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腳尖輕挑,直接給了龍天若一腳,恨聲道:“滾開了!”
龍天若偏還得了便宜賣乖:“妹子,哥哥都準備好了,你這又把小腳丫拿走,你這不是耍人玩嗎?”
沈千尋翻翻白眼。
好吧,她承認,不管是拳腳功夫,還是無恥功夫,她都不是這賤男的對手,她垂下眼皮,冷冷的問:“我來找我,有什麼事?”
雖然很生氣他上次的抽風行爲,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就算拆夥,也得和他做完這一票再說。
龍天若斂了笑臉,正色道:“我的人回來了,他們帶回了一些焦糊的東西,你有沒有興趣過去瞧一瞧?”
“有啊!”沈千尋精神抖擻兩眼放光,“還等什麼,這就走吧!”
龍天若以手撫額。
這女人是什麼材料做成的?爲什麼一聽到屍體就興奮得要命?
他低聲咕噥:“你上輩子是禿鷲變的吧?”
“什麼?”沈千尋沒太聽清,又問了一句。
“沒什麼。”龍天若到底沒敢把倆字再蹦出口,他怕沈千尋爆脾氣上來,把他變成屍體。
湘王府。
沈千尋認真的翻看着架上的焦屍。
其實也算不上完整意義上的焦屍,只有小部份焦糊,事發不過月餘,腐爛情形亦不算嚴重,大部份軀體尚算完整,畢竟,那麼多人,分別扔在幾個大坑裡焚燒,是根本沒有辦法燒得完全的。
龍天若的人也很會做事,將腐焦的屍體保存的很好,三具屍體很有代表性,一具男性無頭,一具女性,還有一具明顯是個嬰兒的屍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看得人心裡也是一縮。
嬰兒屍體保存最爲完整,可能在災難來臨時,大人在極力保護她,可是,哪裡保護得了,雖然屍體未有焚燒過的痕跡,可是,口腔內卻滿是菸灰痕跡,也就是說,她是在煙火中窒息死亡。
當然,這也意外證明了另外一種事實,那就是,這麼多人,有很多並非死後焚燒,在被推入萬人坑之前,他們或許受傷,但卻依然鮮活。
沈千尋看得憤懣滿腔,龍天若在一旁突然說:“我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一個壞的,你想先聽哪個?”
“我要先聽好的!”沈千尋回答。
“爲什麼?”龍天若問。
“聽了好的,纔有力量面對壞的。”
龍天若輕哧:“我還以爲你是大力女神!嗯,好消息是,我找到了九伶哥哥那夥人,十五六個人吧,還躲在深山老林裡,他們看到我的人趴死屍,聽到他們言語間有同情之意,便跑出去投奔他們,現在,已經穩妥安置在城中某處了!”
“很好!他們會是最直接的人證!”沈千尋點頭,“那麼,壞的呢?”
“壞的消息是,這個侉彝族,在龍熙國的人口造冊上,一個半月前就已經爲零了,根本沒有九伶所說的一萬三千人!”
“怎麼會這樣?”沈千尋十分驚訝。
“事發一個月前,有人去當地州府報了瘟疫。”龍天若回答,“侉彝族是一個相對獨立的民族,常年隱居於深山老林,那林深瘴氣重,適逢春季,瘟疫流行也在情理之中,當地縣令便吩咐主薄銷燬了那些人的資料。”
沈千尋渾身沁涼。
“原來,這是一場早就計劃好的陰謀!”她顫聲道:“這個沈千秋,他只怕早就打侉彝族的主意了吧?以一場大瘟疫,來掩飾他殺人的醜惡現實,他竟然連當地的人口造冊都已經改過了,簡直是天衣無縫!”
“所以我會說,龍震的力量,是我們無法估量的!”龍天若沉聲一嘆,“人都燒成那樣了,誰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這一回啊,我看是又走進死衚衕了!”
“未必!”沈千尋忿忿回,“我就不信了,一萬三千餘人,他們每一具都能燒得面目全非!事發到現在,也不過一個月,天氣也不是很熱,屍體深埋地下,必有蛛絲馬跡可尋!”
“可是人都死了,是否因瘟疫而死,哪裡還查得出來?”龍天若問。
“在龍熙國,人生了瘟疫,若沒有死去,會被活埋或者活活燒死嗎?”沈千尋問。
“不會!”龍天若回答,“先朝曾經做過這種事,把患了瘟疫的人趕到一處山洞活焚,後來那其中有人逃出,出於報復,反將瘟疫傳到了京城,導致更大一場災難,父皇以此爲鑑,已訂下律法,若真有大型瘟疫發生,定當全力救治,就算救不了,至多派重兵隔離,卻不會主動虐殺。”
“那就好!”沈千尋濃眉緊鎖,“有一件事,我不是很明白,哪個地方發生瘟疫,難道不需要調查嗎?就只單憑一個人的空口白話?一萬三千人的資料,怎麼能說銷燬就銷燬呢!”
“這件事,有兩方面的原因!”龍天若侃侃而談,“其一,龍震手眼通天,這點小事,實在算不得什麼,其二,你好像並不怎麼了解侉彝族,那是一個封閉自守的族類,並不與外界來往,又地處兩國邊境,林子裡的瘴氣和毒蟲,也讓官員們避之不及,所以,他們的消亡,無人在意,無人關心!就算未銷戶之前的官方戶薄上,也只記載着五千餘人,與九伶所報的一萬三千人相差甚遠!”
沈千尋低低喟嘆:“沈千秋他們,還真是會鑽空子!”
“不得不說,他鑽得非常巧!”龍天若看着沈千尋,“我們沒有確切的證據,單憑十幾個人的證詞,很難取勝,若是一擊不中,反會捲入其中,背上誣陷朝廷功臣的罪名,到那時候,刑部大牢是免不了的!”
“你怕了?”沈千尋挑眉,“你若怕,這事由我一人來操作,你暗中協助好了!就算出事,管他什麼罪名,我一人揹負!”
龍天若的目光越發深沉:“刑部大牢,不可怕?”
“可怕!”沈千尋回答,“可是,沒有沈千秋可怕,也沒有這種喪心病狂的惡行可怕!不將他的罪行揭露出來,我會抱憾終生!”
龍天若垂首不語。
“好了,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再來找你了!”沈千尋低低道,她說完便要往外走,龍天若卻在後面叫:“喂,你什麼意思?爺堂堂七尺男兒,你都不怕,爺還怕了不成?刀山火海,爺陪着你往前闖!”
他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山響,直拍得裸露的兩塊腹肌上鮮紅的兩隻手掌印,沈千尋看在眼裡,嗤嗤地笑了起來。
見到她笑,龍天若越發得瑟,索性把自己的衣衫一扯,晃到沈千尋面前,色眯眯的說:“好妹子,方纔你摸了哥的胸肌,覺得手感怎麼樣?想不想再來摸一下?”
“死一邊兒去!”沈千尋知他有意調笑,也不與他計較,主要也是麻木了,這種不要臉的行爲,看一次覺得是調戲,兩次覺得是調笑,三次之後,只會覺得好笑。
當然,她也看出來了,龍天若雖然嘴上說得花花哨哨的,實際上,他也只是說說而已,若真有歹意,十個沈千尋也逃不掉。
“別鬧了!”她順手撈過一根雞毛撣子戳住他的胸,“我有個主意,或許既能殺敵,又能保自個兒的命,你想不想聽?”
“想!”龍天若將脖子長伸,耳朵豎起,活脫脫一隻呆頭鵝。
沈千尋湊在他耳邊,密語良久,龍天若喜笑顏開,拍手笑道:“這法兒甚好!好了,事不宜遲,爺這就進宮,去瞧瞧九伶!”
……
皇宮,忘憂宮。
九伶縮在厚重的簾幕之後,拿起一支奇怪的葫蘆狀物體,橫在嘴邊,幽幽的吹奏起來。
樂聲空靈獨特卻又柔美典雅,隱隱飄出窗外,令每個經過的人,都不自覺駐足聆聽,包括剛剛下朝信步而來的龍熙帝。
這樣優美獨特的聲音,是他從未曾聽過的,他駐立窗邊,聽得入了神,而簾幕之後的九伶,瞥見窗邊的那抹人影,眉眼低垂,氣息微頓,那樂聲陡然變得淒涼婉約。
雖是哀聲,卻更動人,如泣如訴,如怨如艾,聽得龍熙帝心神俱動,他掀簾而入,宮女欲要通報,卻被他止住了。
他撩開層層簾幕,尋找着那個精靈一樣的女子。
九伶已經聽見他急切的腳步聲,卻仍坐着未動,她入神的吹奏着,兩行熱淚自眼角緩緩垂下。
梨花一枝春帶雨,格外惹人憐。
龍熙帝寵溺叫:“伶兒,你怎麼了?”
九伶驚覺,慌慌的跪伏於地:“臣妾不知皇上駕到,未能出迎,請皇上恕罪!”
“無妨!”龍熙帝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見她臉上淚痕未乾,忙問:“誰惹到朕的伶兒了?”
“皇上這般看重臣妾,哪有人敢輕待伶兒?”九伶揩乾淚水,強顏歡笑,“臣妾不過是拿起這樂器,吹起舊曲兒,突然想到父母兄長俱在時的歡樂情形,如今他們都去了,就剩伶兒一個,難忍傷痛之情!”
“人死不能復生!”龍熙帝勸慰道:“你不是還有朕嗎?”
九伶含淚笑道:“虧得遇到皇上,否則,妾身不知在何處流浪!”
龍熙帝笑,望向那樂器,奇道:“這倒是件稀奇的物事,朕從未見過!”
“回皇上,這叫葫蘆笛,是妾身寨中的鄉民們自創,鄉民們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外人自然不得見!”九伶柔聲回答。
“寨子?與世隔絕?”龍熙帝越發好奇,“莫非你是從某個仙境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