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朗開車,一路駛出市委大樓,目視前方,一邊大回,一邊說道:“地方是朱市長選的,約了七點,這會兒過去,應該還早一點。”
透過後視鏡謝朗注意到莫驕陽臉上沒什麼表情,也沒有說話的意思,又多問了一句,“要不要找個地方先吃晚飯?”
“不用了。”莫驕陽雙腿交疊,兩手也交疊着放在膝蓋上,目光掠過窗外的倒影,漫不經心的應着。
車子一路開到了中央廣場,莫驕陽就讓謝朗停車,自己走着過去。
“那一會兒你忙完了,打電話我過來接你。”謝朗大抵猜到莫驕陽的意思,想必是怕這樣的車停在這附近太招搖,回頭被有心人看去,萬一碰巧再看到朱市長的車,難免就會多加揣測。
關上車門的時候,莫驕陽輕嗯一聲,算是應了謝朗的話。
中央廣場本就是s市最繁華的地斷,這個時間斷,正是夜生活剛剛開啓的時候,整條街霓虹招展,好不熱鬧。
只是這樣熱鬧的景象對於行走其間的莫驕陽,似乎沒有半分吸引力,兩手插在大衣兜裡,微低着頭,按着謝朗謝朗給他的信息,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
朱崇選的地方很好找,在這一條街上,唯一一棟法式裝修的門店,兩層樓的面積,外牆應該是多加了一層石膏吧,打出繁複的花樣,不同於一般店家的玻璃外牆,亦或是瓷磚外牆,而且這般看着,比別的門店明顯突出了一部分,門頭也被拆除了,重新換了一種裝修風格,整體上很看着色澤鮮明,獨樹一幟。
“先生你好,有預約嗎?”門店小姐脣角彎起完美的弧度,若隱若現的酒窩仿若濃着甜意,禮貌又周到的對門口新出現的客人溫柔問候着,只是因爲客人長相太過英俊,以至於這出口的聲音都像是裹了蜜一般的甜。
莫驕陽除了在杜若面前熱情似火以外,在外人面前,一向清冷。
這會兒甚至一個眼神都沒給門店小姐,擡步往裡走氣勢就像是這種高級的門店所謂的進門關卡於他不過是一紙棄約,沒有半分約束力。
門店小姐不知道是被莫驕陽的男色迷住了,還是被他身上的氣勢壓住了,原本該出口阻攔的話,一時竟像是卡在了嗓子眼裡,問不出來。
一進門,莫驕陽心裡就對這家店鋪進行了評估,這是一家高檔的紅酒經營店面,屋內的裝修一如屋外的法式風,只不過表面上採取了時下比較符合國內口味的簡約範兒,不過內裡的用具卻都透着低調的奢華。
四邊靠着牆壁的酒櫃選用的都是名貴的柚木,擺在中間的展示臺則是桃花心木,品酒桌選用的桌椅也都是與桃花心木同樣的材質,偌大的空間,大方與豪華竟是並存而生,互爲依託,可見門店的老闆是花了不少的心思的。
莫驕陽並不知道朱崇在哪兒,可是他也不急着給他打電話,想來,朱崇約他來這兒,必是有所交代的。
果不其然,他的腳步纔剛剛站定,目光在紅酒架上正漫無目的的蒐羅着,便有一個一身藏藍色套裝的女人走了過來,打扮與剛剛的門店小姐不同,想來是這裡的負責人。
“是朱先生的客人吧。”
門店經理客氣的與莫驕陽點了頭,側身之時已然伸出一隻手臂,嘴邊掛着微笑,可能年齡的關係,雖然同爲女人,瞧着可是比剛剛門口迎着他進來的門店小姐穩重多了。
莫驕陽只點了頭,便示意女人前頭帶路。
門店經理也不多話,轉身便引着莫驕陽一路往二樓走。
還差兩階臺階纔到二樓的平地,門店經理就頓了步子,笑道:“朱先生已經到了,這位先生請上去吧。”
顯然,門店經理的任務便是到這個位置。
莫驕陽點了點頭,算是對門店經理致了謝,擡步,便邁上了二樓。
一目瞭然的二樓,朱崇正手中搖晃着一杯紅酒,坐在橢圓形狀若酒吧吧檯的邊上,嘴角噙着莫測高深的笑,看着緩步走來的莫驕陽。
挑眉揚手,在波光微動的紅酒酒光中,頭一仰,便作了個先乾爲敬的表率。
莫驕陽卻是不爲所動,選了個與朱崇相隔兩張椅子的位置坐了下來,擡起來的目光,正好可以相對。
“還以爲你會遲到呢。”
朱崇半點也不介意自己受到了冷落,拿過吧檯上的紅酒吧,隨意的給自己又倒了一杯,然後指了指莫驕陽選擇坐下的位置,笑道:“就知道你會選那兒,低頭看一眼,下邊給你留了一支。”
“不喝了。”
莫驕陽單肘落到了吧檯上,並沒有要低頭的意思,而且拒絕的話說出來的時候,也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自覺。
呃?
朱崇嘴角微抽,“上次去金皇七號,滿牆紅酒,你請我喝的是茶,這會兒,我選的地兒,可都是正宗的法國酒莊出口的酒,你確定不嚐嚐?”
莫驕陽眉頭蹙了一下,落在朱崇眼裡就像他有什麼顧忌,或是在猶豫似的,嗤了一聲,“你不會是擔心酒駕吧?”
朱崇在b市的夜生活,從來沒有因爲喝酒怕過別人,尤其那些敢攔他車的人,除非工作不想幹了,膽子讓熊給練大了,即便是這樣,想沒收他駕照,或是給他添個什麼罪名,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兒,即便這會兒到了s市,以他一市之長的身份,也不曾在這個問題上爲難過自己,沒聽說誰在自己的地盤還把日子過的小心翼翼的。
不過一想過年回b市,他聽到的那些消息,還有大年初一下午,莫家老爺子就已經到了b市,初三那天,聽說就有好幾位莫老爺子的老朋友上門造訪了,卻始終未見莫家老爺子有什麼動靜,他爸特意跟他提了一句,莫家一向小心謹慎慣了,這回連老爺子都出動了,必然是有所動作,讓他在s市這邊儘量別跟莫家的人起衝突。
他心裡有數,他爸的意思,無非是讓他別跟莫驕陽起衝突罷了,孰不知,他跟莫驕陽私下裡可是勾肩搭背的情意。
只是一想到莫家的小心謹慎,朱崇就很是同情莫驕陽,瞧瞧,連喝個酒還得三顧四慮的,好好的日子,非得往憋屈了過,有意思嗎?
“我說驕陽,你不至於吧,就這麼一瓶酒,別說是都喝了,就是再來兩瓶,開個車,還有什麼大不了的,實在不行,我給你找個代駕,再不濟,我送你,我就不信,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把咱們倆給攔了,真要是有這主兒,那回頭,我可得好好給他上上課,光上課還不行,我還得給他做典型,還不只是咱們這一市的典型,我得動用關係,把他做成全國的典型,到時候,咱們且看着,這日子有的熱鬧嘍。”
莫驕陽扯了扯嘴角,朱崇這小子真是一肚子壞心眼兒子,他算是聽明白了,這麼熟練的招數,想必在b市就沒少用吧。
Wшw• тTk án• c o
“你培養了多少個全國典型了?”
莫驕陽一語道破朱崇的小伎倆,彎起的嘴角掛着極淺的笑紋,仿若嘴角一浮動,這個笑紋就會消失無蹤。
只是朱崇與莫驕陽打交道的次數多了,多少能捕捉一些莫驕陽的心思,即便不一定次次能猜準,可至少這會兒,他能看的出來,莫驕陽的心情還是不錯的。
對於被人揭了短,他也不在意,墨眉輕佻時綻放出久違的痞氣,說出來的話更是染上了色舞的神采,“呵呵,驕陽,我能不能把你這種關心,理解爲在乎呢?”
莫驕陽俊容微涼,睨着朱崇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最後定格在他那張臉上的時候,嘖嘖搖頭,頗爲嘆息,“ps的時候,記得把臉留下就行了。”
“哈哈,哈哈……驕陽,你……真是,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朱崇像腦袋少了根筋一般,明明被莫驕陽給擺了一道,卻偏偏笑的開懷,“驕陽,你說你們家太太要是聽到這番話,回頭會不會讓你跪搓衣板啊,我可跟你說,你看上我這張臉,可大有機會噢。”
話落,朱崇還不忘給莫驕陽飛去個媚眼,而且那媚眼裡的光,分明透着看好戲的意思。
“噢,對了,我不知道你不記得不記得了,我爸有外頭還有個私生女,我跟我媽看過了,長的,跟我這張臉,還是有點像的,要不是我媽親口說沒再生過,我還以爲他跟我是從我媽一個肚子裡跑出來的呢。”
莫驕陽皺着眉頭看着朱崇,似乎並不在意他前一句話裡的意思,而是在聽到私生這兩字時,一下子就想到了黎耀,不自覺的就反感起來,“你們b市在這方面都不檢點的嗎?”
朱崇嗤了一聲,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一臉輕鬆的說道:“有什麼檢點不檢點的,不過是大家心照不宣罷了,再說,這種現象也不是在b市有,全國哪個地方沒有,在外面養一個都算少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外面養兩個,三個的,只要不回來爭家產,正室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去操心這方面的事兒去。”
“那要是回來爭呢?”
莫驕陽凝着朱崇的目光是一潭看不出情緒的深淵,可是朱崇就一下子領悟了莫驕陽話裡的意有所指,甚至能清楚的感覺到他身上那種厭煩的情緒來自於哪兒。
無非是來自黎家,只是這種事兒,搖了搖頭,朱崇兩手一攤,無奈道:“其實我這次回去到是聽說一些黎家的事兒,鬧騰的不小,要不是上頭有人壓着,只怕,黎耀他爸屁股下的椅子都要燙人了,只是黎耀的做法也偏激了些,現在跟他爸鬧的太僵,差不多都快成了b市過年必談的一個笑話了。”
“怎麼回事兒?”莫驕陽已經有些日子沒給黎耀打電話了,主要是大家都忙,也沒什麼大事兒,還就是過年的時候發了兩條短信,到也看不出他情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這會兒聽朱崇一說,隱約意識着事態的發展有些不容樂觀。
朱崇又飲了半杯紅酒,把酒杯置於吧檯上,才慵懶的倚着吧檯看着莫驕陽說道:“還能是怎麼回事兒,黎耀他爸是一門心思要把那個小三生的兒子接回來,指着他繼承家業呢,當然了,黎耀自然就要讓位了,黎耀又不是傻的,要是黎家的家業都是他爸的,他就算是大度,不爭了,憑他一身本事兒,再有你們這些兄弟幫襯着,也有拼出一番天地來,到時候,估計那小子得想法子讓那個私生子給他磕頭認罪。”
莫驕陽不置可否,磕頭認罪,黎耀的性子還不至於這般冷酷。
朱崇對黎耀顯然是同情的,沒辦法,正經的嫡出,誰他媽沒事兒去同情小三的兒子去,除非腦子抽了,“聽說黎耀他媽要拿走黎耀他爸百分之八十的家產,還要讓他爸給黎耀安排到個什麼位子上去,反正對黎耀的前程幫助挺在的一個位子,我沒具體問,只知道黎耀他爸沒同意,黎耀他媽咬住這個爲離婚的條件,不然就讓那個小三的兒子進不了家門。”
朱崇說的有些煩躁,他關注的八卦從來不在這種事兒上頭,就是聽來的,也是零星碎語,跟黎耀的交情也不深,所以也沒問過,這會兒能跟莫驕陽說這些,已經到了極限了,再說下去,他都覺得自己可以去居委會當大媽用了。
莫驕陽顯然也看出朱崇的不耐煩了,心下也不急着去知道這些事兒,回頭給黎耀打個電話,想來那小子要是能用的着他,也不會含糊。
以前或許還有不方便的,如今老爺子到了b市,黎耀要是真要用點人脈,或是別的,他也不會不管。
收回了思緒,莫驕陽便看着朱崇問道:“你說有事兒跟我說,什麼事兒?”
朱崇撇了撇嘴,心裡鄙視莫驕陽這理所當然的態度,嘴上卻老老實實的把約他出來的目的說了出來,“跟你說個事兒,你心裡有個數。”
莫驕陽睨着朱崇,沒有言語。
朱崇本來想看看莫驕陽的好奇心旺盛不旺盛,只是這會兒人家看着他半點表示也沒有,這齣戲,便只能他自己往下唱,不過他既然約了他出來,說的就是這個事兒,自然不會讓他無功而返。
“年前我回去之前,你不是跟我提過樑家還有馮家那位的事兒嗎?”
莫驕陽點了點頭,示意朱崇繼續。
朱崇原本想賣個關子的,只是對手太過高深莫測,讓他底氣不足,索性就舉手投降了,“馮家那位腿不是傷了吧,聽說正滿世界的找名醫治呢,不過目前來說,治好的希望不大,以後想要再站起來,就只能依靠假肢了。”
這消息不新鮮,凌晨早就跟莫驕陽提過,所以,莫驕陽睨着朱崇的神色便帶了點譏嘲的光,仿似在說,你就有這麼點本事兒啊?
朱崇一不小心被莫驕陽的眼神打擊到了,眼角一跳,爆出個自認爲比較有力的消息,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你猜,我過年出去拜年,碰到誰了?”
“樑江。”
聲音不大,可卻字字鏗鏘,莫驕陽幽深若海的眸此刻如深潭底下最濃的風暴,正在捲起數不盡的暗涌和激流。
朱崇真是被莫驕陽嚇到了,他是大年初一碰到的人,莫家人是初一下午纔回到的b市,初一晚上沒出來應酬,初二莫首長有個接待,所以不可能與樑家人碰到,而且,他暗地裡調查發現,樑家此次進b市,怕是秘密而行,沒有驚動誰,或是通知誰的打算,拜訪的,也都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因着元旦時發生的事兒,他心裡對樑家原就存了些牴觸的心思,及於在大人物家裡見到他,互相介紹之後,他心裡就升起了種種的疑惑。
只是再大的疑惑,似乎都抵不住此刻被莫驕陽猜透的驚訝,明明會掩藏心事兒的雙眸此刻也微微的瞠大,半點也不加掩飾的把目光投向莫驕陽,嘻笑道:“你怎麼猜到是他的?”
莫驕陽用了一個非常簡潔的動作回答了朱崇的疑問,只是這樣輕而易舉的動作,卻更加打擊到了朱崇的自信心。
他看着莫驕陽擡着食指在自己的腦袋上指了一下,然後放下手的時候,又重新落到了吧檯上,漫不經心的輕輕敲擊着節奏,就像是剛剛他認爲挺重要的事情,對他,沒有半分的影響力一般。
只是元旦帝豪大廈出事兒那會兒,這傢伙雖然也不慌張,可是遠比現在要慎重的多啊。
朱崇從來不承認自己的智商比別人的智商低,雖然他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側面坐着的這個男人的確在各種方面都很出色,可他也不會妄自菲薄的認爲自己的智商就沒有莫驕陽的智商高,只不過自信之外,他的確心下存疑,偏偏,他又是個求取上進的人,但凡有想不開的事兒,總想尋個答案,這會兒當事人在場,他再客氣,就是浪費自己的腦細胞,“你是怎麼知道,他一定會去b市的?”
莫驕陽聳了聳肩,目光淡淡的看着朱崇,語氣輕緩的說道:“只怕不只是這一年了吧。”
朱崇神思一凜,一改之前的輕鬆神態,看着莫驕陽的目光竟帶了討教之意,“你不會是想說,往年他也會去拜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