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宮的所有宮女全都悲痛欲絕,跪着嚎啕大哭;只因薄氏太皇太后剛剛病逝,這一消息傳開,舉國悲傷,別的人傷心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有一個人的傷心絕對是真,此人便是劉啓的正妻薄皇后。
薄皇后聞風趕至見了太皇太后最後一面,於是跪在牀榻下面哭得幾乎不省人事;宮女或許是看到薄皇后的孝心,所以也跟着大哭起來,其實她們不知道,薄皇后除了哭一向對她袒護有加的太皇太后之外,還有一點是哭自己;爲何會這樣說?很簡單,因爲薄皇后無論是做太子妃還是如今母儀天下的皇后之位,那全都是依仗了太皇太后。
薄太皇太后一直身體還不錯,文帝駕崩後,她老人家也挺過來了,可天有不測風雲,像這樣的老人家一旦真的患病,那也是立馬要了命;文帝在世時對薄太后十分照顧,並且文帝去世時也囑咐竇皇后對太后要敬孝道,這些身爲太后的竇氏也都做到了,如今眼看無力迴天,薄太皇太后病逝,於是竇太后謹遵文帝的心願,將薄太皇太后葬在文帝霸陵的南方,讓他們母子依然守望着。
雖然薄氏太皇太后一生默默無聞,但是她也算得上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知道輔佐自己的人成爲太子妃,繼而成爲萬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好像在她的執掌之下,她們薄家又能像她的時代那樣不可一世;可無奈她有皇太后之命,卻改變不了小薄後的命運,就算是皇后娘娘那又如何?身爲十年太子妃,又是後來的皇后娘娘,可始終無法爲陛下生兒育女,這是宮中嬪妃的大忌,哪怕今日薄後地位尊貴,也因爲她不能爲陛下生下一個皇子而變得一文不值。
太皇太后最後沒能合上眼,她看着小薄後淚眼婆娑,她自己也是欲哭無淚,可是她鬥不過命運,她知道小薄後的皇后之位在她死後一定岌岌可危,然而這是無法避免的,唯有在臨終之前將所有希望寄託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身上;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竇太后,何以說竇太后自身難保,倒也說得嚴重了,可事實上這個時候的竇太后的的確確退居皇宮一線,沒有昔日的威嚴與權利,所以她自己也不知道能否完成太皇太后的囑託,保全小薄後的皇后之位。
皇宮這樣的地方就是如此,一個人的生和一個人的死,看似簡簡單單,毫無懸念視爲尋常,卻在不經意之間令所有人蠢蠢欲動;正當小薄後悲慟祖姑母的離世也後怕自己的下場之時,還有另外的一批人,他們躲在自己的宮殿裡面,幾乎高興地恨不得慶祝一番,因爲在他們眼中,太皇太后這尊大山倒了之後,那麼就沒有什麼大山敢擋在他的面前,阻止他登上權利的巔峰。
國喪之後,劉啓顯得異常筋疲力盡,這半年來,先後有兩個親人離開了自己,使得他情緒大爲低落,安撫母親竇太后之後,劉啓不知不覺中到了漪蘭殿;看到陛下沮喪的模樣,王姝強忍悲傷,趕緊將劉啓攙扶進自己的寢宮。
蘭落捧着銀盆,王姝浸溼手帕然後走到劉啓身邊,替他小心地擦拭額頭上的汗水;劉啓面容疲憊,突然握着王姝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邊。
“太皇太后對朕一直很疼愛。”劉啓幽幽地說:“可是朕因爲不喜歡皇后,所以總是與她作對。”
“陛下。”王姝放下錦帕,拉着劉啓的手,輕聲地問:“臣妾斗膽問一句,陛下是不是真的那麼不喜歡皇后娘娘?”
劉啓別過臉,思慮一會兒,蹙眉說道:“朕其實將薄後視爲妹妹,對她從未有男女之情,說到底並不是不喜歡,只是……這種喜歡跟男女之間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臣妾聽說,當時太皇太后強行將皇后娘娘指婚給陛下,所以這麼久以來陛下逃避的不是皇后,而是太皇太后的這個指令。”王姝分析說道:“臣妾大膽假設一下,若是太皇太后不曾強迫陛下,說不定陛下對皇后娘娘並不會如此排斥。”
劉啓沉聲說道:“皇后的性格溫良,朕也清楚。”
“無論是太子妃還是皇后,其實她做得都很好。”王姝冷靜地說。
“在朕心目中,其實一直以來都希望姝兒你做朕的皇后啊。”劉啓忽然激動不已,抓住王姝的手脫口而出。
“哐當——”蘭落捧着銀盆不小心滑手掉在地上,嚇得劉啓和王姝緩過神來。
“奴婢該死。”蘭落跪在地上慌慌張張地整理殘局,王姝從劉啓身邊站起來,走過去吩咐其它宮女進殿一起打掃,蘭落緊張地退出去,不敢再吭聲。
劉啓也站了起來,凝重地問:“姝兒,你若是誕下皇子,朕打算……”
“陛下。”王姝轉身打斷了劉啓的話,搶先說道:“陛下,等姝兒誕下皇子之後再說吧,姝兒暫時不想提這件事,何況皇后娘娘賢良淑德,並沒有做錯什麼,在太皇太后屍骨未寒的時候談起這件事恐怕不妥。”
劉啓吁了一口氣,心平氣和地說道:“嗯,你說的也對,暫時就不談吧。”
王姝抿着嘴淡笑,若有所思地緩了緩氣。
雖然劉啓忘了去含章殿,不過慄妃娘娘可不會坐以待斃,在得知陛下從漪蘭殿返回未央宮之後,她匆匆忙地趕去未央宮,藉故擔心陛下而留在了宣室殿;劉啓本想靜一靜,可慄妃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他於心不忍,並且當看到慄妃雙眼紅腫,劉啓頓時好奇地問她:“慄妃,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慄妃扭捏之態,頷首時,撫了撫雙眼,抽噎地說:“陛下,臣妾是傷心太皇太后的突然病逝,所以……”
劉啓驚愕地問:“朕看你平日也不怎麼去給太皇太后請安,還以爲你……”
“陛下。”慄妃一跺腳,蹙眉嬌嗔:“臣妾一直將太皇太后的賢淑銘記於心,雖然不怎麼經常請安,但是臣妾心中還是將太皇太后視爲自己的親人,突然間她病逝,不管怎麼說,
有血有肉之人都會忍不住傷心的。”
劉啓笑着走過去,拍了拍慄妃的手,安撫地說:“你別太傷心了,看你,兩隻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朕看了也覺得心疼。”
慄妃趁機靠近劉啓,挽着他的手臂說道:“陛下真的會心疼?”
“當然,你是朕的愛妃,朕也不希望你不開心。”劉啓勸道:“其實最傷心莫過於皇后了,等會兒朕打算去椒房殿看看皇后,對了,要不你隨朕一起去?朕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皇后,你若是隨朕一起去,多個人安慰她,也是好的。”
“好啊,臣妾本來也打算去看看皇后娘娘,之前擔心娘娘不願見臣妾,不過現在陪着陛下一起去,那就省事多了。”慄妃眼珠子一轉,似笑非笑地應道。
椒房殿是皇后娘娘的地方,因爲與薄皇后不合,所以慄妃沒什麼機會來椒房殿,這次與陛下一同前來,她更是將自己以女主的姿態,傲然地立在薄皇后跟前。
“臣妾叩見陛下。”薄皇后哭得聲音都沙啞,劉啓上前一步扶起皇后安慰:“好了,不必多禮。”
“多謝陛下。”
慄妃也走過去說道:“皇后娘娘,節哀順變,可千萬別傷了自己的身體。”
薄皇后淡漠地回道:“多謝慄妃娘娘,我沒事了。”
說話時,薄皇后擡眸瞥了一眼慄妃,正巧撞見慄妃氣勢囂張的雙眼;現下沒有太皇太后,慄妃一定更不會將皇后放在眼裡,如今所做那都是做給陛下看,相信不久之後,慄妃娘娘一定想辦法對付自己,思及此,薄皇后突然背脊一涼,渾身一顫。
“皇后,你沒事吧?”劉啓覺出薄皇后臉色不對,於是關心地問:“如果有什麼事情只管跟朕說。”
“陛下,臣妾……”薄皇后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麼說。
慄妃故意打斷了薄皇后,對着劉啓笑道:“陛下,看來皇后娘娘還是有些精神恍惚,不如請沈太醫爲娘娘看看,可不能悲傷過度反而患了病也不知道。”
“對,朕也覺得你氣色很差。”劉啓對着薄皇后說:“這樣吧,還是傳太醫給你看看,朕才放心。”
“陛下,臣妾真的沒事。”薄皇后其實是心病,被慄妃嚇出病來的,可是她不敢說,怕說了反而自招麻煩。
“好了好了,你要是讓朕安心,就乖乖地聽話。”劉啓堅持地說:“晏南。”
“奴才在。”
“傳沈太醫進宮爲皇后娘娘看診。”劉啓命令道:“對了,這幾天皇后娘娘需要什麼,吩咐膳房備着,總之不能讓娘娘不開心。”
“諾,奴才這就去辦。”晏南應了一聲退下去。
薄皇后難得被劉啓如此重視,她沉醉在陛下的關懷之中,卻不知道被陛下關心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因爲能受得起陛下關心的人不多,而薄皇后福薄,全然不知這其中的代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