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在昭陽殿時,被慄良娣好說歹說地糾纏,最後只好答應爲她通傳;前幾次太子殿下也沒有太在意,覺得是慄良娣鬧小性子,去了也是徒增煩惱;可後面晏南私下裡拉着殿下說了慄良娣梨花帶雨地哭訴模樣,方覺得這幾日常往綺傾苑,的確冷落了她。
待到寅時,太子劉啓突然從夢中驚醒,他匆匆忙忙地穿戴後打算去昭陽殿;唐子衿竭力挽留殿下,可剛纔的噩夢讓劉啓心繫慄良娣,他對唐子衿安慰了幾句,便帶着晏南急忙地走出寢宮。
王姝不想無功而返,決心還是在花園等着,夜風清涼,吹散了王姝的睏意,在百無聊奈之際,她發現停留在花瓣上一閃一閃的螢火蟲很是有趣;王姝悄然走近,放下竹筒,然後捧住螢火蟲,也不知道捉沒捉到,心裡一慌,手指的夾縫處,但見有隻螢火蟲得意地飛出來,小小光亮照着王姝清麗的容顏,她的笑臉被螢火蟲的光映在了這朦朧的月色裡。
一行宮女緊跟晏南身後,他身前便是太子殿下,虹橋廊亭的外圍花園似有火光閃動,劉啓一驚,扭頭望去盡然見到王姝弓着身子盯着前方;止步時,又見王姝倏然伸手撲上去,驚起身旁花朵搖曳晃動。
螢火蟲在王姝的手心裡飛起來,其實她並不打算傷害它們,只是逗着玩兒,抓住後會立刻放飛這些螢火蟲;劉啓忍不住側過身,他往前邁一步,被身邊的晏南提醒道:“殿下,時候不早了,如若再不去昭陽殿,怕是來不及了。”
因爲天微亮就要早朝,所以再耽擱就去不了昭陽殿;劉啓一眨不眨地盯着王姝,沉聲說道:“不用你提醒,你們暫時退下吧。”
“諾。”晏南瞥了一眼王姝的方向,只得帶着宮女們先退走。
劉啓跨過欄杆,進入花園,他走的很輕,完全沒有驚動王姝的興致;當王姝仰起頭目送螢火蟲離開時,劉啓已然杵在她的跟前,許是聽到另一個人的呼吸聲,王姝心裡一緊,趕忙低頭直視。
“殿下。”王姝愕然跪下,一時間忘了請安。
劉啓上前一步,扶起王姝,笑問:“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花園裡幹什麼?”
王姝垂首低眉,恭順地道:“回殿下的話,奴婢是爲了接露水,所以纔起來這麼早。”
“你是一晚上沒有睡覺吧?現在才寅時一刻。”
“因爲要接最好的露水,所以奴婢必須寅時就開始守着了。”
“你爲何要接露水?”劉啓不解地問。
“不瞞殿下,唐姬的嗓子在宮外的時候受了損傷,吃了太醫的藥也不見好,但是民間有種說法,說要是喝了用露水煮的茶,再加上細心的調養,就能恢復以前的嗓子。”王姝平靜地解釋。
劉啓蹙着劍眉,猶豫地說:“這麼說來,你爲了唐姬,已經好幾天都如此了?”
“這幾天唐姬果然少了咳嗽,奴婢想一定是露水真有奇效,也就更加
不敢怠慢了。”王姝笑了笑,柔聲道。
“可是,可是綺傾苑又不是隻有你一個宮女,哪能天天都讓你這麼辛苦呢。”劉啓長吁一口氣,忿忿地說道:“明日我就跟唐姬說說。”
“就是第一天守着辛苦,之後習慣了就不覺得困。”王姝趕緊勸道:“其實是奴婢自己願意的,奴婢想這份苦差事要是換做別人,不見得如此用心,就算接了露水也不一定能治癒唐姬的嗓子,因此,還是由奴婢來做才最好。”
“你……”劉啓甚是不解,抿嘴說道:“之前倒是聽說你和唐姬之間的情誼,沒曾想到,你真的這麼關心她,更沒有想到你會是一個如此心善之人。”
王姝輕笑一聲,搖頭說道:“殿下說得嚴重了,於情於理這件事情奴婢都應該辦好,正如殿下所知道的那樣,奴婢和唐姬之間的情誼,又豈能被這點辛苦所阻擋?奴婢關心唐姬就好像關心自己的妹妹,不過奴婢也深知宮裡的尊卑之禮,將這份情誼藏在心中就好。”
“王姝……”劉啓欲言又止,眸光裡似有情義,卻掩藏得極深;過後,他低聲喃道:“被你關心應該是很幸福的事情。”
“殿下,您說什麼?”王姝沒聽清楚。
劉啓恍然一笑,尷尬地否認,他爲了轉移話題,便拿起對方手中的竹筒,問道:“你就是用這個東西接的露水?”
“嗯,竹筒能保存露水的新鮮。”王姝點了點頭。
劉啓轉身俯視身邊的花簇,又問:“你是接花瓣上的露水?”
“是的。”王姝心裡咯噔一沉,不知道殿下問這些想幹什麼。
劉啓圍着花叢走了一圈,看他若有所思的認真模樣,頓時令王姝有股親切之感;再回到王姝身邊時,劉啓興致勃勃地問:“你還有沒有竹筒?”
“因爲要接不少露水,奴婢還準備了一些,殿下如果要,奴婢這就去拿。”說完,王姝回房去取更多的竹筒,她急忙地趕來花園,卻看到太子殿下半跪地蹲在草叢裡,這一幕令王姝大爲震驚,雖然不知道殿下要幹什麼,可是她實在難以想象眼前這一情況;一個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不顧自己的威嚴,爲了幫她,盡然自己親自接露水。
王姝捧着竹筒走過去,滿心歉疚地說道:“殿下,這些事情還是奴婢做吧,您……”
“你看。”劉啓拍了拍王姝的手臂,笑着說:“我用樹枝簡單地做了三腳架,然後把竹筒固定在頂部,這樣一來竹筒便能穩穩當當地放在任何地方。”
王姝掃去之前的心情,仔細地觀察,果然如太子所說,他用這麼短的時間做了一個簡易的三腳架,因爲所用的樹枝比較長,所以這個三腳架也比較高,因此固定在上面的竹筒完全可以放在花朵的下面,這樣一來,花瓣上如若有露水滴下來,一定穩妥地流入竹筒裡面了。
還沒等王姝發表感嘆,劉啓又拿走她手裡的竹筒,
吩咐道:“來,你幫我去找一些樹枝過來,還有可以固定竹筒的長布條……”
“哦,殿下,你等等,我有比樹枝更好的東西。”回過神來的王姝也被點燃了興致,她又站起來返回自己房間尋找需要的工具。
此時兩人都忘了各自的身份,王姝捧着不少竹藤跑來,她跪在草叢裡,笑呵呵地說:“好在上次乞巧節做了巧燈之後留了一些竹藤,等下用竹藤固定竹筒也方便。”
劉啓心裡一驚,擡眸又問:“乞巧節的時候你做了巧燈?”
“嗯,做了一些。”王姝眨了眨眼睛,看着劉啓,不明白他爲何反應這麼大。
劉啓頓覺豁然明朗,一切的尋找似乎都可以在此中止,他尋的人已然就在眼前,活生生地立在自己身邊;不過他有些倔強地不服,雖然那日問了郭老,而郭老的答覆卻依舊那麼模棱兩可,他真的只是一時的玩笑話?可爲何總是不能讓自己釋懷?莫非是她對自己下了情咒,慢慢地讓他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思及此,劉啓猛然一驚,噌地站起來;王姝嚇得仰起頭,疑慮地看着他。
劉啓退後兩步,好像王姝是不可觸碰的怪物,定神之後,他指着地上的竹筒說道:“我已經幫你做了幾個,其他的,你自己會做了嗎?以後把竹筒直接放在花朵下面,你就不用那麼辛苦地守着了。”
“多謝太子殿下。”王姝莞爾一笑,真心誠意地說:“殿下足智多謀,令奴婢欽佩。”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劉啓故意裝作冷淡,不願再看王姝。
對於太子殿下突如其來的轉變,王姝雖然有些失落,但她想,殿下已經幫得夠多了,她應該知足。
此時天微亮,一道狹長的金色光芒猶龍一般掙脫了黑暗的束縛,不知不覺才發現時間流逝得這麼快,劉啓雖然說出冷話,但是他依然沒有移動要走的步子;王姝礙於劉啓的面,不好放手去做,於是兩人僵持不下,就這樣呆呆地站在花園裡。
晏南不明就裡,他只認準時間,像極了太子殿下的記事本,大概到什麼時候要做什麼事情,他比誰都記得清楚;當然,他必須清楚,並且要隨時隨地地提醒殿下,到了該上朝的時候,他一刻都不敢耽擱。話說就在兩人尷尬地杵在花園裡的時候,晏南闖了進來,他來正好打斷彼此的情動。
王姝垂目轉過身,欠身時喝道:“奴婢恭送太子殿下。”
這時,也不怎地,晏南心裡猝然驚起,他也認出這聲音是出自誰,就算沒有太子殿下記憶猶新,可他還是被王姝的聲音喚起了在郭老那裡的記憶。
“殿下……”晏南碎步跟隨,悄然說道:“這宮女的聲音奴才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劉啓沒有吱聲,只是笑得比天邊升起的旭日還要燦爛;晏南看到劉啓的笑顏,立馬瞭然於心,他是後知後覺,可是他的太子殿下卻早就掌控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