隊,別個不敢靠近,若他主動接近,目的性太強,也做不了太多事情。
他要找的人都在暗處,若自己不戴鬼面,或許能夠被認出來,讓那些人主動找上門來,可惜自己卻不能不戴鬼面,更不敢張揚。
楊璟也只能希望暗察子或者宗雲的密探斥候,能夠認出自己這一頭白髮來,畢竟他在安豐軍之時,頭髮就白了。
如此漫無目的地逛了一個上午,倒也有趣,魯麗格是個好玩之人,不斷給楊璟介紹城中的好去處,到了中午,卻是領着楊璟,到一家窯子裡頭用飯。
而在這裡,楊璟終於遇到了一些自己想要尋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