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人都死了,又燒成這個樣子,誰知道他們是被人殺死焚屍,還是得了瘟疫死了直接燒掉的?”
沈千秋和龍越兩人一聽到這話,也死命的叫起冤來,一聲悲號一聲哭訴,那叫一個悲慘,直把九伶和那十來個侉彝人氣得渾身發抖,龍震卻忽地跪倒在龍熙帝面前。
“皇上,恕老臣無禮多言,可是,這人命關天,若這沈千尋無法證實自己的推斷,莫說兩個孩子,便是老臣也不肯認下這等千古惡事啊!”
龍熙帝被他這一跪,也大是躊躇,並非他昏庸,實是沈千秋和龍越在做事之前,便已鋪墊好一切,雖說不至滴水不漏,可當時報瘟疫的人已無跡可尋,而戶藉上只有三千多人,又是個封閉的族類,當地縣令亦並不重視,這麼一折騰,這事兒雖發了,然而時隔兩月,許多證據要落實起來,卻十分困難。
他蹙眉看向沈千尋:“你可有法子證實自己的推斷?”
沈千尋揚脣輕笑:“回皇上,臣女早就料到他們會胡攪蠻纏抵賴不認,臣女這兒,早就預備好辦法,來堵他們的嘴!來人,把我要的東西牽進來!”
她一聲令下,衆人一齊向外頭瞧去,就聽一陣哼哼之聲響起,刑部兵丁竟然牽進兩頭豬來!
龍震大怒,叱道:“沈千尋,這天子眼下,公堂之上,你怎麼竟敢扯兩頭豬上來?”
“王爺錯了!”沈千尋笑道:“這可不是豬,這是我的實驗品!是我方纔那個論斷最好的證明!”
“用豬來作證明?”龍逸冷笑,“沈姑娘果然是特立獨行啊!”
“不用豬來作證明,難道用活人嗎?”沈千尋反脣相譏,“我可不像那兩位將軍,那樣喪心病狂!便是用這兩頭豬,我亦覺得十分殘忍!只是,爲了那一萬三千條冤魂,也只好對他們殘忍一回了!”
龍熙帝看得一頭霧水,不由發問:“沈千尋,你到底要怎麼證明?”
“回皇上!這豬與人雖然不能相提並論,可是,卻同樣是由哺乳而生,具有和人相似的器官!臣女今日拿這兩頭豬來實驗,一頭打死了再以火焚之,另一頭,則活活燒死,之後,再切開豬的喉管和身體,察其體內變化,若果如臣女方纔所言,便證明,臣女推斷切實可信!”
龍熙帝啞然失笑:“這倒是個好辦法!各位以爲如何?”
衆人皆點頭認可,沈千尋又看向龍逸和陸橋,問:“二位覺得呢?”
兩人對看一眼,面色微變,但沈千尋的提議十分合情合理,連那些驗屍官都不自覺點頭:“這個法子倒是妙極!若真能證實這一論斷,我們必將這事寫入典籍之中,供後人所用!”
“那就開始吧!”沈千尋一揮手,那兵丁便又將豬牽了出去,一隻用亂棍殺死,扔入火堆,另一隻卻直接架到火上去燒,那隻死了再燒的,十分安靜,但那活活被炙烤的豬,卻叫得淒厲異常,令人不忍卒聽。
沈千尋慢吞吞開口:“聞獸之慘號,便已毛骨悚然,又何況是一萬三千人的哀嚎?世間沒有比燒死更痛苦的死法了,比千刀萬剮有過之而無不及,想想吧,那些年幼活潑的幼童嬰孩,那些老人,那些痛苦的冤魂,他們不會放過那些瘋狂屠戮他們的魔鬼的!絕對不會!”
她的聲音冷而沙啞,帶着一種難以名狀的飄忽感,像一隻無形的手,將一幕慘絕人寰的畫面徐徐拉開,等到那頭豬徹底被燒死,在場的每個人也都冷汗涔涔,似乎親歷了那一場血腥殘忍的大屠殺。
被燒得焦黑的死豬很快又被擡了上來,大殿上瀰漫着一股詭異的肉香,卻令每個人都忍不住想要嘔吐。
沈千尋手執解剖刀,笑容詭異冰涼,她向龍逸和陸橋揚眉:“真相即將揭曉,兩位不靠得近點嗎?”
兩人死死的盯住她,卻還是聽話的上前。
沈千尋最先割開的,是那頭被殺死後再焚燒的豬的屍身,她切開豬的喉管,那裡面異常乾淨,未見一絲煙末炭灰。
龍逸和陸橋的臉色開始發白。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這一具!”沈千尋又動手切開活活燒死的那頭豬的屍身,邊切邊認真的給兩人科普:“陸大人,瞧見這炭末了嗎?很多很濃密,對吧?其實被活活燒死時,不光會有菸灰炭末產生,還會出現這樣的水泡,還有,肺臟這裡,會出現充血水腫,形成透明膜……”
她解釋的越詳細,身邊兩人的臉便越白,沈千尋卻越說越起勁,她嘲諷道:“方纔陸大人跟我講什麼年頭半輩子之類的,現在我想告訴陸大人,井底之蛙,就是活到一千歲,看到的,仍是巴掌大的一片天,老鷹初生,卻要翱翔天下,陸大人,您說對嗎?”
陸橋一張臉本已白到極處,聽到她這一句話,卻一下變得如豬肝樣紅,龍逸則拿一雙血紅可怕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她。
“二少爺不必如此!”沈千尋心情很好的跟他開玩笑,“就算你把眼珠子瞪出來,也改變不了這鐵一般的事實,這叫科學,懂嗎?當然,你不會懂的!就如地上這兩位禽獸不如的將軍,是沒有辦法跟他們講人性的,因爲他們不是人,沒有人性,只有獸性!”
“他們還不如野獸呢!”外頭突然有激憤的百姓叫嚷起來,“這豬狗不如的東西!連襁褓之中的嬰兒都不放過,真正是令人髮指!”
“誰人無父母?誰人無妻兒?你們這樣殘忍的屠戮他們,若有一天自己妻兒父母遭遇這樣的慘遇,你們心中又當作何感想?作下這等惡事,還抵死不認,該罪加一等!”
“這樣的惡人,就該千刀萬剮!”
“皇上,剮了他們!剮了他們!”
……
一聲聲憤怒的指責如巨浪般洶涌而至,沈千尋方纔那一段平白卻殘忍的描述,讓得知真相的人們義憤填膺,他們衝過衙役的阻擋,瘋狂的涌了進來,對着沈千秋和龍越一陣拳打腳踢,很快,這兩人便被揍得鼻青臉腫,沈千秋那張歪嘴越發歪了,簡直慘不忍睹。
一片混亂之中,九伶和侉彝族人齊齊跪倒在龍熙帝面前,悲聲叫道:“鐵證如山,求皇上爲我一萬三千族人申冤!”
龍熙帝未待作答,地上扭曲掙扎的沈千秋和龍越已經全線崩潰。
許是這排山倒海般的憤怒咆哮聲讓他們憶起當日的慘景,又或許,是近一個月的刑獄生涯磨損了他們的神經,當然,更主要的是,沈千尋演示出的論斷,讓他們知道,再怎麼抵賴,也無濟於事,他們在雨點般的拳頭下慘號哀叫:“別打了!求你們別打了!我們認,我們有罪!我們罪孽深重!”
但他們既已犯了衆怒,不管認與不認,這揍都是躲不過的,一時之間,雞蛋爛菜葉驢糞什麼的紛紛的往他們頭上招呼,場面一片混亂不堪,雖然皇帝老子在此,憤怒的百姓們似乎也無所畏懼。
沈千尋向龍天若的方向望了一眼,對方對她挑眉,咧開嘴,還以狡黠得意的狂笑。
她垂下眼斂,長長的睫毛掩住眼底的笑意。
百姓們再氣憤再仇恨,在皇帝面前,還是不敢造次的,但是若有幾人先激憤動手,後面的人卻會迅速跟進,這是一種榜樣效應,大家都知道,法不責衆。
雖然有點亂,但這種衆人狂毆惡狼壞蛋的場景看在眼裡,卻十分舒爽,尤其等九伶和那些侉彝人加入時,這場狂毆便越發有趣。
一旁旁聽的龍雲雁見到此種情形,自然是心神俱裂,哭號着去救自家兒子,人沒救着,反被憤怒的人們亂拳打暈在地,龍逸和陸橋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她拖了出來,饒是如此,那身上已被踩踏得不成樣子。
沈慶則縮着頭躲在門後不吭聲,生怕一吱聲,那些人的老拳便打到他的鼻子上,而龍震聽見兒孫的慘號,再也坐不住,忙喝令身邊的兵丁去救人,這不救還好,一救之下,那些百姓們便狂叫起來:“不得了了,又要屠戮平民了!”
“怪道兒孫那麼膽大妄爲,原來是有這個做爹的在後面攛掇啊!”
“快找皇上救命!”又一人喊道。
於是大家齊唰唰的跪在了龍熙帝的面前。
龍震也忙不迭的跪了下來,徑直去抱龍熙帝的小腿,哭求道:“皇上,他們兩個該死,可也當依法行刑,求皇上,不要讓這幫亂民活活弒殺了他們啊!”
他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哪裡還有一朝老臣的模樣?
面對眼前的奇葩場景,龍熙帝也是哭笑不得,但他知道,在這種時候,該順應民心才行!
他沉聲宣佈:“沈千秋龍越爲奪軍功,濫殺平民一萬三千餘衆,罪大惡極,其罪當誅,來人,現將他們推出午門外斬首!”
只是斬首,不是凌遲不是車裂,已經很給龍震面子了,龍震鬆了口氣,把頭磕得山響,感謝這個人讓他的兒孫爽爽快快去死。
只是,他的兒孫們讓別人死得那麼不爽快,自己死時卻又想爽快,這世間的便宜豈能都由他們佔了去?
行刑時,觀看者人山人海,劊子手的大刀磨得閃亮亮,大家都伸長了脖子,準備看大刀砍頭鮮血飛濺的刺激場景,眼看着大刀揚起來,眼看着陽光在大刀上留下一輪刺耳的光暈,然後,突然之間,那光暈突然化作兩簇火苗,毫不客氣的釘在了沈千秋和龍越撅起的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