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夜明珠的裝飾,地道里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晰明瞭,地道寬敞明亮,洞壁和地道都用白石塊砌成,更顯得明亮乾淨,在這樣的地道里行走,並不覺得氣悶,只是久不通風,氣味有些好罷了。
行了約有十幾米,眼前出現一道影壁,繞過影壁,眼前豁然開朗,恍惚又有回到姜太后臥房的感覺,傢俱擺設,一應俱全,靠牆放着一隻大牀,似是白玉雕就,牀上堆着紅鸞錦被,錦被間有似有一叢烏髮凌亂,好像還有人睡在上面,與此同時,鼻間傳來淡淡的腐臭之氣。
走在最前面的姜博容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沈千尋。
沈千尋也停住了,她蹲下來,打開自己的醫箱,穿防護衣,戴上手套口罩,將周身包得嚴嚴實實,這才又舉步向前。
身後,五毒已然癱軟在地。
在這種地方發現屍體,十有八九便是姜太后的真身了。
掀開褪色的紅鸞錦被,一具白森森的屍骨出現在沈千尋面前。
有夜明珠的光輝,沈千尋的驗骨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
“女性,四十歲,身高165左右,牙齒很不好,牙根發黑,有多處爛洞……”她一邊檢驗,一邊將所獲知的訊息報出,五毒老淚縱橫的爬了過來,姜博容亦咕咚一聲跪倒。
沈千尋繼續報:“小腳趾處有骨裂,無血萌,應是陳舊性骨折,已治癒……”
“是姐姐!就是姐姐!”五毒擡起滿是淚痕的臉,哭道:“姐姐的小腳骨還是被我踹斷的,我爬到樹上掏鳥窩,她擔心我掉下來,一直守着我,我下來時不小心摔倒,落到她的腳上,踹傷了她的趾骨!”
“那麼,身份是確定無疑了!”沈千尋點頭。
“她是怎麼死的?”姜博容顫聲問。
“等一下!”沈千尋的目光掠過姜太后的屍骨,一處細微的地方都不放過,最後,她的目光聚焦在小小的舌骨上。
舌骨兩側有明顯裂痕,幾近斷裂。
沈千尋冷笑:“她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五毒和姜博容聞言放聲大哭。
沈千尋則繼續着她的檢驗,並藉着眼前所看到的,推測着案發時的情形,牀上一片混亂,姜太后的衣物隨意的甩在牀尾,她身上只蓋着被子,想來死時也是不着寸縷的,那麼,可不可以這麼想,她是在與心愛男人偷情歡好時被那個男人突然掐死的呢?
窒息而死,是個很痛苦的死亡過程,死者會本能的反抗,會胡亂的抓住一些東西,沈千尋的目光落在手骨的下方,仔細認真的尋找,她發現了一根紅線。
歷經十年,這紅線仍是十分堅韌,她拿鑷子夾起來,小心的放在油紙包中,又去看右手手骨,一番細緻的查驗過後,沒再有其他發現。
她擡起頭,篤定道:“現在基本上可以肯定,殺死她的人,就是她的情人!因爲如果純粹是仇殺的話,沒有必要脫掉她的衣服,這根紅線是在她的手骨處發現,應該是屬於吊墜上的,死者在掙扎之際,扯斷了兇手脖上的紅線,但遺憾的是,我沒有找到佩飾!你們看一看這紅線有什麼特別,這麼多年了,好像還很結實呢!應該不是普通的絲線吧?”
姜博容接過來在眼前看了看,一臉茫然,他一個大男人,對絲線之類的東西,本就無感,五毒卻篤定道:“我知道,這是用天蠶絲加金蠶絲混合而成的絲線,再經紅色相思子顏色浸染,十分結實耐用,別說十年,就是幾十年也不會斷裂!姐姐能將這絲線扯斷,想來她當時定是痛苦萬分,全身之力都繫於這一線了!”
“人快死之時,力量自是不可估量的!”沈千尋嘆口氣,又問:“這又是天蠶又是金蠶的,一定是很珍貴的東西吧?”
“那還用說!”五毒恨恨的盯着那紅絲線看,好像這紅絲線就是她的仇人,“天蠶金蠶本就是稀罕之物,吐絲又少,結成這麼一條,不知要費多少功夫,能用得起找得到這根絲線的人,除了我們姜家,怕也只剩下其餘三大家族了!”
“又是三大家族!”沈千尋低低道:“這三大家族之中,有什麼樣的人物,能令姜太后動心的嗎?”
許是這話問得太過直白,五毒和姜博容對看一眼,一齊苦笑,沈千尋輕咳一聲,說:“抱歉,我這人說話,一向直來直往,但爲破案考慮,也請二位不必拘泥於這種俗事,找出殺人兇犯最重要,不是嗎?再者,我不知兩位作何感想,我真心認爲,姜太后有情人很正常,她是自由身,不是嗎?如今已然改朝換代,有什麼好避諱的?”
“王妃說得對!”姜博容點頭,“找出殺人兇犯,爲姜家枉死的報仇,纔是重中之重,這事兒,確實沒什麼好避諱的!不過,”
他轉向五毒,緩聲道:“對於姑母的心思,我們這些做小輩的,從來不曾多想過,二姑母,您和大姑母自小相伴長大,情感深厚,她對擇偶方面有什麼樣的喜好,您應該略知一二吧?”
五毒低嘆一聲,說:“姐姐生得美貌,那些形容猥瑣之輩,是別想入她的眼了,三大家族之中,龍震首先應該排除掉,那個老小子,生得五大三粗鬍子拉茬的,姐姐定然瞧不上!夏志友嘛,年輕時倒是個小白臉,生得一幅好皮相,還有蘇年城,雖麪皮黃了些,倒也算儒雅,只這兩家,素來與姜家不和,姐姐不太可能與他們有什麼牽扯啊!”
“先別忙着下結論,還是先調查一下再說吧!”沈千尋說:“從太后房中找出來的那些東西,都是重要的物證,那塊玉佩更是重要,既然被太后收着,必是那男子的貼身之物,他之前若慣常戴着,便極有可能被人瞧見,去各府中的老下人那裡側面打聽一下,尤其是那些貼身書僮之類的,或許有收穫也說不定!”
姜博容點頭:“這個不難,回府後我就安排下去!只是,有一件事,王妃,有一件事,我始終想不明白!如果姑母已經死在了這裡,那麼,當初侍疾的兩位哥哥,還有二嫂,爲什麼會看不出來?他們可是一直守在臥房外的花廳啊!二嫂更是在密室貼身伺候,和她一起的,還有一個叫翠雅的宮女,那宮女或者不可信,可是,二嫂卻是我們自家人,她明明看到姑母跑出去的,怎麼姑母的屍骨反而在密道里,撈起來的,卻是另一個丫頭的屍體呢?姑母在那個時候,到底有沒有死?”
“你所說的這些,並不是自己親眼所見,所以,可信度極低!”沈千尋說:“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見見你二嫂,跟她聊一聊!”
“跟二嫂聊?”姜博容滿面黯然,“她經歷姑母的事後,回去後就似也中了邪一般,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無論是誰,一提到安樂宮姜太后,她就要拼命尖的尖叫……”
姜博容邊說邊搖頭不已,顯是對二嫂已不抱任何希望。
沈千尋低低問:“你當時不在嗎?”
“我去外地遊學,聞聽姑母中邪一事,緊趕慢趕的回來,姑母已然出了事!”
“那你大哥二哥生前就沒有跟你細談當時的事嗎?”沈千尋不甘心的追問。
“當時爲了尋找屍體,通宵達旦,哪裡顧得上說什麼?”姜博容哀嘆,“等到屍體找到,都十分悲傷,忙着喪葬之事,等到把這些事忙完,父親又病逝,緊接着,大哥就出了事,接着又是二哥,還有大嫂侄兒,這一連串的意外,讓大家頭昏腦漲,哪裡還能靜下心來想事情?那段時間,虧得有二伯幫忙料理……”
“二伯?”五毒一頭霧水的插嘴,“哪裡來的二伯?你二伯不是早就出外遊學,被惡狼咬死了嗎?”
姜博容一怔:“二伯沒有死,二姑母不知道嗎?”轉而又拍腦袋,道:“也是我糊塗了!二姑母十六七歲即離家出走,自然不曉得這回事!”
他耐心解釋道:“二伯福大命大,被個山大王救了,只是摔壞了腦袋,不記得事,他生得俊俏,被那山大王的女兒看中了,就成了親,在那個地方生活下來,哦,就在東吳國的野狼山那兒!”
“野狼山?”五毒驚道:“他竟然是在野狼山?”
“是啊!”姜博容答,“大約過了幾年之後,他才又記起自己的身世,還帶着妻子兒女來看我們呢!不過那時二姑母已經闖蕩江湖去了,父親和祖父都有心留他住下,他卻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肯留下,後來,我聽大哥說,他在野狼山可風光着呢!手下有精兵勇士近二十萬,自立爲國,連東吳國主,都不敢拿他怎麼樣!”
“那不是跟雪國一樣?”五毒欣慰的笑,“沒想到,這小子竟有這等造化!倒坐上了土皇帝!”
“那可不是?”姜博容感慨萬端:“若不是有二伯在,我這條小命,只怕也留不下!那賊人定是懼着二伯的威懾,這才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