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遵循母后的旨意,將白佳樂菱封爲皇后,母儀天下。爲了制衡宮中一枝獨秀,也爲了遏制白佳氏的權力擴張,我賜封管碧安爲貴妃,與樂菱分管東西兩宮。
其實樂菱還是一個很溫順的女子,她沒有碧安的美色,但是卻更自然和溫婉。就算大婚當日,我以“疲憊”爲藉口沒有同她行周公之禮,她也絲毫沒有怨言,而是侍奉地更加恭謹。早晨醒來的時候,她早已穿戴整齊,親自打水伺候我洗漱。
低頭看着她,只到我胸口,仔細地爲我係好衣釦。服侍的下人站在一旁,豔羨地看着我們兩個人“情意繾綣”。我忽然玩心大起,當衆伸手手,攬住樂菱的纖腰,往自己懷裡一拉。下人們很自覺地含着意味深長的笑退了出去,而我也在他們出門的那一刻,猛地鬆開了手。
當我摟着樂菱腰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她身體明顯的僵硬,可是她仍舊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干擾,做她應該做的事情,只是一張俏臉通紅,像熟透了的蘋果。我喜歡可以掌控一切的感覺,看到樂菱在我面前一直不溫不火的樣子,有些惱羞成怒,拍開她的手,自己係扣子。“朕自己來,你是皇后,又不是下賤的丫鬟。”
樂菱仍舊沒有過多的表情,只是退到一旁,任由我自己處理。心裡一股無名火衝上頭頂,我將放在旁邊的盆掀翻,揚起一屋子的水。外面的人聽到動靜都跑了進來,我指着他們罵道:“朕沒叫你們進來,都給朕出去!”衆人又忙不迭地退下,生怕一時地震怒會牽連到他們。出門之前,還不忘憐憫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樂菱。
我走到樂菱的身邊,俯下身子,用兩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來。我以前沒有發現,她的眼睛其實還挺漂亮,單純如晴空,溫潤如泉水。“你就一點表情都沒有嗎?不管朕高興還是震怒,你都應該有些反應。”
親政這幾年,讓我的脾氣變得越發地陰晴不定,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煩躁不安。其實樂菱有什麼錯,她與我不過都是政治的犧牲品罷了。把兩個毫不相干的兩個人綁在一起,換做是誰,都會難受。
“臣妾有罪,請皇上寬恕。”也許是被我逼急了,她又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便只得先服軟認錯。我瞧她這個樣子,也瞬間沒了脾氣,溫柔地將她從地上扶起來。“朕不該吼你,你莫往心裡去。”
“是臣妾的不是,皇上不怪罪就好了。”我見樂菱還是那副模樣,勉強將自己重新涌上來的怒火壓了下去。看着窗外漸漸變亮的天,問道:“你覺得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許久沒有聽到聲音,我以爲樂菱沒有聽清楚,轉過頭一看,才發現她特別認真地盯着我。
我看她這個樣子,又覺得好笑,笑說:“你盯着朕幹什麼?”樂菱這纔回過神來,靦腆地說道:“臣妾覺得,皇上是明君。”見她說得認真,我也便起了好奇之心,問道:“怎麼說?”
“皇上心繫百姓,興水利,通溝渠,減農稅,樣樣都是爲了百姓着想。因此,臣妾說皇上是明君。”我靜靜地聽樂菱說我政治上的決策,卻沒有一點是關於我這個人的。我想了想,又問道:“那你說說看,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樂菱沒想到我會用“我”自稱,又連忙跪了下去,這一次,倒是看出了她的情緒。“回皇上,臣妾雖然是一國之母,貴爲皇后,可是臣妾對皇上知之甚少,不敢隨意評論,還請皇上恕罪。”
是了,我與樂菱也不過是就見過一次面,便成了夫妻,她能有多瞭解我。我笑自己的天真和傻子,單手虛扶了一下,叫她起來。“以後不要動不動就跪,你是皇后,是唯一可以與朕並肩而立的女子,你應該拿出你的威儀來。”
“是,臣妾知道了。”
我看着樂菱有些小心翼翼的表情,對她說:“你怕朕嗎?”樂菱看着我,很堅定地搖了搖頭,復又問道:“皇上希望
臣妾怕您嗎?”我饒有興趣地看着樂菱,便真實地做出了回答。“當然不想。”
“是了,只有暴君才希望人人怕他,皇上是明君,所以臣妾不怕。但是臣妾是女子,今日嫁入天子家,臣妾雖知道如何侍奉皇上,卻不知該怎樣對待夫君。在家時,母親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可如今臣妾是皇上的妻子,可天下人也都是聽皇上的。臣妾有的時候糊塗,不知道是該聽皇上的,還是該聽夫君的。”
我聽到樂菱這樣的話,先是一愣,然後開懷大笑起來。“朕竟不知,你也有這樣傻氣的時候。朕便告訴你,大事聽皇上的,小事便聽夫君的。”樂菱被我笑得不好意思,將頭低下去,絞着自己的手帕。小兒女情態,想必便是這樣的吧,與她又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這才上朝去。
轉身在她耳側低聲說了幾句,見她的臉又爬滿了紅色的雲彩,大笑着走開了。樂菱畢竟是母后的本家,縱然我有心迴避,但一直拖着也不是辦法。更何況樂菱無辜,我也不忍讓她遭受莫名的輕視。當晚,我們便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夫妻,我還記得當我融入她身體裡的那一瞬間,她輕落在枕上的淚。
也許我們之間沒有感情,但是我們的身上都肩負着責任。她身上有着榮耀母家的責任,而我卻有責任爲整個即墨擎起一片天,甚至爲其創造更多的,可以千秋萬代的子子孫孫。當我對樂菱說,“給朕生個孩子”,她沒有猶豫,這是我們共同的選擇,也是我們共同需要肩負起的責任,只是責任,無關愛情。
皇后這邊的山高了起來,那貴妃那邊的海也應該變得廣闊,這一天,我去了碧安的宮裡。相對於樂菱來說,碧安空有美貌,人卻張狂膚淺地很。我雖不知道外面的青樓女子如何,可她這般情狀,也許相差無幾。她的百般討好和諂媚,讓我心生厭煩,可有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我的虛榮心。我是皇上,理所應當地接受天下所有的人奉承。
碧安在受封的當天,便叫人重新修繕了宮殿,原本父皇的妃嬪全都搬到了昭和殿後面的慈安殿。原來的永安宮已經極盡奢華,可是碧安仍舊不滿意,愣是將這裡變成了金石玉器堆砌而成的金屋銀窩,俗不可耐。
可是我爲了平衡後宮的勢力,只得縱容如廝。碧安拉着我的胳膊,一會瞧瞧青玉盆水仙花盆景,一會又拿出紫水晶的鼻菸壺讓我瞧。她的聲音像是清晨轉醒齊飛的叢林鳥,嘰嘰喳喳的。“皇上,你快瞧瞧,臣妾這個髮釵好不好看?”
我無心與她沉迷於這些金玉,極盡敷衍。碧安見我情緒不高,便坐在一旁撅着嘴說道:“皇上,您怎麼也不陪着臣妾說話兒,臣妾入宮都有些時日了,還沒跟皇上說過幾句話呢。”我在心裡冷笑,果然貪得無厭。我笑着說:“朕知道,所以纔來這裡陪你啊。今晚朕不走了,可好?”
碧安一聽,立刻喜笑顏開,然後注意到自己的行爲舉止有些輕浮,便又收斂了些,裝出嬌羞的模樣,倒在我的懷裡,聲音像是要把人融化了一般。“皇上……”
我僵硬地坐在那裡,看着她心懷激動卻又剋制自己不完全表現出來的模樣,真後悔當初沒有多挑選幾個,也好過如此讓人覺得彆扭。碧安的美很風塵,可就是這樣的美才更直觀,讓人一眼便被她的容顏所吸引。男人好色,我便要好好利用這樣的評價,來平衡各方勢力。既不讓一個人獨佔鰲頭,也不讓另一方憂鬱哀愁。
但是相比來說,我還是留在長樂宮的時間比較多。長樂,長樂未央,樂菱便被母后安排在這裡居住。其實宮裡還有很多更大更豪華更符合皇后身份的宮殿,可是取其長久之意,樂菱又不挑剔,便在這裡住下了。
母后說:“看來哀家沒有看錯人,樂菱那孩子的確很合皇上的心意。”我沉默不語,是否合心意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相比碧安而言,樂菱更容易讓我覺得放鬆,而不用演戲。我累的時
候便可以安心地躺在她的身邊,覺得還有精力的時候便和她完成我們一起承擔的責任,就像是每日我都要早朝一般,例行公事罷了。
“但是,皇上既然封了管碧安爲貴妃,也要一視同仁,切莫失了平衡,多生怨恨。若做不到兩碗水端平,也該讓她們做到勢均力敵才行。如今宮裡除了皇后便只有一個妃子,往後的人更多,想要不出麻煩,還得皇上上心。”
我口中應承着,然後出了昭和殿的門便徑直去了永安宮。碧安昂首期盼,見到我來,臉上頓顯喜色。她上前親暱地拉着我的胳膊,撒嬌道:“皇上您可來了,臣妾有好幾日都沒見您了。”
我屏退衆人,然後對着碧安的臉就是一掌,碧安躲閃不及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腹地委屈,更是驚恐地看着我。“看來你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也許是被我陰鷙的表情嚇壞了,碧安都忘記了哭,跪在我的腳邊,抓着我的腳哭號道:“臣妾不知哪裡得罪了皇上,還請皇上恕罪。臣妾一定謹記,絕不再犯。”
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着碧安毫無血色的臉,心裡沒有一丁點的同情和心疼。她一定十分期待着我的駐足,卻不曾想捱了我一掌。我正色道:“你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最討朕歡心嗎?”碧安將身子轉向我,搖了搖頭。
“朕不喜歡多嘴的女人,更不喜歡別人的監視和控制。”碧安聽到我這樣說,瘦小的身子像是秋風落葉,在瑟瑟發抖。她不敢擡頭看我,只是恨不得將頭掛在胸前,爲自己的小聰明而懊悔。我冷笑着,看着她在我面前誠惶誠恐。人應該有自知之明,切莫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
“你去找太后,真以爲太后會幫你嗎?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宮裡最要不得的就是愚蠢的女人,下回做事之前先動動腦子,想清楚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做得好了,朕自然有賞賜,可若做得不好,朕也會罰,而且會罰得更狠。”
碧安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聽着我說話,她不過是普通人家的女兒,父親又不是什麼高官,一時急於飛上枝頭我也不是不能夠理解。可是我見不得自己被控制,就連去哪個女人的宮裡都要受到限制。我想要自己做出選擇,這便是我最想體驗的東西。從前由不得我,如今我是一國之主,自然有話語權。
也許會讓人覺得我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可是我一直認爲我並不冷血。我也會因爲傾歡的一個頑皮的舉動而開心的笑,也會因爲前朝不順心的事而煩惱,我也是有七情六慾的。只是我不知道,當自己周圍並沒有什麼人值得讓我動情的時候,我不清楚,這是我的幸運還是不幸。
我也曾經想過,當一個我心愛的女子出現的時候,我會是怎樣的表現,是不是也會成爲父皇寵愛皇貴妃那般,全世界便只有他們二人,任何人任何事都介入不到其中。說實話,我怕,我怕變成父皇那樣的人。
父皇雖然給了皇貴妃一人一生一世的愛,卻辜負了宮裡的其他女人。母后也深愛着父皇,可父皇的眼中從來就沒有將母后的影子嵌在裡面。我不想辜負任何人,也不想成爲衆人怨恨的對象。如果我給不了一個女子幸福,也不能夠讓所有人都幸福,那我寧願像現在這樣,沒有任何感情,與她們一起生活。
可是,人的一生總是變幻無常的,如果我能夠預測未來的話,我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想。在不久的將來,一個女子猛然撞進我的生命裡,然後一點一滴地將我俘虜。她的出現,打亂了所有的生活節奏,給了我一段值得一輩子珍藏的回憶。
回首已是百年,當一切都化爲灰燼的時候,我的身邊站着皇后,她說:“起風了,進屋去吧。”我會溫柔地牽着她的手,與她一起走入屬於我們的墳墓。
這都是以後要發生的事情,現在我還不清楚,更不會想到,只是仍舊倔強地秉持着自己的看法,不愛,無愛,便可不深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