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寒與冷沐真的對話,全部被躲在屋頂、牆外的寧蠑和千夜冥聽到了。
正在他們嘲笑冷亦寒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時,冷亦寒卻應對如常,“若換作我傷了祖母,你兇不兇我?”
沒等冷沐真回答,冷亦寒便自問自答道,“你不僅要兇我,說不定還要殺了我,是不是?”
“我.......”冷沐真不由語塞。
她是一個踏入社會多年的律師,有着古代和現代的雙重經歷,卻不懂換位思考,反而要一個生在冷府、禁在冷府,幾乎沒有出過遠門的冷亦寒教她.......
沒錯,倘若換作他傷了老太君,冷沐真必定興師問罪。若老太君有個好歹,她還會找他算賬,甚至要了他的性命。
想至此處,冷沐真更是慚愧。
到了古代,除了清心寺時的寒酸,而後都是養尊處優,竟養就了她這般任性的脾氣,連換位思考都不懂了......
慚愧的不只冷沐真,還有牆外偷聽的千夜冥。
丫頭不懂換位思考,他亦是不懂。
許是習武之人,過慣了爽直、不斤斤計較的日子,反而不會爲別人考慮了!
沒想到他和寧蠑都搞不定的丫頭,冷亦寒這個外人,隨口幾句話,便說得丫頭語塞。
如此一想,千夜冥更是慚愧。
寧蠑卻是不屑一笑,不過耍耍嘴皮子功夫,若非丫頭善良,誰肯聽他囉囉嗦嗦的?
見她不說話,冷亦寒更是急了,“祖母究竟如何了?你倒是說清楚呀!”
這次他急,冷沐真卻不跟着惱怒,只是平聲答道,“祖母吃了快速救心丸,脈象已經恢復了,只是還昏睡着。”
一聽沒事,冷亦寒才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說罷,這才坐回了椅子。
靜下心來,纔想起冷亦寒受過雪姒一掌,冷沐真遂關心問道,“你的內傷恢復了?”
冷亦寒笑而點頭,“是祖母給我療的傷,一早便恢復了。”說着,微微一頓,才繼續道,“既然祖母還昏睡着,你要不要留在我這吃午飯?”
說起午飯,冷沐真纔想起剛回府時,與冷亦寒約好的烤肉。
雖說有了三年前的記憶,但吃過烤肉的是真正的冷沐真,而不是諸葛晴。
難得在古代能吃到烤肉,冷沐真隨即微微一笑,“午飯就不在這吃了,明日就動身回京,等回了京城,你再帶我去吃烤肉吧!”
說起烤肉,冷亦寒亦是一笑,笑意帶着幾分尷尬,“月前答應你的事,到現在還沒兌現......”
冷沐真也突然客氣起來,“不是你沒兌現,是我一直耽誤着。”
突然這般客氣,好似又回到了三年前。她不再是他妹妹,而是他暗戀許久的情人。
想至此處,冷亦寒雙頰不由羞紅,低頭淺淺一笑,“那就這麼說定了,等回了京城,咱們便去吃烤肉!”
“沒空!”
說話的人,並不是冷沐真更非冷亦寒,而是推門而入的千夜冥。
聽冷亦寒的語氣,情意、愛意全部藏在裡頭,冷沐真聽不明白,千夜冥卻聽得清楚,叫他怎麼能忍?
不知他在外頭偷聽,冷亦寒微微一怔,被千夜冥的氣勢嚇住,不由退了一步。
冷沐真卻板起臉來,“我這邊的氣還沒消,你就學會偷聽牆角根兒了?”
妹妹一生氣,千夜冥便是沒有辦法。
之前是她無理取鬧,但這次確實是他偷聽有錯,遂好聲好氣地一笑,“我沒有偷聽,我只是關心你嘛!”
“好吧,關心我。”冷沐真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轉眸對着冷亦寒,卻是歡喜一笑,“烤肉的事,你千萬不要忘了哦!”
本以爲丫頭會遵從千夜冥的意願,反悔烤肉一事,沒想到根本不受千夜冥的影響。
冷亦寒隨即一笑,喜不自勝四字,明擺着寫在了臉上,“好,我不會忘了的,到時我請客!”
請客?什麼烤肉這麼好吃?
還是跟冷亦寒單獨相處,比較有意思?
千夜冥吃起醋來,亦是無理取鬧的樣子,“既然他請客,那我也要去!”
切!冷沐真不屑一笑,還說她無理取鬧,他吃起醋來,又比她好多少?
“別人請客,我怎好帶着家屬去?這不是給別人添麻煩麼?”冷沐真輕聲向千夜冥道。
家屬?說得好聽,話中之意便是說他麻煩!
千夜冥嘟囔着嘴,像是不悅,又像是撒嬌,“沐真,你不能跟他單獨相處,你要嫁給我的!”
“一個大男人,還對妹妹撒嬌,你有羞沒羞?”冷沐真嫌棄般一句,轉首又對冷亦寒一笑,“午膳還沒做好,現下索性無事,咱們逛逛行宮吧?來行宮的幾日,你去過蛟鳳閣幾次?”
沒想到她會主動邀約,冷亦寒悅然,“只去過一次,閣中豐富多彩,許多地方我還沒看過呢!”
“我也是。”冷沐真點頭而笑,像是要進一步邀約,卻被千夜冥拉住,“蛟鳳閣有什麼好看?都是些靜靜的東西,那些都是他們讀書人看的!”
沒想到千夜冥鬧騰起來,亦是這般沒完沒了。
冷沐真一時無言,想掙脫開他的手,卻被他死死抓住,“沐真,就算你不嫁給我,你也不能跟他單獨相處呀!若是發生了什麼,一輩子都不夠你後悔的!”
自然,千夜冥指的不只是男女之事。
這倒是其次,千夜冥只是忌憚冷亦寒司徒族的身份,怕他生了野心,對妹妹不利。
縱然他的武功不強,也不能證明他沒有僞裝。
就算沒有僞裝,他也可以僱高手。縱使妹妹武功高深,還有莫殤護身,也不能排除意外的發生。
未知的危險諸多,千夜冥豈能容許妹妹,與一個司徒族人待在一起?
“哥,你別鬧了!”冷沐真不耐煩地回了一句,見他一臉委屈和擔憂,她才恢復了常色,“哥哥不會害我的。”
這個時候,她才明白千夜冥方纔的煩躁。
一個人,不管男女,無理取鬧起來確實很煩人。
千夜冥不想鬧,只是聽着一聲“哥哥”,心下不由崩潰。他纔是真正的冷世子,妹妹憑什麼喚別人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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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千夜冥再說話,冷沐真便拉起冷亦寒的手,施展踏雪無痕,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千夜冥面前。
“沐真?!”千夜冥大驚失色。
屋頂上的寧蠑亦是一驚,而後便是雙重人影,一閃而過,正是冷沐真和冷亦寒。
幸而站在屋頂看得遠,寧蠑準確定了丫頭的位置,便迅速追了上去。
千夜冥則是杵在原處,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追,愣了一會兒,纔開始漫無目的地找妹妹。
這時,冷沐真已經帶着冷亦寒,到了行宮與蛟鳳閣相隔的小池旁。
原想過河,不成想沒有靠岸的小舟,只能坐在一旁,等着對面的小舟過來。
“回到京城,你打算做什麼事情?”冷沐真一邊看着石桌上的圍棋棋盤,一邊平聲問道。
冷亦寒則是一笑,“怎麼突然問這個?我能有什麼事情可做?無非就是待在冷府,看看書、下下棋。”
感覺到寧蠑和千夜冥的靠近,冷沐真驟然起身,拉起冷亦寒又是一躍。
她猜到寧蠑待在屋頂,任憑她的速度再快,他也能瞧得清楚。因此先到蛟鳳閣的小池旁,等他們靠近了,再行移動。
這回,冷沐真選了行宮北處,一個無人的角落。
北處原是安置失寵妃嬪的地方,而後失寵妃嬪都陪葬太后了,這裡便成了荒涼。
雖無人打掃,但一處書房還算整潔。
原還不覺,直到進了書房,冷亦寒才覺出一分異樣,下意識止住了步伐。
冷沐真走在前頭,感覺到冷亦寒呼吸的異常,才轉首一笑,“怎麼不走了?”
此時她的笑,不再像之前那般燦爛,而是透着北宮本有的陰寒。
冷亦寒微微警惕,表面卻一如往常,“這兒空曠骯髒,什麼都沒有,誰也不願意來這,咱們來這兒做什麼?”
“誰也不願意來這?”冷沐真反問似地重複一句,繼而又是一笑,“既然如此,哥哥來這做什麼?又見了什麼人?”
冷亦寒心下一驚,臉色跟着蒼白,卻還嘴硬,“我沒有來過這兒,更沒有見過什麼人,你是不是道聽途說了什麼?”
見他神情慌張,雙眼之間盡是心虛和驚嚇,冷沐真凝了一會兒,才恢復了平常的笑意,“原來哥哥誰也沒見,既是道聽途說的,咱們便都忘了吧!”
方纔還是陰寒的笑意,讓人生怖幾分,如今便換作溫柔的笑容,連春風都不如她的暖意。
冷亦寒有些猜不透,卻也沒有多問。
兩人一齊走出北宮,離北宮越遠,周圍便越是熱鬧。
但周圍再熱鬧,冷亦寒臉上都只有一抹寒光,雙眉微蹙,像是深思着什麼。
“有些事情,你知我知,我不會告訴第三個人。”冷沐真忽而輕聲一句,繼而與冷亦寒分道而走。
獨留冷亦寒,走在回住處的路上,心想着她究竟知曉了什麼、知曉了多少。
那件事......她若都知道了,會不會因此恨他?
回到小池旁,便看見坐等在那兒的寧蠑,冷沐真遂笑,“還是你聰明,知曉我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