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走了,裡頭的兩人也消停下來,龍天若捂着自己的屁股低低抱怨:“妹子啊,這都是演戲的,你幹嘛下手那麼重?爺這屁股都被你踹開花了!”
“不是爲了效果逼真一點嘛!”沈千尋倒覺得理所當然,反正她打龍天若也不是頭一回,都踹成條件反射了,想輕也輕不了,她不賠禮道歉,反而當場挑刺:“龍天若,你是得了軟骨病還是怎麼的?我又不是玻璃人,你用點力氣打,來點真格的,別老是在那裡瞎比劃,讓那奸賊瞧了去,豈不就露餡了?”
龍天若撇嘴:“爺那是疼你知不知道?你這小身板嬌嬌弱弱的,爺瞧着就心疼!”
他說着,眼突然變得直勾勾的,沈千尋情知有異,下意識的低頭看自己,果不其然,方纔一番打鬧,身上的喜服已然七零八落的散開,胸前春光微露,她忙不迭的掖好,昂頭大義凜然的叫:“三哥!”
龍天若的嘴角微抽,尷尬的扭過了頭。
“那個……爺去大房的屋裡頭瞧瞧!”他腳底抹油溜走。
沈千尋嘆口氣,忽然一陣說不出的煩惱急躁,龍天語屍骨未寒,她卻與他的兄長上演這出荒唐戲碼,雖然事出有因,可在龍天若偶現的色心面前,還是說不出的尷尬難受。
第一次嫁人,卻只是爲演一場戲,她想到龍天語曾經許下的承諾,突然間靈魂出竅。
他說,待到春暖花開,我娶你可好?
那時,他的語氣篤定,自信滿滿,她便毫不猶豫的信了他,信這一切都會成爲現實,卻不曾料到,終成鏡花水月一場空。
可是,這樣的婚禮,卻是在心裡幻想過的,這樣紅通通的喜房,一對紅燭映着一對喜氣盈盈的新人,無限的美滿幸福。
如今喜房倒一如她幻想中模樣,只是,新人卻不再是幻想中的那一對,更談不上什麼喜氣盈盈。
她嘆口氣,彎下腰,動手收拾災難現場般的喜房,將桌椅歸位,將所有的物件整理好,無意中發現牀頭放着一隻錦盒,看着有幾分眼熟,似在哪裡見過,她伸手打開,心裡一跳,淚盈於睫。
那裡面放着的竟然是她的那枚黑色玉佩,原來的紅絲線爛掉了,八妹幫她重新結了一條,她的手筆自然不怎麼樣,好好的絲線結得歪歪扭扭,好在沈千尋並不在意,照舊戴在脖子上。
這枚玉佩,是她的貼身之物,龍天語要去後,便一直貼身戴着,怎麼這會兒竟在龍天若手上?
沈千尋的心嗵嗵的跳起來,她幾乎想衝出門去,衝到沈千夢的喜房,找龍天若問個明白!
可最終,卻還是忍住了。
有了沈千夢的湘王府,從今天起,便不是一個安全聖地,她和龍天若便如在刀尖上行走,諸事都得小心留意,以防露了形跡,得提着心,吊着膽,三思而後行。
她握着那隻玉佩,和身歪倒在牀上,大睜着眼兒,聽滿院西風颯然,只覺心涼如水,霜色逼人,心頭一陣陣發虛,摸起牀頭的酒壺往嘴裡淋了一口,辛辣之氣登時瀰漫口腔,倒似將那迫人的淒涼趕走了一些,她食髓知味,淋了一口又一口,直將直壺酒都倒入了肚中。
同一時間,王府東院茗湘苑,卻又是另一番情形。
身爲正牌王妃,沈千夢的院落遠比沈千尋的氣派,雖不能說是堆金疊翠,但也是富麗堂皇,富貴逼人。
爲了嫁這位外孫女,方家算是出了血本。
沈千夢坐在紅鸞喜被上,等着新郎倌來掀蓋頭,只是,等了又等,只不見人來,差人去問,才知龍天若先去了沈千尋所在的西院--清漪苑。
她並不喜歡龍天若,聽到這個消息,只是不屑的撇撇嘴,及至聽到清漪苑打得一團糟,忍不住冷笑出聲。
“這戲碼演得真正好!”她對陪嫁而來的碧煙說話,“我倒想看一看,他們的功力到底有多少!路遙方知馬力,日久纔可見人心,演得了一時,卻未必演得了一世!”
碧煙訕笑回:“主子說的是,憑主子的聰明,一準兒能看出他們心裡的小九九!”
沈千夢笑而不語,然而頂着這沉重的鳳冠和蓋頭,枯坐無聊,便又催碧煙去瞧瞧,她是大家閨秀,自幼便習女規女戒,出嫁前又被耳提面命,知道這夫君若是不來揭蓋頭,自個兒是無論如何不能動手的。
碧煙出去看了一回,說是不見龍天若蹤影,沈千夢冷哼:“這是要罰我獨守洞房嗎?纔不過一個晚上,狐狸尾巴便露出來了嗎?”
“哪來的狐狸尾巴?”窗外忽有人輕聲調笑,“莫非娘子竟是一隻靈狐變的嗎?”
沈千夢鬆了口氣,回道:“妾若是靈狐所變,早已將相公的魂魄拘在手心之中,哪能容相公先去清漪苑側妃那裡呢!”
“喲,這剛進門醋味怎麼就那麼大啊!”龍天若哈哈大笑,左搖右晃的走入喜房,往沈千夢身邊一坐,隨手扯掉了她的蓋頭。
“吃醋是因爲在意,怎麼?夫君不喜歡妾在意你嗎?”沈千夢揚脣輕笑,盛裝之下,倒也多了幾分嫵媚風情。
龍天若似是被她迷住了,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的看着他,那張與龍天語極爲相似的臉,讓沈千夢的心撲嗵嗵的跳起來,她輕噫一聲,柔弱無骨的纏了過來,如一根細藤般絞住了龍天若挺拔的腰身。
是,她不喜歡龍天若,可是,那又怎麼樣?他生了一張跟龍天語一模一樣的臉,這就足矣,永遠不能得到的那個男人,用這個贗品來替代一下,聊勝於無。
當然,也或許,這個男人,壓根就是龍天語,這樣更好,他,避無可避。
可是,她終是想錯了,不管面前這個男子的真正身份是什麼,只要他是龍天若,便沒有什麼事可以強加在他頭上。
龍天若伸手攬住她的腰身,微笑着俯下臉來,沈千尋夢以爲他要吻她,忙閉上雙眼,誰知對方的吻遲遲沒有落下來,下一瞬,他嗤嗤的笑出聲。
“你……笑什麼?”沈千夢迷惑不解。
“沒……沒什麼!”龍天若使勁擺手,笑得又壞又賤,“娘子,你這般熱情主動,爺本該好好的疼你一回,可是,恕我直言,爺這些年縱橫花叢,把這口味養得忒挑剔了,你這長相差了點,爺實在下不去口,見諒!哈哈,你多見諒!”
沈千夢像被踩到尾巴似的跳了起來,一張雪白的臉在瞬間紅透,短暫的驚愕過後,是無盡的恥辱和憤懣,她死死的瞪住龍天若,眼淚都快飆出眼眶,對方卻絲毫無感,嘻嘻哈哈的作揖賠罪,嘴裡渾說個不停。
“真不是有心的!爺一身缺點,但就有一個優點,那就是誠實!爺得把這唯一的優點維持下去不是?唉,你要怪,就怪父皇吧,咱都命苦哇,爺這乍一看,娶倆房嬌娘,可一個美則美矣,卻是個沒熱度的死殭屍,你吧,熱度有了,可長得實在不咋地,爺想勉強一下,可爺身體不配哈啊!”
他這番說辭,令沈千夢簡直有掐死他的衝動,一個女子,在洞房花燭夜被夫君嫌棄貌醜,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可是,她是大家閨秀,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個夫,還是皇子,她什麼話也不能說,只得咬牙,顫聲叫:“請你,出去!”
“沒打算留!”龍天若笑得聒不知恥,“真沒打算留,醉香院的那個美花魁正等着爺呢!爺去了,別想爺哈!乖乖的睡吧!”
他說完,膀子一晃,大模大樣的走出了喜房,哼着小曲兒去尋他的美嬌娘,沈千夢再也承受不住,趴在紅鸞喜被上低泣不已。
她雖然心智較普通女子成熟睿智,可到底也是一個女孩子,被人這麼奚落,哪能不抓狂?
碧煙見狀,忙在一旁相勸:“小姐,你哭什麼啊?你又不喜歡這位新姑爺,隨便他說什麼,都該無所謂的,不是嗎?”
沈千夢擡起迷茫的淚眼苦笑,但卻也因碧煙的話漸漸冷靜下來,她嫁入湘王府的目的是什麼?不是爲了談情說愛,而是爲了將沈千尋踩在腳底,一雪昔日之恥,如今不過一個回合,就哭哭啼啼的,像什麼話?
她有極強的情緒控制能力,不過剎那間,已拭乾眼淚坐起身,對碧煙說:“你去看看,福安可回來了?”
碧煙忙回:“方纔就回來了,見姑爺在房中,沒敢進來!”
“把他叫進來,我有話跟他說!”沈千夢面上露出詭秘的笑容。
碧煙匆匆走了出去,不多時,福安諂笑着走了進來。
“讓你辦的事,你辦得如何?”沈千夢啜了口茶,低低的問。
“好了好了!”福安連連點頭,“小的自清晨起,便一直跟着五殿下,他在大婚的宴席上喝了不少喜酒,那眼珠子就沒離開過沈千尋,等到沈千尋入了洞房,便一幅傷心欲絕的模樣,又跑去天香樓喝悶酒,現在正醉得跟泥一樣,被他家小廝背了回去,小的這纔回來了!”
“還真是個癡情種!”沈千夢冷笑,“這一個兩個的,全都被她勾了魂魄,她有哪點好?一個女人,整日跟些枯骨腐屍打交道,他們也不嫌她噁心!”
福安在一邊討好的回:“是啊,連小的一想到她拿刀子在爛屍上又切又割,都不想再看她一眼呢!這兩位的殿下的口味還真重!”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