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靜寂而冰涼,放眼望去,皇陵所在的山林被一片瑩白的霜覆蓋,在夜色中閃着冷冷的光,因爲天兒冷,也因爲這是前朝皇帝的皇陵,看守皇陵的人也不甚盡心,將門關得緊緊的,自顧自在燈下喝着小酒,喝得兩眼迷離,很快就死睡過去。
當然,就算他不睡,五毒也有的是方法讓他乖乖的裝死。
沈千尋和五毒貓着腰,鑽入一處小山頭,五毒搬開一塊山石,鑽了進去,沈千尋緊緊隨其後。
兩人的身影剛消失在山洞口,山中的一棵老槐樹下,突又騰起兩條人影,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男的長身玉立,女的纖細苗條,卻俱是一身夜行衣,臉上遮了黑紗,瞧不清容貌,但看露出的眉眼,卻是男俊女俏,格外風流。
女的輕聲道:“這可奇了,這兩人鬼鬼祟祟的,來皇陵做什麼?”
男的聳肩:“誰知道呢?不管她,管得太多了,鬧心!”
女的嬌嗔一聲:“是呢,你這甩手掌櫃可當得甚是自在!倒要旁人拼死拼活的爲你忙活!”
“這就叫算計!懂嗎?”男子自得的笑,“真正有大智慧的人,永遠知道如何撥弄手中的棋子,爲自己衝鋒陷陣,而那些只有小聰明的人,註定只能如牛如馬般爲他人驅使!”
“是!奴家懂了!”女子拖着長音嬌聲回,“我家夫君,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任誰也比不上!只是……”
她忽地撅起嘴來撒嬌,臉上的面紗被她的嘴撐得老高:“老是這麼貓着,你不悶嗎?”
“心疼爺悶,就多給爺帶些美人來嘛!”男子笑得輕浮,“爺又有有些日子沒開葷了!”
女子本來巧笑倩然的,一聽這話,臉立時沉下來,她氣咻咻的叫上:“又來了!你當初怎麼跟我說的?你老是這樣子,讓我怎麼相信你?”
“開個玩笑而已!你生什麼氣嘛!”男子笑得浮滑,“不管爺身邊有多少個女人,心裡頭想着唸的,還不都是你?你是爺的心肝寶貝兒,有你在,萬千粉黛無顏色,只有你最美!”
“瞧你這張嘴,跟抹了蜜似的!”女子口氣略緩,轉而又說:“不是我不幫你,實是你做得太過份!那些女人,個個如花似玉正值妙齡,又都是處子,你玩玩倒也罷了,玩夠了就送回去,爲什麼非要殺她們呢?”
“你個傻姑娘!”男子拿手刮她的鼻子,“你當爺想殺她們呢?爺還不是怕露了形跡?”
“可畢竟是一條人命啊!”女子低嘆,顯是良心未泯,發誓道:“反正你就算跪下來求我,我也不再幫你辦這種事了,想想都殘忍,隨你怎麼着吧!”
“爺說了,開玩笑的嘛!”男子伸手將她攬在懷中,“爺有你這一朵解語花就夠了,你這般知情知意,在閨房之中又妖媚入骨,爺只吃你一個人就吃飽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暖昧,猝不及防的掀開女子的面紗,狂熱的吻了下去,女子嗚咽了幾聲,終是嬌喘着臣服,男子將她打橫抱起,轉瞬消失在一片蒼茫的夜色之中……
地道中,沈千尋和五毒貓着腰,已爬到了盡頭。
地底空氣異常潮溼寒冷,人在裡面連腰都直不起來,自然很不舒服,但五毒好像習慣了,將燈籠插在洞壁,便又舞着鐵鍬忙活起來。
沈千尋見狀,也拿起鐵鍬幫忙,兩人默不作聲的猛力狂挖,直挖得通體是汗,但誰都沒有停下來。
五毒歪頭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讚賞的笑容:“你這黃毛丫頭,倒蠻吃苦耐勞的嘛!”
“千尋年齡雖小,可吃過的苦,說不定比婆婆還要多呢!”沈千尋抹了把臉上的汗,氣喘吁吁的說。
“小丫頭胡說八道!”五毒十分難得的露出一絲笑,沈千尋脣角微彎,不作迴應,只用力揮舞鐵鍬往前鏟,“咚”地一聲響,面前似乎出現一絲微亮。
“通了!”沈千尋心裡一喜,五毒忙又連掏了幾下,眼前陡然間大放光明。
出現在眼前的墓室,約有兩百坪,十分寬敞,兩隻金色棺槨並列放在墓室正中的高臺上,棺槨正上方,九顆鴨蛋大小的白色珠子散着着瑩亮的光芒,竟然將這本應暗無天日的墓室照得十分明亮。
“這是什麼?”沈千尋好奇的問。
“夜明珠嘍!”五毒倒似一點也不稀奇,“你沒見過?”
“沒!”沈千尋搖頭,“婆婆見過?”
“小的時候,家裡有不少,都拿着當彈珠玩。”五毒語氣隨意,沈千尋連吐舌頭,果然曾是皇室子弟,把夜明珠當彈珠玩,好牛叉!
但有了這夜明珠的光亮,倒比燈籠的光強多了,想必驗屍時大有幫助!
沈千尋拍拍棺上厚厚的灰塵,說:“婆婆,哪個是你姐姐的?”
“你不識字?”五毒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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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得不多!”沈千尋聳聳肩,一點也不覺得害臊。
她識字,可她識得是簡體字白話文,這棺槨上寫了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話,她看一眼就腦仁疼。
“這一個。”五毒指着右邊的那個棺槨說,“這是我姐姐的!你先避開點兒,去那邊的通風口站着,拿這帕子掩上口鼻,這棺槨密封性其好,乍然開封,定然會有極濃的屍氣!”
沈千尋點頭,這個她自然是知道的,所謂的屍氣,也不過是因爲屍體腐爛而產生的氨氣,濃度達到一定程度,又在密閉的空間內,絕對是可以致命的。
“婆婆你不怕嗎?”她掩着鼻子問。
“笑話!”六毒傲嬌的搖頭,“以毒魔著稱的人,會怕毒氣嗎?”
她說着跪了下來,雙手合十嘀咕了幾句,大意就是如果裡面的人真是姜太后,請原諒她動她的墓穴之類的話,唸叨完之後,她手起錘落,棺槨的一角立時癟了下去,五毒再接再勵,很快就把那棺木撬開,把棺蓋用力的推了下去。
一股濃烈的惡臭自棺內溢出,沈千尋捂着鼻子站在通風口處,依然覺得噁心難聞,墓穴內登時烏煙瘴氣,五毒拿着一把大扇子,用力的扇了半天,那股子氣味隨風飄散到墓室的通風口,過了一陣子,那氣味總算不那麼濃烈了。
沈千尋可不想在這種鬼地方久留,她掩着鼻子拎着自己的工具箱上前。
棺槨內的屍體已成一具乾屍,幹得發黑的殘存的皮肉緊緊裹在屍骨之上,身上所穿的紫紅鳳袍倒還殘存着原來的圖樣,只是,手一碰,即化爲一堆浮灰,倒是頭骨上戴着的那隻鑲滿寶石的鳳冠仍是十分惹眼,雖然有的部份已經發黑,但仍是金光閃閃的。
五毒看到已經完全骨化的屍體發出一聲悲愴的哀啼,軟軟的癱倒在地,沈千尋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的開始工作。
她穿上特製的驗屍服,戴上手套,首先動手檢查屍骨的盆骨。
要想確認一具屍骨的身份,首先應該確認的,自然就是這屍骨的性別,面前這具屍骨的盆骨低而寬闊,呈圓桶狀,其上面入口和下面出口也較寬大並呈圓形,這樣的圓形,是胎兒娩出的通道,也是女性的特質,所以,這具屍骨是成年女性無疑。
接下來,便是確定死者的年齡,根據骨骼推斷年齡,通常是根據顱骨骨縫的癒合情況,還有就是牙齒的生長髮育順序及其磨損程度,當然,除此之外,下頷骨的形狀也可作參考。
沈千尋先檢查了骨骸的牙齒,死者的牙齒很好,整齊乾淨,無一粒蟲牙爛齒,磨損程度並不算嚴重,從牙齒來看,這具屍骨的年齡應在二十至三十歲左右,而姜太后死時已經四十有餘,這點嚴重不吻合。
沈千尋微微皺眉,看來,這個五毒大娘猜得還真是不錯,這具屍骨,十有八九不是姜太后的,爲了確認自己判斷,她決定再看看顱骨。
她將那頂沉重又昂貴的鳳冠小心取下來,整個頭部便暴露在眼前,只是,濃密的頭髮干擾了她的視線,沈千尋伸手撥了撥,隨意的說:“婆婆,你姐姐生前漂亮嗎?是不是有一頭烏髮?”
五毒微怔,隨即搖頭:“姐姐生得美貌,只是頭髮不好,稍嫌稀少了些,哦,她跟我一樣,她有少白頭,當然,情形不嚴重!”
“這具屍骨,應該不是你姐姐的!”沈千尋篤定的說,“你瞧這頭髮,十年過去,仍是這般濃密烏黑,連個白髮絲兒也見不到,另外,屍骨的牙齒也不錯,連一顆爛牙也沒有,對了,你姐姐的牙齒怎麼樣?”
“不好!”五毒老淚縱橫,低泣着回答沈千尋,“她從十幾歲起,便有爛牙了,她跟我一樣,小的時候,我們倆老愛吃很多芽糖……”
“那就基本沒錯了!”沈千尋都懶得去檢查顱骨了,她淡淡道:“這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屍骨,最大不會超過三十歲,說不定會是你姐姐身邊的婢女呢!頭髮真是好……”
沈千尋再度感嘆,伸手將那頭髮全部扒拉開,這不扒開無所謂,一扒開,她倒吸一口涼氣!
“怎麼了?”五毒驚聲問。
“這女人,是被人害死的!”沈千尋對着頭骨頂端的那圈黑紅色緩聲解釋,“她生前頭部定然受到重擊……不對,不是重擊,這是什麼?”
沈千尋突然發現黑紅色中間有一微微凸起的黑點,遂將鑷子伸了過去,試圖夾起細察,不想,竟然夾不動,她不甘心,索性把頭骨抱過來,拿手去試,硬硬的有些金屬質感,她心裡一動,歪頭往頭骨裡側瞅了瞅,這一瞅之下,頭皮陡然變得又麻又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