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歌在繡樓住下之後,小呆就常常到後花園的涼亭讀詩背詞。
只因坐在涼亭上就可以看見繡樓的窗口。
他不時往那窗口投目,期待能看見唐歌出現。
便是整個後花園裡的鮮花再美麗芬芳,又怎抵唐歌那一張甜美笑顏?
但,唐歌一次都未在窗口出現。
用“神耳術”聽不到她的聲音。
用“神目術”因相距太遠,又穿不透繡樓牆壁,看不見還是看不見。
唉,可憐——望眼欲穿又難穿。
這天上午,小呆覺得天兒熱難耐,讓貼身俏婢把剩閒的那朵“奇香雪蓮”送到繡樓去。
俏婢去後返回,告訴小呆說唐姑娘謝過公子美意,但並不留那“奇香雪蓮”。
小呆忽的想到唐歌一顆心還在“小呆”身上,怎能接受自己的關愛。
自己忒也糊塗!但心兒又一陣甜蜜:他真的對我小呆用情專一,癡心不二!
問俏婢唐歌在幹什麼?俏婢的回答出乎小呆意外——唐姑娘在刺繡。
快到中午時,小呆被人喚到花廳。
黑天鵝和冰清亮出一張大紅帶金邊的請柬,說信王府遣人送來的,請小呆晚上去信王府赴宴。
小呆接過請柬看了看,讓人把白氏雙豔叫來,幾個人一商議,決定由小呆帶白氏雙豔赴宴。
爲防備萬一,小呆在拿着璧色玉簫之外,貼身處又藏好玲瓏刀。
關鍵時刻,爲了保命當然不怕暴露身份。
白氏雙豔也認真地作了一番準備。
他們緊張:因爲小呆得罪過信王府八大高手之一的刁小禿。
他們不能不去:焉敢公然不給信王的顏面。
到傍晚要離府出發時,柳飛雪來看小呆。
小呆就對柳飛雪說了去信王府赴宴的事,並說他要是有什麼意外,請柳飛雪幫他照顧兩位夫人一片家財。
遂上馬與白氏雙豔趕奔信王府,柳飛雪、黑天鵝和冰清等人送到府門外,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還之悲壯。
看門臉,信王府比護國一品侯府還要講究氣派。
只因信王朱由檢畢竟是皇室宗親,而色魔充其量是魏忠賢手下一員得力干將——“護國一品侯”雖有其名卻未有其“實”。
信王府的大門外已有四名衛士在恭候小呆。
小呆三人一到,有人接過馬匹。
又有人引領他們進府。
穿回廊,轉朱閣,來到後院一間燈火通明的大廳。
廳內已擺放好了兩張大餐桌,餐具已齊備,只是還未上酒餚。
在餐桌一旁一排椅子,上面坐着十幾個人。
在中間位置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面白如玉,眉清目秀,透出一股靈氣。
在少年右邊是位中年文士,神色冷峻,目光有神,穿一襲灰,手裡把玩一把斯文扇。
龍鬥狠?
龍鬥狠的位置是少年左邊第四位。
刁小禿的位置是少年右邊第三位。
刁小禿一雙兇眼死盯着小呆,好像是在說:“哼!你終於來了!”
這些都是小呆尋目一瞥的印象。
這時椅子上的十幾個人見小呆三人走近,都站起身。
少年朗聲一笑,道:“小王有失遠迎,尚望燕公子海涵!”
小呆一抱拳,笑道:“燕南飛拜見王爺!”
他聽柳飛說過信王才十七歲,是個傀儡,便認定這少年必是信王朱由檢。
信王笑道:“先介紹一下吧。”
遂把身邊的中年文士介紹給小呆,道:
“這位是我的恩師夏侯先生。”
夏侯先生對小呆微微點頭微笑,卻未說話。
信王接着又介紹其他人,分別是“魔掌鬼腳”張天李地,兩個怪模怪樣的老翁;“來去無影”刁小禿;“霹靂虎”龍鬥狠;“千面書生”蔣樓;“鬼斧神工”熊烈;“金刀無敵”齊戰雲;“撕天手”朱鵬。
赫然是八大高手。
小呆又把白氏雙豔介紹給對方,道:“兩位賤內,白豔豔和白麗麗。”
白氏雙豔一齊朝對方當胸一抱拳,算是施禮了。
在英氣和豪氣中還帶着一縷香氣。
信王笑道:“大家入席吧。”
遂信王、夏侯先生、小呆和白氏雙豔一席;八大高手在另一席。
衆人落座,便開始上菜。
夏侯先生對小呆展顏一笑,道:“燕公子不必緊張,只因你曾與本府的兩位武士有過接觸,特別是救了龍鬥狠一命,所以王爺要宴請公子,以表謝意。”
小呆道:“但區區無意卻得罪了貴府的刁兄……”
信王府笑道:“本王正要爲你們和解此事。”
轉對另一席道:“刁小禿,請你過來。”
刁小禿離座來到信王身邊,抱拳一揖,道:“王爺有何吩咐?”
他站着才差不多和信王坐着一般高。
信王道:“你和燕公子的過節就此一筆勾銷。燕公子是本府貴客,你們以後要與他好自相處。”
刁小禿轉對小呆道:“王爺的話我不敢不聽。但還請閣下賜些解藥把我體內的毒氣除去。”
衆人聞言俱都一怔:誰都沒想到刁小禿已中毒在體。
龍鬥狠脫口道:“你小子不去殺他並不是給我面子,而是中了毒!”
“哈哈哈!”熊烈揚聲豪笑,道:“刁小禿睚眥必報,難怪這次忍得住!”
刁小禿對兩個人氣道:“閉上你們的臭嘴!一會兒每人各罰三杯!不然我就灌你們耳朵裡去!”
小呆對刁小禿道:“解藥區區並未帶在身上。飯後請閣下隨我去取如何?”
刁小禿道:“也好。”
信王笑道:“就這樣了。你回去喝酒吧。”
酒餚上齊,甚是豐盛,山珍海味,應有盡有。
侍女已逐一斟酒,酒香四溢,顯然是上好佳釀。
信王端杯,笑道:“爲結識燕公子咱們喝一杯!”
小呆道:“區區爲有幸結識王爺和諸位乾杯!”
信王、夏侯先生、小呆及鄰桌八大高手都一飲而盡。
白氏雙豔只是象徵性的端了端杯。
小呆知道自己百毒不侵,所以吃喝毫無顧忌。
但白氏雙豔必須小心謹慎。
一杯酒過後,信王對侍女道:“可以開始演助興節目了。”
侍女就進了大廳的一個側門吩咐下去了。
少頃,有六七位樂師在席側坐好。
音樂聲響起,十二位美女聯袂而出,開始翩翩起舞。
她們都身穿彩色紗裙,薄如蟬翼,可見裙內玲瓏妙體。
忽然一縷清涼甜美的歌聲從側門飄出:“問東君何處天涯。落日啼鵑,流水桃花。”
隨着歌聲,一位千嬌百媚豔服美女嫋嫋飄出,嬌軀打了個旋兒,衣袂飄動,如仙子下凡一般。
又接唱道:“淡淡遙山,萎萎芳草,隱隱殘霞。隨柳絮吹歸那答,趁遊絲惹在誰家。倦理琵琶,人倚鞦韆,月照窗紗。”
一曲唱罷,博得滿堂喝彩。
小呆認出唱歌美女正是天香樓的香香小姐。
就見香香小姐,對兩席分別襝衽施禮,之後就要退去,忽聽熊烈道:“唱一首怎的就要走!再唱一首!來點粉的,過癮的!”
龍鬥狠附聲道:“對,再唱一首。”
香香對那席施禮,又唱起來:
“朦朧月影,黯淡花陰,獨立等多時。只恐冤家誤約,又怕他、側近人知。
“千回作念,萬般思憶,心下暗猜疑。驀地偷來廝見,抱著郎、語顫聲低。
“輕移蓮步,暗褪羅裳,攜手過廊西。已是更闌人靜,粉郎恣意憐伊。
“霎時雲雨,半晌歡娛,依舊兩分飛。去也回眸告道,待等奴、兜上鞋兒。”
“好!哈哈!這才過癮!待那日老子去天香樓與香香小姐‘霎時雲雨,半晌歡娛。’哈哈!”
豪笑粗語者又是熊烈。
香香退入側門去。
那十二名伴舞美女和樂師一併退去。
夏侯先生又敬小呆第二杯酒。
酒後,夏侯先生問道:“不知燕公子師承何人?”
小呆道:“區區自幼在南海一荒島上長大,家師人稱‘南海仙翁’。”
夏侯先生又問道:“那怎麼又落腳京城?”
小呆道:“家師不幸在海上遇難,我來京城尋找家師一位親戚,想打聽出身父母是誰,不料來後不久,那位親戚就病逝了。
“丟下一大片家業讓我料理。”他對柳飛雪已如此瞎編過,此番說來倒是真的一樣。
這時,音樂聲又起——竟換了樂師。
音樂聲中又有十八位美女聯袂舞出,衣裝鮮豔,俏容麗姿。
夏侯先生介紹道:“剛纔表演的是天香樓的節目。這是芙蓉院的節目。”
話音未落,一位體態婀娜,風情萬種的白衣美女已經舞出。
但見她身體連轉打旋兒,似足不沾地,裙裙飄飛,露出一雙雪白粉嫩的美腿。
旋轉罷,一個美妙縱躍,如什麼鹿凌空,似嫦娥奔月。
忽而音樂舒緩,美女變得轉盈嫺雅,似柳絲拂水,盡展溫柔。
這才輕啓香脣唱道:“擁紅綾笑看佳人對菱花,把春山描畫。嬌滴滴弄金釵,發邊斜插。
“掐一朵白梨花,斜倚香肩低問話,說道是昨夜間的風流,春宵一刻千金價。
“覷看她粉面含羞,笑而不答。掩酥胸一扭香軀,把妝臺下。
“只見她秋波偷回,把郎低罵:你個小冤家!”
小呆覺得這美女歌唱雖也婉轉動聽,風情殆蕩,卻不如她的舞姿優美而見功夫。
美女又舞了一回,在衆人喝彩聲中飄然退去。
樂師和伴舞之女亦隱之退去。
夏侯先生對小呆道:“還有玉春堂和翠紅閣的節目。”
這時鄰某那叫做張天李地的兩個怪老翁過來向小呆敬酒。
小呆一看就知道這兩老者乃是世外高人。
他們身上有一種超凡脫俗的閒野氣質,好像除了老天爺他們就是老子第一了。
而“張天李地”之名必也是假的。
但看他們在信王、夏侯先生之後敬酒,必在八大高手中排在前頭。
張天笑道:“燕公子,我們來信王府時間不長,但對信王與夏侯先生非常佩服。
“他們禮賢下士,求才若渴,所以願意捨出這把老骨頭爲他們效勞。
“公子年輕有爲,前途無量,但沒硬靠山的終是不行。
“何不投到信王府一同建功立業,大展鴻鵠之志!”
李地笑道:“我們快人快語,何去何從,還望公子三思而決。來,喝酒!祝燕公子早日青雲得路,鵬程萬里!”
敬酒之後,有人已搬來一張桌子放到兩席前面很近之處。
桌上蒙着紅色毯子。
有四位紅衣美女走出側門,站到桌旁。
隨後又有一位穿白色緊身衣的女郎嫋嫋婷婷走出,對兩席衆人襝衽施禮,然後躍上桌子,仰頭往後,一直抵桌。玲瓏妙軀,軟綿豐盈,軟弱無骨。
在桌上做出各種姿態,宛如一條白色靈蛇,令人歎爲觀止,蔚爲奇賞。
有人又往桌上擺放一座人造花枝,美女便嘴刁花枝,全身倒立懸空。
滿堂叫好,掌聲雷動。
夏侯先生向小呆介紹,這是玉春堂名妓溫玉嬌表演的柔骨功。
旁邊冒出刁小禿,接聲道:“玉嬌小姐的柔骨功到牀上更柔。燕公子是否有意與她柔一柔?”
他手裡端着酒杯,顯然是來敬酒的。
小呆笑道:“兄臺果然風趣!”
刁小禿道:“我風流不風趣,喝一杯吧,感謝那晚你手下留情!”
小呆道:“彼此彼此!”
舉杯一飲而盡。
刁小禿也喝乾,臨走時似無意地瞥了白氏雙豔一眼。
龍鬥狠又來敬酒,道:“燕公子,我龍鬥狠的命雖然是你救的。
“但你要是不來信王府,甚至與我們爲敵,我龍鬥狠一定捨命與你狠鬥!
“喝一杯,希望我們能成爲好朋友!”
龍鬥狠之後是“千面書生”蔣樓來敬酒。
蔣樓四十幾歲的樣子,看上去很文靜,臉上掛着和氣的笑容。
一襲俾衫,身材適中。看上去儒雅、清秀而又彬彬有禮。
對小呆笑道:“蔣樓有幸結識燕公子,一見之下就知燕公子乃人中龍鳳,必有傲視武林之日。
“蔣樓粗通文墨,稍懂武功,還望燕公子以後多多關照,更願意與燕公子共事信王,以成就一世功名!”
蔣樓之後“金刀無敵”齊戰雲,一個紅臉老者,神情威猛,不怒自威。
齊戰雲對小呆道:“燕公子,老夫敬你一杯!我不太會說話。
“其實有些事也不用說,像燕公子這樣的人俊傑啥還不懂。喝吧!”
齊戰雲之後“撕天手”朱鵬剛想離座,忽聽一縷簫音響起,如天外飛來妙音,登時震住全廳。
隨着簫音,一位豔裝美女嫋嫋飄出側門,執簫吹奏,輕盈曼舞。
簫音如行雲流水,婉轉動聽。
聽入耳內令人頓然陶醉,榮辱俱忘,沉迷其間,身心有一種融化的感覺。
美女吹奏着退入側門,簫音猶在,繞樑不止,回味無窮。
“撕天手”朱鵬過來給小呆敬酒,道:“燕公子,我朱鵬在武林沒什麼地位,但信王府卻拿我當個人物。可見,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
“夏侯先生就是伯樂,知人善任,用人唯能。信王雖年幼,但已顯君主之相,日後……”
信王截聲道:“朱鵬,不可口沒遮攔!”
朱鵬笑道:“此間並無外人,朱鵬言而由衷。燕公子喝一杯!”
小呆剛喝下這杯酒,熊烈卻拎着酒壺過來了。
熊烈四十多歲,是一位身材體壯、虎背熊腰的虯髯猛漢。
“哈哈!燕公子,我熊烈就說兩句話:是朋友我和你喝酒,是敵人我和你拼命!來,喝一壺!”
仰脖咕嘟咕嘟把一壺酒都喝了。
信王道:“燕公子已經喝了不少……讓他用杯喝吧!”
熊烈一抹嘴巴,道:“那不行!他不喝就是瞧不起我!”
小呆灑然一笑,道:“我喝一壺。”
遂也喝了一壺。
不知怎的,喝了這麼多竟毫無醉意。
熊烈一拍小呆肩頭,笑道:“哈哈!夠朋友!”
夏侯先生對衆人道:“敬酒到此爲止,下面大家隨便吃喝!”
小呆道:“待我合敬大家一杯,就不一一回敬了。
“一句話:我燕南飛能得到諸位,特別是王爺和夏侯先生如此擡愛,實感榮幸!乾杯!”衆人遂一同飲下這杯酒。
宴罷。小呆帶白氏雙豔和刁小禿回到府內。
在花廳,小呆找來一顆普通醫治跌打損傷的藥丸讓刁小禿吃了。
並說他中毒日久,還要簡單推拿。就在推拿時悄悄把毒氣吸淨。
他這麼做正是怕暴露身份——因爲許多人知道他毒功單是靠吸就能解除。
刁小禿感到毒解,對小呆道:“我告訴你一句心裡話:你不投靠信王府,只有死路一條。夏侯先生感興趣的人,不爲這所用,必殺!”
說完離去了。
小呆就由白氏雙豔陪着到浴池洗澡。
三人泡在池內,面對兩團嬌柔,小呆亦不辨誰是誰。
藉着酒勁兒肆意輕薄,池水涌蕩,鳴鶯燕燕,好不寫意。
白麗麗嬌聲道:“相公,我們發現,信王府八大高手有三個是十二大金牌殺手中人。”
白豔豔附聲道:“刁小禿是刁小球,有閃電殺手之稱。
“他要攻擊誰,發現時已中招,絕對快得不可思議。
“龍鬥狠就是龍威,有霹靂殺手之稱,最能拼命鬥狠,敵人越強他越強。”
小呆道:“還有一個是誰?”
白麗麗道:“那個‘千面書生’蔣樓。他其實叫蔣高,有百變殺手之稱。
“和催命婆婆差不多。但易容變化裝扮的工夫更在催命婆婆之上。
“特別是他能裝扮女人,你根本無法分辯!”
白豔豔道:“就是他現在這樣子也未必是真容——只因根本沒一個人知道他真容是什麼樣。甚至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本身就是個謎。”
小呆道:“誰是十二大金牌殺手的老大?”
白麗麗道:“我們也不知道。滅絕先生也沒對我們說過。
“但刁小球是第二,催命婆婆第三,我們四五,蔣高第六,龍鬥狠第七。死了的司馬敵第八。
“‘鬼夫鬼’唐小狠和雷大麻子第十。劉一手和姜不滅是十一、十二。”
白豔豔道:“滅絕先生這麼排名並不見得前面的就一定比後面的厲害。
“要說拼命,我絕拼不過龍鬥狠,但我未必殺不死他。”
小呆把兩團嬌柔抱在懷裡,笑道:“他孃的,投到信王府也沒什麼不好!
“只是這樣就和色魔他們成了死對頭。而色魔身後是魏忠賢和皇上,樹大根深。
“弄不好就會落個滿門抄斬!那可不妙!”
白豔豔道:“但不投靠信王府,刁小禿已說了,他們也必然要殺你……哦!”
她說不下去了。
只因她的嘴巴被小呆的嘴封住。
吻罷,小呆道:“管他呢,大不了離開京城再去浪跡江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