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哥兒和凡哥兒圍着院中的大樹轉圈玩耍, 幾個姑娘卻是愁上心頭。來了宛城快一個月了,江東那邊兒傳出的消息卻讓人心驚。有說蕭景山一行人被叛賊抓了的,也有說戰死了的, 甚至還說如今的蕭府已經成了土匪窩, 外頭站了一圈兒的叛賊, 那楊天忠隨時出入蕭府, 儼然把那兒當成了家。
那蕭府時不時還傳出女人尖叫的聲音, 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楊天忠在城裡沒什麼惡行,百姓們經歷了最初的慌亂,如今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生活。只是每每路過蕭府時, 聽着裡邊偶爾傳出的叫聲,表示同情。這蕭府上下那麼些漂亮女子, 如今怕是一個不落的遭了賊人之手。嘆息的有之, 默視的有之, 唯獨沒有上前幫忙的,別說幫忙, 便是問一聲的人也沒有。
嘉玉心裡擔心,面兒上卻穩得住:“住得煩了吧,要不咱去山下走一趟,明兒正好十五,說不定很熱鬧。”嘉玉希望能有一些事兒來打發時間, 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幾個妹妹興趣雖然不高, 但也知道這是嘉玉的好意, 便欣然同意。
第二日一行人帶了幾個何興武的手下, 又讓李承銳一路跟着。雖然這裡是山區, 對女人的約束沒那麼緊,可嘉玉幾個還是戴了面巾, 這在這邊遠的小地方還真是夠亮眼的。
宛城那個集市,統共也就三條不長不短的街,賣的東西也都是些入不了嘉玉這等大小姐眼的粗貨。幾個人才走進人羣,立時便引來街上所有人的側目,可再一看身邊兒跟着的人,再明白不過。誰也不敢惹何老大的人,雖然好奇,卻也不敢直視。
開哥兒小孩子,到哪見着新鮮的都開心。逛了沒多久,也沒什麼新奇的,這小集市上,也沒有食店,只有些賣包子饅頭的。只前面不遠處似乎有一個戲臺子,上頭還有唱戲的。
這樣子的戲倒沒見過,幾個都想湊上前去聽個熱鬧。何興武手下兩個人聽得夫人小姐們想看戲,上前便把頭一排的人清了個乾淨,規規矩矩把嘉玉幾個往前頭引。
嘉玉原還不好意思,這也太土匪了。可一想何興武本就是個土匪,自己既已進了這個賊窩,哪還洗得清。坐在那兒又有人上茶,又有人抓了乾果瓜子的送上來,客客氣氣的彎腰哈背,就怕惹了這些人的不高興。
這戲是嘉玉等人不曾看過的,連戲名也叫不出。看得半場,嘉玉才知道了這場戲的內容,卻是一隻半狐半人的妖與一個道士的故事。小孩子看不懂內容,卻看那打來打去的熱鬧得很,也跟着跳。嘉蕊和嘉可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原在府裡倒是經常聽戲,可聽來聽去就是那些老戲,這卻是個新的,雖是唱腔不行,可樂在一個新字。
人們安居樂業,外頭的戰亂似乎與這裡半點兒關係也沒有。嘉玉在這宛城一個月,多多少少摸清了公孫良讓她來此地的目的。如果她猜得不錯,她爹和凌珩都還活着,只是以另一種身份。
嘉玉和嘉蕊幾個還好,嘉清卻沒什麼心情,一副心思也不知在想什麼,只嗑着瓜子兒,眼睛也不常往戲臺子上看。雖然演這戲的人不怎麼樣,可情節還不錯,博得了滿堂彩,有人端了盤子討賞的,還真有人往那盤子裡丟銅子兒。那人走到嘉玉等人身邊兒時,樣子很是恭敬,嘉玉揮了手把正要上前的何老大手下喝下,讓映溪取了銀子出來放入那盤子。那人一見是五兩銀子,眼睛可看直了,嘴角扯到了耳後根,不停的道着謝。
“喲,誰家小媳婦這麼慷慨?”
這聲音從後面響起,聽來有些熟悉。嘉玉等人轉過頭來,便瞧見公孫良等人站在後面,那身穿着與這裡格格不入,很是打眼。蕭景山和蕭景川都不在,只有凌珩和凌睿兩人跟着。
嘉玉驀的站起來,面巾遮了鼻子以下,只看見一雙眼睛盈滿了淚花。雖然知道他會沒事,可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李承銳早就撥開了人羣,給嘉玉幾個開了道。
“你來了。”
“嗯,我來了。”
“不走了?”
“不走了。”
兩人雙手相握,似激動卻又問着最平常的話。
“爹和二叔他們呢?”嘉玉看向凌珩,不確定其他人是否也安全。
凌珩道:“都好好的,只是不敢這麼多人一同上路,全都在蕭府。”嘉玉聽到這句,眼中的淚才落了下來,總算都好好的。又問道:“大嫂和豆姐兒呢?”凌珩似躊躇了一下,道:“她們在府裡,有杜姨娘照顧着,沒事。”
凌睿如今站在公孫良身邊,從身高上倒沒多大差別了,膚色較深,那是常年在外日曬雨淋的結果。嘉玉道:“吃了不少苦罷。”凌睿淡淡一笑:“大姐,你們可好?”嘉玉點點頭,把嘉杏幾個拉上前:“我們都好,你們幾姐弟好久沒見,可得好好聊聊。”
這集市不大,午時過後人便少了,公孫良等人便又回山上去。
何興武是公孫良的人,在其他人面前他是老大,可在公孫良面前他卻是頭都不敢擡高了。公孫良進得宅子像是進了自個兒的家,甚是熟悉。等坐定了,公孫良對嘉玉道:“建的時候太急了,不夠大,將就着住吧,估計明年這個時候我們還得回江東去。”哪是建得太急,壓根是他沒想到還有嘉杏幾個的出現。
既是長住,又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嘉玉幾個心情自然也不一樣,就像平日裡去山莊度假一般,幾個都活泛起來。公孫良隨行的人這回也較多,李尚便是其中一個。他與映菱的事兒在家時便已定下,如今不過是少了個程序。分別這許久,兩人再見面,雖還有些尷尬,但思念之情卻顯露無餘。嘉玉便想着,反正要在這兒住上一年半載的,興許還真能成了幾對兒。
既是要常住,這又是個山中小寨,便把隨行所帶的衣服拿出來,剪裁成得體的男裝,一個個女兒家全作了男子打扮,在那山間行走也方便了許多。
公孫良一來先是抱了孩子好好逗弄了幾天。嘉玉如今也是沒哪一天離得開孩子,看公孫良的樣子便笑道:“走得急,也沒起個正經名字,你來時父親可說了?”
公孫良一邊兒逗着孩子,一邊兒問道:“說了,小名兒就叫寶哥兒,等滿週歲了再起正經名兒。”嘉玉原也是想着這樣做的,孩子名兒起得晚些好養活,這又是逢了戰亂,更應如此。
這宅子依山而建,山上多的是竹林、野菌之類的。在院子裡閒得慌了,也沒太多針線活兒可做,幾姐妹便想着去後山竹林裡挖竹筍。可這事兒哪是她們能做的,李承銳只好帶了人與她們一道往竹林裡走。
那竹林裡落葉多,把新出土的筍都淹沒了。得刨開那一層層的落葉,才能找到竹筍。可落葉下面會不會有蟲子之類的,可沒人知道。嘉清就是一時興起,煽動着幾個妹妹也跟着有了興趣,這可不把李承銳給急着了。
“四小姐,你別過來,這兒小石頭多,一不小心便會崴了腳。”李承銳在前邊走着,話聲還沒落,嘉可這邊便真個踩了個空,崴了腳。一屁股坐下去,很不幸的又被小石頭胳着了屁股,那疼勁兒,可真是鑽心的,怕是這個四小姐不僅崴了腳,屁股上也得脫層皮兒。
嘉清幾個一聞聲兒便往嘉可處走,卻也不及李承銳速度快。
一把將嘉可抱起,放在最近的大石頭上,說話就去看嘉可的腳:“叫你別過來,你還不聽,瞧,果然崴了。”再一看嘉可時,她神情痛苦,坐姿也不大對勁兒。李承銳可再想不到是爲了什麼,道:“別擔心,你坐正了,我給你扭一下,回去擦了藥就好的。”
嘉可一樣保持了不舒服的坐姿,牙咬得緊緊的。等嘉清過來時,她才撲在了嘉清懷裡:“二姐,我後面兒好疼,好像流血了。”嘉清明白過來,說道:“你忍忍,讓他先把腳踝給你正正,否則可會傷了根。”嘉可點了點頭,雙手撐在石頭上,坐正了身子,保持着屁股與石頭半分離狀態。
李承銳輕輕一擰,那腳便給正好了。雖然還得上藥,可也不是大問題了。但是嘉可以側了身子坐在石頭上,李承銳這才反應過來,看了看剛纔嘉可摔下去的地兒,那兒正有一塊兒比較尖的石頭,估計是傷着了。這一想,便把嘉可打橫抱了起來:“回去擦藥。”
嘉可滿臉通紅,看也不敢看李承銳一眼,只聽得李承銳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着。再偷偷看了看他的側臉,倒是個有棱有角的,膚色呈健康的黃色,手臂粗壯有力,嘉可就像一片羽毛一樣託在他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