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休息，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大多都下了馬車。
瞧着主子睡了，芷蕾伸手，輕輕將窗戶關好，以免別人過來打攪。
正準備回後頭的馬車，卻被楓影叫住，“反正驛站休息，芷姑娘陪着在下說會兒話吧？”
他與她能有什麼話說？
芷蕾微微一怔，下意識看了遠處的莫殤一眼，繼而一笑，“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一路出了驛站，走到一片灌木叢旁，楓影才停了腳。
芷蕾也跟着一停，擡眸瞧了他一眼，並沒有什麼表情變化，“找我有事？”
黑夜之下，微弱的亮光，映着黑綠色的灌木叢，一片陰影打在他們腳下。
貓頭鷹“咕咕”地叫着，伴着蟋蟀的和聲，卻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尋了一塊大石，楓影請芷蕾先坐下，而後保持一段距離而坐，才問道，“芷姑娘是三年前認識小姐的？”
猜到他是問小姐的事，畢竟他們的交集，除了世子也就是小姐了。
芷蕾一笑點頭，“是啊，那會兒我還是個孤兒，獨自漂泊十多年。一個偶然，被小姐所救，就求着小姐，收留我爲丫鬟了！”
她故意隱藏魔宮一事，畢竟與楓影不熟，也不知他對魔宮是否瞭解，更不能暴露了小姐的身份。
楓影並沒有多疑，只是習慣地沉着臉色，點了點頭，“三年來，小姐都沒有提過世子？”
他過問小姐的事，芷蕾只是一笑而過，也沒有多疑，“小姐受了薛凝等人的算計，後腦勺受了重傷，一時忘記了世子。倒不是沒提過，只是差莫殤去查時，聽說世子與小姐是發小，也提過幾句！”
就連失憶的時候，她的心也不曾忘記世子.......
世子亦是日日牽掛，所以他們一重逢，便一拍即合了！
楓影依舊點點頭，神色卻比之前謹慎了一分，左右觀察了一會兒，才輕聲問道，“小姐.......似乎與魔宮有來往？”
打從回了冷府，“魔宮”二字，一向是禁提的。
這樣驟然提起，還是一個外人提起的，芷蕾暗暗一驚，亦是警惕一分，“楓公子哪裡聽來的謠言？”
楓影眉心微動，臉上依舊是習慣的冷色，“芷姑娘不知情麼？踏春那時，世子與千夜太子前去苗川，在下留着保護小姐。無意間看見莫殤去找司徒大使，教了一種馭鴿之術，而後司徒大使便去了荊棘林。
荊棘林.......姑娘可知那是什麼地方？在下雖在軍營，卻也聽說一二，那是魔宮的後門，尋常人都不敢靠近的！”
其實不只這一件事，還有許多許多。
寧蠑不說，並不代表楓影不明白。
楓影不問，並不代表他不疑心，只是主子的事，屬下不該多問罷了！
芷蕾淺笑聽着，並沒有太多表情變化，也不看他一眼，像是默認般，“其實做下人，不必知道這麼多。”
雖是笑着說的，叫人聽着，卻十分嚴肅認真。
這個道理，楓影自然明白。
他亦不看芷蕾一眼，只低垂着眸子，若有所思，“並非惡意想知道，只是想護着小姐周全，畢竟.......”
“畢竟？”芷蕾一怔，擡眸訝然看他。
難道他與小姐有聯繫？
楓影難得一笑，卻是自嘲，“畢竟愛慕小姐多年.......”
“多年？”芷蕾又是一怔，訝然之間，更多一分疑惑。
他們認識不過幾月，交集並不甚多，哪來的多年愛慕的呢？
楓影輕輕點頭，說話亦是細聲虛語，“大約是三年前的事了，我奉世子之命，調查小姐的下落。路過毒林附近，便聽說魔宮多了一位聖女，不知是男是女。
當時，聖女名聲並不大，傳得亦是不廣。我猜想，秘密總有秘密的理由，說不定小姐在那兒。”
說着，又是自嘲一笑，眸中卻多了一分回憶的美好，“當時也是年少無知，竟就闖入毒林。白天還好，到了晚上便有猛獸出沒，我差點喪命。逃亡路上，便是聖女救了我。聖女帶着面紗，似乎重傷未愈，卻捨命救我，當時我便感激在心。
而後梅山派襲擊，得知我是世子的新護衛，便讓我帶着她們去見世子。我寡不敵衆，只能逃到毒林旁，果然聖女出手，又將我救了下來。
再後幾次，每每遇到聖女，她總是出手相救，只是不敢與她說話。許是年少的緣故，輕狂無知，錯以爲聖女愛慕於我，我也就心動了。沒想到，這一心動，便是三年不忘！”
原來是這樣.......芷蕾低頭一笑，並沒有笑話的意思，只是拐着彎問道，“既是聖女的恩德，楓公子愛慕聖女即可，何故轉爲小姐？”
楓影嘴角一動，目光或淺或深，“姑娘何必防着？我並沒有惡意。打從查實了凝香丸的事，我便知曉，小姐就是聖女了。”
既然知曉了，芷蕾也就不隱瞞了。
只是要防着旁人，便謹慎地探了探四周，確定了無人，芷蕾才一笑，“聽莫殤說，小姐重傷醒來後，便是非分明。外頭傳聞，聖女殺人無數，其實救人遠比殺的人多。至於救楓公子的事，小姐未必記得，倒叫公子掛念！”
楓影點點頭，“是我自作多情，不該覬覦世子的女人，只求小姐能平安無事！”
經他這麼一說，芷蕾突然想到，楓影被小姐所救，便動心了。
那麼洛商間，被聖女救的人那麼多，是不是還有傾慕聖女者？
小姐若是公開身份，世子的醋罈子，豈不日日都要打破了？
早就勸了小姐，功勞無數無人記、惡行一條永流傳，她偏不聽，救了一人又一人。
現下惹出桃花劫了吧？
正想着，忽而一道火光，身後的灌木叢“轟”地一下燒了起來！
“啊！”芷蕾呼了一聲。
楓影亦是一驚，立時抓住芷蕾的胳膊，迅速拉她遠離了灌木叢。
再看灌木叢時，火勢已經蔓延，原本鬱鬱蔥蔥的灌木，現下已經灰燼不堪。
“快救火呀！”芷蕾急得跳腳，拉着楓影往不遠處的小河跑去。
好在水源不遠，以內力引水，及時救下一小片灌木叢。
許是跟在小姐身邊久了，看見叢林起火，下意識便要救火。
若是換了以前，只要自己逃遠就行了，怎麼可能保護什麼環境、愛惜什麼樹木.......
這些觀念，於古代人而言，都是些奇怪的想法！
滅了火，芷蕾才鬆了一口氣，轉向楓影問道，“怎麼回事啊？天火？”
楓影向上一看，只見一個黑影，悄悄伏在樹上，故作動物的姿態，其實是人。
注意到他的眼神，芷蕾也向上一看。
一眼確實瞧不出他們的僞裝，但經不起細看。
很快，芷蕾便看出了端倪，一雙細眉緊緊鎖在一起，“怎麼回事？”
楓影嘴角一挑，帶着芷蕾退了幾步，將她護在身後，纔回答，“有人想殺我們滅口！”
這話一落，樹上的黑影立時落下，齊齊拔刀相見，“二公子，得罪了！”
楓影並不多話，將芷蕾一推，獨自拔劍迎上。
芷蕾想求救，卻被黑影攔住，“姑娘最好不要輕舉妄動，等我們處理了二公子，自然會處理姑娘的！”
他的語調有些輕浮，說最後一句時，更是壞壞一笑。
即便帶着面巾，也掩不住他好色的本性。
他口中的二公子，便是楓影在家的排行。
黑影三人攔着芷蕾的去路，四人將楓影團團圍住，毫不猶豫地出招，招招皆是致命！
剛剛用內力引水，楓影損了一些真元，似乎應對不及。
芷蕾連忙拔劍，也投入到戰鬥中。
注意到加入的芷蕾，楓影一驚，又是一推，“你只管走，他們比不得你的輕功！”
這羣人的武功不弱，兩人合力，也不一定打得過。
經楓影這麼一說，芷蕾才點頭，找機會逃離了這裡。
“莫殤！”芷蕾迅速回了馬車，莫殤正在整理糧草。
見芷蕾急急而來，他才放下糧草一笑，“你去哪裡了？怎麼不守着小姐？”
芷蕾卻一味急切，抓住莫殤的手，便往灌木叢而去，“你快來，有危險！”
一聽“危險”二字，還以爲是小姐，莫殤也是一急，“小姐不是在馬車裡嗎？何來的危險？”
問罷，兩人施展輕功而去。
到了灌木叢旁，芷蕾纔回答，“不是小姐，是世子的貼身護衛，有人要殺他！”
原來不是小姐.......莫殤鬆了一口氣，朝不遠處的戰場看去。
只見七人一行，將楓影團團圍住，楓影似乎受了傷，有些敵之不過。
看了一會兒，莫殤才沉了面色，“是莫家的人。”
“莫家？”芷蕾更是一驚，“莫家的人，爲何要喚楓公子爲二公子？還要殺他滅口？”
莫殤並沒有回答，而是秘密傳音，命令不遠處的人撤退。
領頭的黑衣人，自然聽得出莫殤的聲音。
他們忠誠於主上，吩咐了，自然立馬撤退。
令退了他們，莫殤才帶着芷蕾過去，“楓公子沒事吧？”
“莫公子？”楓影微微一驚，看了芷蕾，又理所當然地一笑，“多謝莫公子相救。”
聽這語氣，楓影也看出了莫家人的武功。
只是莫殤不知，爲何莫家人要殺他？
還有二公子，二公子是什麼意思？哪一家的二公子？
莫殤亦是禮貌一笑，“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想着莫家人行事總有理由，既不告知莫殤，莫殤也不好明問，只能試探楓影，“楓公子經常受人暗殺？”
楓影搖頭，“也不經常，只是跟了世子之後，偶爾遇到些莫名之人。”
莫名.......他既看得出莫家的武功，必猜得到莫家的行事理由。
故意說莫名，只是不想說罷了。
既然他不想說，莫殤也不勉強問了，隨即一笑，“馬車快出發了，楓公子一道回去吧？”
“嗯。”楓影應了一聲，依舊對莫家的暗殺隻字不提。
馬車出發前，莫殤找到了冷沐真，並非面對，而是隔着馬車，“小姐，楓影受了暗殺，是莫家的人。”
此事不宜宣揚，所以楓影是秘密傳音的。
冷沐真也是疑惑，“莫家行事，從來叫我們知道，這次是怎麼回事？”