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倩雪想明白了吧,也願意給自己一個放鬆的機會,她並沒有再爲難邢盼璇和她腹中的孩子。可是奇怪的事情還是接踵而至,邢盼璇和她的孩子還是處在危險之中。邢盼璇先是頭暈發熱,還有下身也漸漸地滲出血來。
天諾晉邢盼璇爲庶五品婉容,待到孩子降生之後便冊封爲五品充儀。邢盼璇從那日初見紅的時候,便派人急匆匆地派人來叫我過去瞧瞧,我聽說之後忙叫琥珀同去鳳鸞宮請倩雪。
來到永安宮之後,邢盼璇緊鎖着眉頭躺在榻上,地上跪着的是太醫院的一位婦科妙手太醫張凡。張太醫見我走了進來,拜首請安。我揮了揮手叫他起身回話,走近邢盼璇握着她冰冷的手,示意她不必太過擔心。
“回娘娘的話,邢婉容的身體並無大礙,此次出血是藥物所致。”我心裡咯噔一下,攥了攥邢盼璇的手。“你在這裡先養着,本宮出去同太醫說話。”剛要起身,卻被邢盼璇死死地抓着。“不,娘娘就在這裡罷,嬪妾不怕。”
邢盼璇嘴上說着不怕,可是她蒼白的臉色,還有顫抖的手,全都泄露了她心中的恐慌。我看了看臉色有些爲難的張凡,又瞧了瞧很是堅定的邢盼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也罷,張太醫,勞煩你從頭到尾地細細說來。哪裡有什麼不妥,本宮也可以幫忙照看。”
這時倩雪也走了進來,看了看邢盼璇的臉色,安靜地坐在了旁邊。張凡擡頭看了看倩雪的表情,這才說道:“微臣奉旨看顧婉容的胎,一直千萬個小心,不敢有一絲一毫地疏漏。所有的從下方、配藥到煮藥,都是微臣親力親爲。”
“你能保證你自己本身沒有問題?”倩雪冷冷地問道,秉持的是一個事外人的冷漠。倩雪雖然沒有給我承諾,但是她一直沒有動作,我便確定她沒有再害邢盼璇的意思。這一次,一定跟她無關。我覷着倩雪的表情,同樣期待張凡的回答。
“微臣敢保證,所有的藥方、配藥都是根據邢婉容的體質抓的,並無不妥。如若娘娘不信,但可將微臣開的方子交予太醫院其他的太醫一起檢驗。”倩雪瞟了我一眼,微微地點了點頭。我會意,便說道:“張太醫也不必緊張,皇后也不過是隨口問問,大人這裡沒有問題,那便是其他環節出了狀況。”
倩雪轉向邢盼璇,問道:“每日你的安胎藥都是誰去取的?”“是嬪妾的貼身丫鬟玉兒去取的,從前也並無不妥啊。”邢盼璇回憶起這幾日的飲藥,也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對。若不是藥本身的問題,那便是在飲食上做了手腳,要不然便是日常用品上面有些蹊蹺。
倩雪凝神想着,我也不閒着,摸了摸邢盼璇的軟枕,又聞了聞她的錦被,也沒有奇異的香氣。我忽然想到一種可能,便趴在邢盼璇的耳邊問了一句。邢盼璇聽後瞬間連脖子都紅了,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實在爲難,又不是因爲和天諾太過親近,又會是什麼原因呢。我與倩雪交流着眼神,可得到的還是茫然。我是叮囑過御膳房的,給邢盼璇的東西要格外注意,若是果真有異樣,邢盼璇也不會不知啊。
這時,玉兒推門而入,將剛剛取回的安胎藥端了過來。我使了個眼色給張凡,他便立即起身走到玉兒身邊。掀起藥罐用銀針在裡面攪了攪,沒有變色,復又舀起一勺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也沒有覺察出異樣。又看了看,裡面的成分,這纔敢回話:“回皇后娘娘和皇貴妃,這藥,的確沒有問題。”
玉兒將藥盛好,端到了邢盼璇的面前,然後問道:“小主,今日的紫薯糯米涼糕已經做好了,即刻端上來嗎?”邢盼璇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和倩雪,沒有說話。倩雪笑說:“懷孕初期總是會餓的,你吃你的,不用礙着本宮和皇貴妃的面。”邢盼璇聽倩雪如此說,也便點頭稱是。
玉兒將紫薯糯米涼糕端上來,見糯米鬆軟香甜,紫薯顏色又好看,的確是很好吃的樣子。張凡盯着邢盼璇手中的紫薯糯米涼
糕,好像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忙將邢盼璇攔下,將那盤糕點推到了張凡的面前。“你瞧瞧看吧,有何不妥。”張凡道了聲謝,便提箸夾了一小塊紫薯糯米放在嘴裡細細地咀嚼。
隨着他的表情漸漸地不太明朗,邢盼璇猛地坐起來激動地說道:“我被下毒了是不是!”我忙着安慰邢盼璇的情緒,倩雪則叫張凡反覆確認再回話。張凡又剝開紫薯夾心,用筷子翻開了裡面的配料,然後胸有成竹地說:“問題是出在這裡的,但是,此物無毒。”
聽說無毒,邢盼璇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問道:“那到底是什麼緣故?我已經按照娘娘們說的,儘量少吃傷及胎兒的東西,爲何還會流血?”張凡將紫薯糯米涼糕遞回來說道:“這糕點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在裡面多摻了一樣東西,才使得小主身體抱恙。微臣敢問小主,吃過這糕點之後可有小腹脹痛之感?”
“是有的,只是很微弱,我也沒有在意。是吃了什麼?”邢盼璇心裡的疑問也是我和倩雪想要知道的,我拿着那盤糕點看了看,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張凡說道:“這紫薯夾心裡面,摻了些米仁粉末。”
“米仁?”倩雪不知是何東西,也走上前來翻看,可除了糯米和紫薯餡泥,並沒有覺得有何不妥。“回皇后娘娘,米仁亦稱之爲薏苡仁,是薏苡的種仁。米仁地宮肌有興奮作用,促使宮縮因而有誘發小產或滑胎的可能。因它味甘、甜糯,與糯米的味道類似且軟糯,因此不易被察覺。”
找出主要原因之後,張凡便告退了,去準備給邢盼璇凝神補血的方子去了。邢盼璇還是膽戰心驚的,看着那盤糕點怔怔地出身。我推了推她問道:“你是一直吃着的,還是近來想起來嚐鮮?”“這是嬪妾母親在家時常做的,一日裡總要吃上兩口。玉兒的手藝好,便都是她親自做送進來的。”
“那個玉兒信得過嗎?”倩雪見玉兒去送張凡出去,便藉機問道。邢盼璇倒沒有猶豫,非常堅定地說:“信得過的,她是嬪妾的陪嫁,自小就跟嬪妾一起長大,吃穿用度就像是二小姐,與嬪妾最爲親厚了。”瞧着玉兒對邢盼璇恭謹的樣子,還有當初來報邢盼璇有喜的時候,臉上的同等幸福的表情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一時之間陷入了僵局,完全想不出這宮裡誰還有可能會對邢盼璇肚子裡的孩子那麼感興趣。邢盼璇也很後怕,抹着眼淚說道:“歐陽姐姐便說過糯米雖香甜但不易消化叫我少吃,誰知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我和倩雪同時擡頭,看着邢盼璇在那裡自抑自傷,可我們兩個人卻是豁然開朗。宮裡的人多的,有的時候便會忘記一些人的存在。歐陽卿卿這個特殊的元素,卻在悄無聲息地發揮着她獨特的作用。我和倩雪對視一眼,便胸有成竹地互相笑了笑。
我叫邢盼璇躺好,別多想,好好調養身子要緊。許是嚇壞了,本就是頭一次有孕,手足無措,如今又成爲了別人的眼中釘,更是驚恐不安。無法,我只得叫玉兒點上安息香,好好地陪着邢盼璇,替她抒懷抒懷。
與倩雪走出永安宮,便不約而同地一起往景泰宮的方向走去。路上,我能夠用餘光感覺到,倩雪偷偷地看着我,好像有話要說。我笑道:“你是想問我爲何不懷疑你是吧?”倩雪先是一愣,轉而並沒有說話。
“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如果能有一根手指碾死一隻螞蟻,你絕對不會用腳狠狠地踩下去。既然你放手了,就沒有再提起刀的必要。”倩雪聽我如此說,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過了一會兒,才聽她開口。“我放下又如何,每個人的手裡都有一把屠刀呢。”
我沒有理會倩雪話中的深意,只是想盡快去往景泰宮,腳下便加快了步伐。入宮,外面的小太監便揚聲通傳,還未走到門口,歐陽卿卿已經從屋裡出來,跪在外面迎接。“皇后娘娘萬福金安,皇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倩雪笑道:“歐陽姐姐也忒懂規矩了
,快起來罷,本宮就是與皇貴妃閒來無事,過來閒聊幾句罷了。若是讓你覺得拘謹,本宮便更覺得不好意思了。”歐陽卿卿打量了我們兩眼,恭敬地說道:“娘娘嚴重了,請。”
歐陽卿卿將我和倩雪讓到屋裡,只見屋裡的桌上擺着一個簸箕,裡面鋪滿了白色的米仁。我和倩雪對視了一眼,仍舊不動聲色地說道:“這是什麼東西,要勞煩姐姐親自動手?”歐陽卿卿看了一眼桌上的東西,很是平靜地說:“那是米仁。”
歐陽卿卿這樣坦白,反倒讓我和倩雪有些想不到,還是倩雪反應迅捷,說道:“如此說,你承認了?”我盯着歐陽卿卿臉上的表情,她就像是完全失去了知覺一般,淡淡的,像是一層化不開的濃霧。“娘娘都來了,還有嬪妾反駁的機會嗎?”
“呵呵,瞧歐陽姐姐這話說的,本宮向來公正,是你便是你,不是你本宮也不會讓一人含冤受辱。”倩雪的威嚴是與生俱來的,即便現如今穿着皇后才能夠穿得九尾鳳凰的宮裝,也掩蓋不住她的氣質,更添嚴肅。
歐陽卿卿擡首與倩雪對視,然後莞爾一笑,說道:“娘娘沒說錯,是嬪妾。”我受不了害一個人還能如此雲淡風輕,還能夠這樣大言不慚甚至絲毫沒有悔意地承認自己的過失。我恨不得立刻衝到歐陽卿卿的面前,將她打入地獄。
倩雪見我情緒起伏,暗暗地向我使了個眼色,我只得強忍住內心的衝動,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不插話。
“你既然已經承認,本宮便徵詢你的意見。你想讓本宮如何處置?”歐陽卿卿沒有接倩雪扔過去的火炭,只是淡淡地說道:“娘娘不是說娘娘是個公正的人嗎?那便按照娘娘公正的法子處理就是了,無論什麼樣的結果,是死是活,嬪妾都接受。”
我再也忍耐不了,衝到歐陽卿卿的面前,揚起手就是一巴掌。倩雪吃驚地張着嘴,看見我如此情狀,不免有些奇怪。我喘着粗氣,指着歐陽卿卿的鼻子說道:“你現在這個樣子,真叫人討厭。你以爲你坦白了就證明你沒有污點了?”
歐陽卿卿偏着頭,臉上還耀着紅。我繼續說道:“你若心裡覺得宮裡的女人沒有人是清白的,這不假。可骯髒的不是耍計謀,玩手段,而是明明知道自己犯了錯卻絲毫沒有羞恥之心,甚至一絲擔驚受怕也無。所有的人,都應該爲自己的雙手而懺悔和自責。可是你,卻沒有,一丁點都沒有。”
“我爲什麼會有羞恥心?我爲什麼要守着自責?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沒有什麼所謂的迫不得已。我就是見不得別人生孩子,我就是看不得別人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來而我卻永遠不能生!”
歐陽卿卿歇斯底里地喊着,連一直淡定如塵的倩雪都被她的猙獰嚇了一跳。我看着歐陽卿卿變得畸形的臉,失望地說:“你還有機會的,爲何不再等等?縱然你討厭的是其他的女人,可她們肚子裡的孩子卻是皇上的骨肉。不是愛屋及烏嗎?你就是用這樣的方式說你愛着皇上!”
歐陽卿卿看着我蒼白地笑着,然後漸漸失控,彷彿一個瘋婦,在我和倩雪的面前咆哮。漸漸地,哭喊聲變成了抽泣,歐陽卿卿幽幽地說道:“機會?我哪裡還有機會。”
倩雪冷靜地看着歐陽卿卿,她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的愛會如此瘋狂,能夠讓一個人失去理智。她的眼中飽含着歉意,似乎聽過我的話之後,想起了從前的種種。倩雪爲了得到天諾的愛,不也是費盡心機嗎。
我蹲在身子抓着歐陽卿卿的肩膀,說道:“讓她把孩子生下來,那是皇上的骨血。單憑這一點,你就不能動她。就當爲你以後的孩子積點德吧,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母親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
凌亂的發遮住歐陽卿卿的臉,眼淚滴答滴答地摔碎在地上,分裂成很多瓣。歐陽卿卿擡起頭,笑着對我說:“我不會有孩子的,這輩子都不會有的。因爲皇上……從來就沒有召幸過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